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點左右還有一章。)
對崔安來說,剛才經歷了怨恨和歡喜兩重天。
崔向一連串的舉動,先是讓他不解其意的同時又心中惱火,憤恨崔向不將他放在眼中,渾似當他不存在一般,只顧吸引眾人目光。崔安甚至還不無惡毒地想,原來崔向竟是沽名釣譽之輩,好出風頭,喜歡在人前夸夸其談。等崔向以目光制止他不讓他開口說話之時,崔安心中的憤恨達到了極點,惡狠狠地想,你崔向不過是寄居我家中的客人,說起來也不比僕人高上多少,還敢對主人如此無禮,當真是可惡之極。
崔安當即決定,等此事已過,一定回去向父親好生說說崔向的粗魯和不堪,最好讓父親將他一家趕出崔府,再將崔向逐出崔氏學堂!
其後,崔向步步為營,發覺畫卷背後的隱密,隨後又猶如神來之筆一般,一指點出,竟將凌靜安從牆壁之中揪出,直讓崔安目瞪口呆的同時,心中的怒氣漸消。他自問絕無崔向之能,又大惑不解崔向是如何得知凌靜安藏身之處。再看崔向之時的眼神,不知不覺就多了一絲佩服。
當他看到凌靜安的狼狽不堪的模樣,心中只覺大為痛快,連帶對崔向的一絲怒意早就煙消雲散,取代的全是敬佩和感激,所以當他來到崔向身邊,向凌靜安示威之時,還不忘拍拍崔向的肩膀,以示親近。
崔向知道只可讓崔安攪局,不能以他為主,否則有可能反勝為敗,也就對崔安點頭一笑,並未說話。
凌靜安一臉苦笑,看看老者,老者一臉平靜,平靜之中隱有不耐之色,再看崔安,崔安一臉怒容,更有一股盛氣凌人的氣勢,雙方都不好得罪,偏偏又非要得罪一人,凌靜安現在就是想哭也哭不出來,只是苦著臉,腦子飛快地亂轉,就是想不出有何良策。
「我有一個折衷之法,不知凌兄是否有興趣听听?」卻是崔向突然開口說道。
本來崔向的聲音對凌靜安來說,猶如催命之聲,現在听來,卻又如天籟之音,他忙不迭點頭︰「願聞其祥!」
「其實吵鬧半天,我等連《千字文》真品都還未曾過目,還沒有鑒賞就爭來搶去,沒有風度不說,還有些故意哄抬之嫌——不過眾人之目,如何能肯定凌兄手中的就一定是真跡?不如請凌兄請出真跡,先讓我等品鑒之後,再談歸屬何人不遲!」
凌靜安現在是騎虎難下,能拖一時是一時,听崔向一說,自然全無異議。崔向見他點頭,就一臉淡定笑容看向老者,老者也不願示弱,微微點頭表示同意。
凌靜安眼神復雜地看了崔向一眼,急忙和一名伙計一起,急匆匆上樓而去。不多時,二人下樓,只見凌靜安手中捧著一個楠木木盒,幾步走到正中的圓桌之前,小心地將木盒放在圓桌之上,又擦了一把額頭的汗水,才道︰「請諸位圍成一團,只可作君子之觀,切莫動手,切記,切記!」
眾皆點頭,大家都是業內人士,這點道德修養自然不在話下。
但見凌靜安神色緊張,如臨大敵,小心翼翼地打開木盒。木盒之中,有紅綢包裹。再打開紅綢,一卷微微發黃的紙卷顯露在眾人眼前。
紙卷露出一角,上面露出微帶隸體味道的三個行楷大字︰千字文!
眾人一看之下,齊聲驚呼,歐陽詢的楷書源自漢隸,帶有獨特的隸體韻味,第一眼,就讓眾人有了五分相信。
接下來凌靜安將一卷紅綢取出,鋪在桌面之上,才輕拿輕放將《千字文》打開,全部展現在大家眼前。只見首尾百余行,前後千余字,錄取周興嗣編撰的版本。再看此帖自始至終一絲不苟,每一字之落筆,由牽絲中可見,筆筆相連,轉折自如,氣勢貫通,疏密適度,清秀挺拔,飄灑有致。即便無人指出此字乃是大書法家歐陽詢所書,普通人一見之下,也會驚為天書。
眾人默不作聲,依次看過之後,人人一臉羨慕、震驚,雖然沒人開口承認,不過從各自表情之上都可以看出,所有人都認可此帖是歐陽詢真跡!
崔安一臉貪婪,露出迫不及待想要據為己有的神情,崔向暗暗搖頭,你想要也行,但不能表現得過于明顯了,落在別人眼中,再想討價還價或是以退為進,就沒有了心理優勢。
不知道要或不要都不要寫在臉上麼?果然還是沒有心機。
老者比崔安就好了許多,雖然臉上也微微露出激動的神色,不過還是努力表現出一副淡淡的模樣,給人的感覺是就是他想得到,也是成功在握。
倒是崔居自始至終無欲則剛,站在人群之外,一雙眼楮掃來掃去,只看崔向是否有所暗示要他配合,其他事情一概漠不關心。
凌靜安見眾人全被震驚,臉上的窘迫之色一掃而光,隱隱露出得意的神情。落在崔向眼中,卻明顯有一絲賣弄和嘲諷的意味,崔向暗笑,別急,等下有你笑不出來的時候。
崔安來了半天,又和老者爭吵半晌,現在終于見到真品,哪里還按捺得住,一伸從懷中拿出一張飛錢,「啪」的一聲拍在凌靜安面前︰「三百貫,貨銀兩訖!」
伸手就要去拿《千字文》……
飛錢是唐朝特有一種認票不認人的兌錢憑證,一般由各地節度使擔保簽發,可到指定錢莊或是官府銀庫取錢,見票即兌,也稱之為錢帖,大小如同請帖一般。因為一般數額較大,不在尋常百姓之間流通,多用于高官權貴或是商賈之間交接所用。
「且慢!」老者再不出手阻攔,《千字文》就將易手他人,此時也不再猶豫,兩根手指夾著一張輕飄飄的飛錢,在凌靜安眼前一晃,「三千貫,凌靜安,你可要想好了,《千字文》到底要賣給誰?」
凌靜安雙眼發直,直勾勾盯著三千貫的飛錢,雙手顫抖就要接過,崔安見狀勃然大怒,一把將凌靜安推搡到一邊︰「凌靜安,你敢!你若是真敢做出出爾反爾之事,說不得我也要拉你前去見官,我們公堂之上見分曉。」
凌靜安方才吃了崔向一癟,本來心中就有怒氣,又被崔安當眾推得踉蹌一下,險些摔倒,頓時火起︰「崔安,你也不要欺人太甚,我何時答應過將《千字文》只賣你一人?有何人可以作證?我是商賈,經商之道,本來就是價高者得,你既然沒錢,又何必在我這里大喘粗氣?我不要你能出到三千貫,只要你能拿出一千五百貫,《千字文》就歸你所有!」
索性也撕破了臉皮,反正要得罪一方,就算崔安的背後有刺史撐腰,他也不信堂堂刺史會因為一幅字帖與他一名商人為難,真要是如此,大不了他到洪州重開文淵閣,袁州刺史又能奈他何?凌靜安血向上涌,臉色通紅,剛才受到了屈辱和難堪一同暴發出來。
更主要的是,老者雖然不是本地人,但有錢有勢,背後之人的來頭比崔刺史還大,大不了離開袁州就是,凌靜安將心一橫,也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