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義十一年,二月,玉安病逝。同年二月,十七王爺因憾染天花,醫治無效,葬于東陵。
詔令一出,大胤邊境,平城,一輛馬車正自山間小路徐徐而行。
「思思,蕭弈凡應會派人對你們母子多加照拂,凡事別露出馬腳!」一襲墨衣的溫潤男子,半躺在馬車軟榻,慢條斯理地吩咐著。
等宮人關上門離開後,夜沐風走至明處,雙手背起,略帶倦意的墨眉斂著一層冷淡,「焰三,在本堂面前隱藏氣息,你也配!出來吧,本王早就察覺到了!」
君初瑤,過了今晚,你還想安穩地做你的大胤皇後嗎?你做夢!
司幽皇子?念及此,玉安突然心思一慟,「母後,此事我們可以從章雲兒著手。」
「沐風,這念思思你認識?」
「呵,不是為了本宮,而是為了韓珂,不知逍遙王是否願意配合?」
微微點了點頭,並未多言。
此時,隱在玉安身後的一雙眼楮,控不住地往寧常安處瞄著,一會見她嘴角溢出笑意,一會見她眸光流轉,明明是隔得那麼遠的距離,竟能讀懂她臉上的每一個表情,一顰一笑、一嗔一喜,甚至她那細微的眼睫顫動,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一步了,就差這一步了!只要這大胤皇後再緊盯著她的眸光,今夜,這高貴的女子便徹底喪失了自主,淪為她的傀儡。
姜冉腦中,此時正閃現羅太醫慘死的畫面,心潮瞬時交織竄涌,恨意燎燃,她視線像灼燒的刃直直地盯著未央宮的方向,半晌,嘴角一勾,毫不掩飾的厭惡和嘲諷,「哼,這小踐人數次挑撥哀家與皇兒的關系,好,哀家倒想看看這小踐人今番要怎麼收場。」
想來無趣,尋了個空隙,偷偷退出了宴會。
「如果能分薄了凡兒對瑤丫頭的心思,這倒是合哀家的心意。你說的倒也都在理,這些無家世依托的女兒,一夜後打發點銀子出宮或者埋殺了,也無人敢說半句,哼,只要能讓那小踐人不順心,哀家倒不妨交給你安排了。」姜冉的那張歲月老臉終盈出笑意,淡掃去方才一臉的陰霾。
「此言當真?」姜冉猛地坐直身體,玉安的這一消息如醐提灌頂,「這司幽七皇子可不就是那小踐人在外勾搭之人,如今這正妃留守在她身邊,若說沒點相害心思,哀家倒是真不信了。」
哼,這姿色不過如此。
崇寧宮,大臣的內眷依次落座,此時正興致勃勃地觀看著舞台中的表演。
蘭亭眉間漸籠起一層陰霾,原先以為這念思思純粹是為了其姐姐抱不平,如今,哼,勾結楚梵天,對暗幽宮絕無好處,既是叛徒,想來也無需念及舊情。
「母後有所不知,這章雲兒原姓慕容,是司幽的相府閨秀,听聞還嫁了司幽七皇子,如今喬裝進宮,母後覺得此人會安好心嗎?」
取了一小碟糕點,挑了些清淡爽口的小菜,玉安恭順的服侍著,同時開口道︰「母後思慮的是,皇弟向來不近,那我們不如兩邊下手,女兒知曉皇弟向來孝順母後,近些日子雖然做法有偏頗,但若是母後病急,皇弟必會前來相陪,至于後面的事情,留給女兒做便可以了。」
此時,崇寧宮的很多閨秀直直地向場中念思思望了一眼,既怨又滿是羨慕。只是,那原滿目笑意的女子,此時雙眸正殺意迸發。
