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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一章 從善如登(上)

郝漢趕到壽州城的宏祥客棧,向掌櫃一打听,才知道葉衡一眾人走了已有七八日,又跟掌櫃問詢了人數,掌櫃翻了翻流水簿,說投宿的這伙人一共四十多人,又說其中有兩個貌美女子。郝漢听了心下略寬,他又推算一下時間,心想︰「我在山崖間的石台上耽了十二日,雨芙他們走了七八日,如此看來,他們應當在宏祥客棧滯留了四五日,他們既然走了,必然是認定我出了事,唉,也不知雨芙現在如何,定是很難過罷,可別做出什麼傻事才好。」

他盤算了一番,見外面天色已晚,于是便在宏祥客棧住下,打算次日趕往伏牛山。他這幾日在崖間石台上與大雕連番搏斗,衣衫早已破爛不堪,于是喚來店小二,給了二兩銀子,吩咐他去市肆買一套干淨衣衫和一匹快馬來,剩余的便做打賞。小二見銀兩多,樂呵呵地去了,過不多時,便風風火火地牽著一匹青驄馬返回,栓到馬廄中喂飽,又將買來的一套衣衫交給郝漢。

第二日天剛朦朦亮,郝漢便起身騎馬出了城,朝南陽方向馳去。他為了避開天煞幫的勢力,路上只繞遠行走官道,不履山路。一路上快馬加鞭,每日只歇息三兩個時辰,其余時間盡是趕路。這般行到第四日上,坐騎已然疲憊不堪,粗喘連連。原來是那店小二貪圖銀子,又听郝漢是外鄉口音,便給郝漢買了一匹氣力不濟的老馬,他心想郝漢行色匆匆,未必能及時發覺,待發覺之時人也走遠了,不直得回來追究。那日清晨,郝漢從壽州城出發之時,走得倥傯,也未及細辨這馬牙口如何,便上了路。初時這馬跑得倒還不慢,可這幾日來長途疾馳,絕少休息少,現下它體力已然透支。郝漢見狀,心有不忍,便將它放野,徒步走到附近一座城鎮之中,打算再買兩匹快馬,替換乘騎,可進城一打听,方知宋軍正在民間征馬,左近所有的馬匹都被征用去了,已無馬可買。

郝漢這一下懵了念頭。其時大宋軍中戰馬極度匱乏,戰馬又非民間圈養的尋常馬匹能夠勝任,只有放牧飼養、馳騁野馴的馬匹方有戰力,這樣的馬匹適于在寒冷的北方馴養,是以西夏、契丹這兩個僻處西北、東北的游牧民族所養馬匹尤為駿驍。大宋版圖之內,既沒有供戰馬生長繁衍的大片的牧場,氣候又不適宜,故而產出戰馬的數量極為有限,宋與西夏、遼國的戰爭中之所以長期處于被動守勢,此是一故,宋廷對外實施茶馬互市、以茶易馬的茶馬政策,亦出于此。戰馬供應不敷,軍中便常有數名騎兵輪乘一匹坐騎的窘況,又經戰爭消耗,存欄大為不足,宋廷無計可施,有時不得不征集民間的馬匹充數,雖說民間馬匹戰力不佳,但用以馱負輜重、壯大軍容,還是恢恢有余。

郝漢心下開始後悔︰「先前所乘那匹老馬雖然體弱,但我若愛惜馬力,每日只行兩三百里,想它也能經受得起,早知如此,我起初便不該那麼拼命地趕路,那老馬腳力再不濟,總也快過我步行。此地距伏牛山路途尚遠,我總不能走著去罷,以我這身稀疏平常的輕功,可要走到什麼時候?那貪財的店小二,可真是害死人啦!」

正要出城趕路,忽听嗒嗒嗒一陣馬蹄聲從身後街道傳來,跟著有人嚷道︰「讓道!讓道!」回頭一看,見一隊官兵趕著十多匹馬朝這邊走來。郝漢壓了壓斗笠,退到路邊,讓官兵經過,心頭感慨︰「想我郝漢幾個月前也是一個軍官,可如今卻淪為通緝要犯,流落江湖,當真是世事無常,世易時移。」

瞥眼間,忽見街道對面大搖大擺走來四個人,每人手中各牽著一匹馬,此時街道上的百姓、小販等皆已闢易在旁,給官兵讓路,這四人這般大模大樣地走來,極是惹眼,郝漢一打量這四人形貌,心下不由地樂了︰「嘿嘿!這不是漠北四豺嗎?」

漠北四豺後知後覺,待走近了,才見迎面走來這麼一隊官兵,老二孫闊才臉色一變,低聲道︰「大哥,對面有海冷(按︰海冷,江湖切口,意為官兵)!」老大孫廣才道︰「有多少個?」老三孫長才道︰「約莫十五六個。」孫廣才道︰「他娘的扎手,調頭,跨風子(按︰跨風子,江湖切口,意為騎馬)扯呼!」

