天下貴族豪門眾多,大多歷經周、齊諸朝,底蘊極為豐厚,至于南朝那繁華之地的貴冑富商們更不必說,萬把貫錢,還真沒太讓他們放在眼里。
蕭琮說的風輕雲淡,其實這是一份天大的賞賜了,就算柳隨風只佔一二成,時日久了,其中的好處現出來,絕不比現在少了。
不過要是早些說,柳隨風八成就興奮的蹦了起來,如今卻怎麼也提不起精神,學著蕭琮長嘆一聲,道︰「哎,陛下,臣如今明白了,這舞院不是柳家的,是陛下的,哦不,是西梁的。」
「哎,這院子是你一手創辦操持的,其中教授之物,天下也只有你會,不是你家的,還能是誰的,朕可不是那等與民與臣爭利的昏君。」
蕭琮一臉嚴肅的說道,好像之前一切與他無關。
我靠,你敢不敢再說一遍!看你年紀不小了,也快四十了吧,怎就欺負我一個可憐兮兮的穿越人士呢!
有本事你去和楊堅干啊,去和南陳陳叔寶干啊,他那幾個老婆可漂亮,前庭花後庭花夠你爽到極點,不敢?不敢你欺負小爺我干啥!
「愛卿你看起來很傷痛欲絕的樣子嘛,怎麼回事,可要招御醫前來啊?」蕭琮好像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奇怪的問道。
「陛下,免了吧,省的御醫來一趟,還得找臣再要去一成的銀錢做診金,臣,這個,實在是受不住了。」柳隨風捂著胸口。
這次不是裝的,心真的很疼。
蕭琮望著垂身行禮的柳隨風,笑容漸漸斂去,緩緩說道︰
「柳將軍,看來是對朕不滿了,覺得朕堂堂一國皇帝,過于貪戀錢財了?」「不敢。」柳隨風倔強道
「不敢?」蕭琮走到案前,端起了一杯茶,低著頭似笑非笑的自言自語道︰「不敢,不敢,哼哼。」
就听怡然殿里咚的一聲悶響,蕭琮重重把那盞殿里唯一算得上有些身價的碧玉杯朝案上一頓,面沉如水,指著柳隨風罵道︰
「不敢!還有你不敢的?朕給了你兵權,看了你三個月,你不去用,那好啊,那朕就收了你財權,朕還就不信了,西梁還真少不得你柳隨風不成!」
「若是真是個沒本事的也就罷了,明明家里一群精兵強將,都服氣你不得了,卻偏偏不曉得發奮振作,整日就知道玩耍嬉戲!有那些功夫,還不如去軍中歷練,你若是真招不到兵,那好啊,去元安玉手下做個旅帥,看他怎生整治你!」
「別以為你和元安玉那點破事朕不知道,懶得說你罷了。」
站起來,堂堂男子漢,莫再裝出一副可憐兮兮女兒樣,你要是真的能為這點錢,就要生要死的,你家里那幾個大先生還能侍奉至今?你要真是嗜錢如命的人,能在給丫頭買個首飾都拿不出錢的時候,卻一出手就賞了宮里那個小太監值兩貫多的銀子?
你當朕真就缺你幾個小錢不成?朕只不過氣你把錢不用在正處,心疼了?那好,你給朕說說,後面怎麼辦,說的不好,不光錢要充實國庫,仔細你小子的皮,別以為假假頂了個院長的名頭,朕就舍不得狠狠治你!」
蕭琮一口氣罵了一大堆,說完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居然一大口血吐了出來,蕭琮很自然了抽出一塊錦帕,擦了擦嘴角。
他一段話說的又快又疾,吐血之後似乎體力不濟,腳下就有些發飄,晃了兩晃。
親咧,皇帝大哥您老人家可別嚇唬我,房里就咱兩個人,你要是過去了,我還不得背個刺王殺駕的黑鍋,柳隨風手忙腳亂從地上爬起來去扶蕭琮。
蕭琮緩緩躺回榻上,兩眼緊閉,面如淡金,過了許久,終于緩過勁來,漸漸的睜開眼楮,恨鐵不成鋼的嘆了口氣。
他滿臉疲憊,語氣稍轉平和,望著殿頂自言自語說道︰「隨風啊,西梁太弱了,朕之家族,三世在此為帝,如今北朝已然一統,南朝看似繁華,實則依然腐朽不堪,只待時機一到,難逃覆滅,隋帝英明神武,早晚必發兵南朝,天下一統之後,更不會任由一個小國獨存,你可想過,咱們這些人,到時候該如何自處?」
「陛下,臣以為,眼前還是以龍體為重!」柳隨風搖搖頭道。
還有句話,他不好說出來,您老人家若是一直這麼病歪歪的,說兩句話就頭昏,指不定能不能活的到南北開戰的日子呢。
「你或許沒想,但朕想過,和你父親,和大宗伯想過,和皇後想過,甚至和朝里的大臣們想過,朕希望,你也能想一想。
朕並非貪圖皇位,說句不怕丟人的,西梁國的皇帝,還不如大隋的一任郡守,只是西梁正處兩國之間要道,兩方交兵之下,必成一片焦土,生靈涂炭!西梁自你父去後,朕實在無人可靠,朕那舅舅,大宗伯處理些雜物後勤倒是把好手,若是真到了有一天需得金鐵相加,怕是不成的。」
「難得遇見了你,你需得知道,朕對你,是有期許的。」蕭琮說道此處,忽然又坐了起來,盯著柳隨風,緩緩說道︰「只希望你,莫要讓朕失望。」
「哥啊,你是在跟我玩真心話大冒險啊!」柳隨風知道自己現在算是和蕭琮綁在一條船上了。
所謂機密事,非心月復人不可言;
所謂機密事,听者必成心月復人;
所謂機密事,也可與將死之人言!
這番話雖沒什麼實質的內容,但若是穿了出去,傳到隋朝那位皇帝的耳朵里,不消說,大隋的明光騎恐怕立刻就要開到江陵城外了。
一個亂世中的傀儡國皇帝,活的不易。
「陛下,臣也想過。」
既然話說道了這個份上,都已經挑明了,柳隨風覺得自己不如光棍些,有話只說,緩緩道︰
「陛下所言非虛,千年來,這天下分分合合,大亂後必然大治,大治前也必然有一番滔天血戰,秦滅六國,屠盡六國貴冑,才有了這始皇帝天下歸一,泰山封禪;三國紛爭,無數豪杰名士隕落,赤壁血戰,連營焚盡,才有了這三分歸晉,就是北周滅齊,也死了不下三十萬人,西梁夾在這戰略要沖,國弱兵少,早晚有大難,到時候覆巢之下,完卵不存,臣豈有不知。」
「朕不要听引經據典的你背史,書上那些東西,五成都是假的,朕比你知道的多,直接說。」
「好,那麼臣以為,有些事,著急不得。我西梁要在當今天下大勢中逆流振作,無異于火中取栗,更要把握火候,否則非但不能成事,恐怕立刻就要被這洶洶烈焰灼成灰燼。」
蕭琮點點頭,示意不錯,讓柳隨風繼續,不過神情已然緩和,眼神中帶著幾分欣賞。
「其一,是火候,所謂火候,便是不能太急,讓他人一眼看出來我西梁有自強之心,依我國當下國力,只消來一個千人明光騎營,就可橫掃國境了。」
柳隨風偷看了一眼蕭琮,見蕭琮神色並未有所變化,才繼續說道︰「這當然不包括有武道高人參戰,不過即便如此,千人營不行,那就一個府,一個府不行,大不了派個上柱國領軍來就是了,派出一萬人還是三千人,對于天下大國而言,相差不大。」
「那你說說該如何?」蕭琮若有所思道︰「若只是一味的暗中發展軍力,就算都是精銳,也難以壯大,不過數百人罷了。」
「暗中是一方面,這等精銳,既可作為禁衛壓衙,護主將周全,或在戰爭上一錘定音,也可用作刺殺搏擊,另一方面,不妨明著做,由小做大,由弱到強。」
柳隨風借著機會說了個溫水煮青蛙的道理,蕭琮眼楮一亮。
「最好只讓人家以為西梁軍只因周圍匪患日盛才不得已不擴軍。」
「正是,所以朕讓你做個開府將軍,若是朕親自領軍,西梁只怕立刻就要被架在火上烤。」
「還有一樁,就是火中取粟的這只手,要足夠的強硬。」
柳隨風斬釘截鐵說道︰「這只手,就是臣要練的兵,臣算過,西梁是小國,只要天下大亂尚未起,哪怕西梁嘔血艱苦,養六千甲士已然到了極限,再多,就要官逼民反了。」
「這還不能全是本國招募,否則西梁就沒青壯了。」蕭琮提醒道。
柳隨風點點頭︰「六千兵,裝備老舊,戰力不強,若又都是新兵,戰場上恐怕被精銳之師一個浪頭就能打散了,實在無用。」
「你是說?」蕭琮的眼里開始有光。
「精兵,最多不超過兩千精兵!」
「何謂精兵?」
「古人說大義所在,戰無不勝,這話說的也對也不對。」
「哦?朕也知道,兵之一字,存乎一心,不過你這種說法倒是新鮮。」
「何謂大義?如今天下崩壞百年,類似春秋之時,各國為了利益,相互攻伐,嘴上說的天花亂墜,卻哪里來的義戰。臣再說句放肆的話,君臣大義,哼,咱天下皇帝隔著幾年就要換幾輪,人人都想著造反稱王,哪來的君臣大義?」
「哦,那柳卿你呢,可想過也當幾天皇帝?」蕭琮忽然問道。
畢竟是封建帝王,哪怕在心系天下,再平易近人,也有些事上也是極為敏感的,也幸虧是蕭琮,他這西梁皇帝當得,比隋國一個稍大些的郡守好不到哪去,恰恰少了幾分帝王家的無情,多出一絲人味來,換做其他皇帝,柳隨風敢當面說出這樣的話,恐怕立刻就要被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