四豺一齊轉身,走出幾步,正要上馬,忽然身後一名官兵叫道︰「咄!前面四個人,站住!」

四豺心頭各是一沉,均想︰「不好,叫這些官兵識出咱的身份來啦!」他們哪里知道,這些官兵根本不知他們四人是江洋大盜,之所以叫住他們,只是要向他們征用馬匹。四豺卻當官兵要拿他們,當下互相使了個眼色,同時孫長才偷偷捏了捏瞎眼的孫廣才,示意出手。

那隊官兵走近了,孫廣才猛地喝道︰「喂暗青子!」四豺一齊回身,各自擲出一枚飛錐,跟著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只听當先幾名官兵一陣哇哇痛叫,他們猝不及防,吃了暗器,好在暗器都沒有打中要害,無人斃命。一名做軍官打扮的漢子被飛錐射中了肩膀,氣急敗壞,怒氣騰騰地罵道︰「刁民!刁民!反了!反了!兄弟們,跟我追!」眾官兵齊聲應了,各自跨上馬背,朝四豺逃走的方向追了去。

這隊官兵本在征馬,是以趕了長長的一隊馬來,這時為了追趕漠北四豺,各自騎了一匹馬,可馬多于人,剩下了好幾匹馬無人乘騎。官兵們急于拿人,顧不得剩余馬匹,任由它們棄置在街道上。

郝漢心念一動,見官兵跑遠了,上去牽過一匹馬,騎上便走,附近的路人、小販見狀,都嚇得四散走遠,生怕一會官兵回來追責馬匹丟失之事而沾上事端。

郝漢出了城,繼續朝西奔去。他這一回愛惜馬力,行了五六十里,便在一處樹林中停住了腳,打算讓馬歇息半個時辰再動身。他取出些秣料,喂馬吃了,自己又拿出些干糧饜飽,干糧糙澀,吃得滿口干渴,想找些水來喝,于是起身來到林外。他見林外有一條小徑,小徑旁便是一汪碧湖。

郝漢打算回去把馬牽來,讓它也喝些水,正要轉身,忽听湖中傳來一個聲音叫道︰「救命啊……來人救命啊!」眺目望去,見湖心有一人影正在水面上撲騰掙扎,載沉載浮,听那呼救之聲稚女敕,似是一孩童。郝漢一驚,朝湖邊奔去,剛跑出幾步,忽然小徑一頭馬蹄聲響處,先後奔來四騎,馬上乘者赫然正是漠北四豺。郝漢急忙退回林中,閃身在一棵大樹之後,他心知四豺憎恨自己,若與他們照面,免不了一場打斗,雖然自己現在武功飛進,不懼他們,但倘若此時現身去救那孩童,必會受到他們阻撓,到時救人自必不及,不如等他們過去之後,再行施救。

不一時,四豺便奔近了。孫廣才雖然眼瞎,但耳力卻是極佳,最先听到湖中呼救之聲,叫道︰「什麼聲響?」其他三豺紛紛左右顧盼,忽然老四孫遠才指著湖心依依呀呀叫了起來。孫廣才問道︰「怎麼回事?」

孫闊才道︰「啊喲!大哥,有人落水啦!好像……好像還是個娃子,正在湖里撲騰著呢!」孫長才卻不勒馬,繼續催馬疾奔。孫闊才縱馬追上兩步,道︰「大哥,咱們不管嗎?」孫廣才道︰「左近可有旁人去救?」孫闊才道︰「哪有人吶,這地方連個鳥都沒有!」

孫長才一言不發,仍疾奔不止。孫闊才道︰「大哥,當真不管?」孫長才又奔出幾步,突然嘆了一口氣,勒馬止步,道︰「咱們四個都不識水性,怎生想個法子去把那娃子撈上來。」

孫長才道︰「大哥,官兵跟得正緊,咱若要救這娃子,要耽誤不少光景,恐怕要被官兵追上呀。」孫闊才突然叫道︰「大哥,那邊綁了條小船!」孫長才催促道︰「二哥,咱們還是躲避官兵搜捕要緊。」孫闊才嚷嚷道︰「那娃子快撐住了,管不得那許多了,先救人再說!」孫遠才听了也依依呀呀地連連點頭。孫長才道︰「二哥、四弟,別忘了咱們可是強盜,救人的事可不歸咱們管吶。」

孫闊才罵咧咧道︰「他娘的,老三,你說的這是啥話?倘若那落水的是個壯年人,咱不救也罷,可那是個娃子,咱若見死不救,還算個漢子嗎?反正今日若是不救,我日後喝酒吃肉也不得痛快!你不去救,我去!」說完下得馬來,朝小船奔去,孫遠才見狀,也跟著下馬跑了過去。

孫長才急道︰「大哥,怎麼辦?」孫廣才道︰「我有一個法子,既能救人,又能甩月兌官兵。」孫長才道︰「什麼法子?大哥你快說。」

孫廣才道︰「咱們讓這四匹馬沿著這條路繼續跑,在路上留下蹄印,咱們卻劃船過湖,官兵怎麼也料不到咱們會棄馬乘舟,改走水路。咱們劃到湖心,正好可順便將那娃子撈上來。」

孫長才一拍大腿,道︰「大哥好計,咱就這麼辦!」說完跳下馬背,取出鴛鴦鉞,在四匹馬上各自扎了一下,四匹馬吃痛受驚,嘶叫著踏蹄疾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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