「阿姐萬歲……」自小被弈凡維護的蕭駿,未經歷什麼磨難,十多歲了,毫無城府,仍舊是玩樂萬事足,殊不知自己那萬惡的娘親早已被李代桃僵,而這替代之人更是對他深惡痛絕。
兩人一合計,便商定了下來,姜太後此時喜上眉梢,心情一好,腦子就轉得飛快,吩咐了幾句後,但靠著鳳榻,半眯起眼來。
「十七兒這麼早便想討要女子了?」許是蕭駿的打攪,原本神色痴迷的眾人漸漸回復了神識。
「他的選擇,有用嗎?」紅衣妖孽突然扯起嘴角,嘲諷道。
推開門,寢房內空氣飄著很淡、清香的、帶點甜香味道。初聞這是皇後安排的寢宮,玉安心底是不安的,後想起明日會發生的宮廷丑聞,嘴角不由發出一絲冷笑,哼,本宮今日就住下了,即便你個小踐人別有居心,也得瑟不了多久。
一身黑色勁裝的焰三從陰影處訕訕地走了出來,雙手握拳躬身道,「王上,玉安確實將蠱蟲放在未央宮內,屬下亦已查到,方才那金衫舞姬果真是念思思,只是她前些日子與楚梵天來往甚多,應當帶著政治目的。」
「只是如何把他們與凡兒安排在一起,哀家與你都不方便出面。」姜太後暗暗思忖,覺得很是棘手,這蕭弈凡油鹽不進,要不早些年初瑤這小踐人跟他早就圓了房,不至于拖了十年。
彼時,他與她在山間養傷時,夜里,山間沒有任何的去處,他編了個竹筐,里面點了個燈讓她提著,攜了手就去河邊看星星。
「就是,女兒一定會讓母後滿意!」
相視無言,兩風姿卓著的男子在彼此雙眸中,看到的只是狠戾。
「皇後阿姐,本皇子,要卿點她做我的暖房!」蕭駿立刻指著念思思,暖暖地開口道。這十七皇子這些日子時常跟隨著帝後,對于帝後間的親密早已心神暗動,如今他被念思思那勾魂的妖嬈舞蹈勾得心中微動,這女子可真美,反正皇帝哥哥不會要其他女人,那這樣的尤物跟著他倒也不算埋沒。
「那蠱蟲呢?」烈焰知道沐風的分寸,即便疑惑也不說明。
不遠處的樹上,一紅一墨兩道身影甚是張揚,然,宮中卻無人發現。
就算我念思思自今夜起,噬魂之術盡數消耗,也絕不後悔。平對們馬。
交代清晰,倏的一下,人便離開了舒適的軟榻,適時,窩在一側的少年悠悠睜開眼楮。
這念思思是南疆聖女的丫鬟,自小一起長大,感情甚好。如今念彎彎為烈焰舍身,而烈焰一心系在韓珂身上,這心底有怨恨也可以理解。方才她寧可散盡一身功法,也要催眠這宴會眾人,必是心中有計較。此事還是先不要告知烈焰,以免他關心則亂,這女子于這天地間將再無蹤跡。zVXC。
「屬下明白。」低眉順眼的女子,微瞥了一下正熟睡的少年,恭順答道。
「什麼?你是說那些歌姬?那些個風塵女子怎麼配做這後宮嬪妃?」姜太後杏眼圓睜,瞪了玉安一眼,松弛的蒼老臉頰此時明顯有著怒氣的痕跡,眸中不屑道,「即便哀家同意,你覺得凡兒能受藥物控制?!」
「娘親,皇帝哥哥為什麼要駿兒離開,爹爹為什麼不跟我們一起?」糯糯地聲音自馬車內傳來。
黑暗處,走出一抹紅衣,斜眼微瞄,蕭焱便聳了聳肩,竟是那妖孽男子。
「逍遙王爺,本宮就知曉你定會前來。」
不是說好放手了嗎?為何今天還偷偷進宮,見了不過更添傷痛罷了,強迫自己想目光投射在舞台,努力不忘那方向偷瞄。
「是,母後放心,這事咱母女配合,定能辦得漂漂亮亮!」言畢,玉安幫著姜太後尋了件軟衿蓋上,旋即一臉詭異神色地退了出去。
此時的崇寧宮,台中的歌曲也快接近了尾聲,驟然,音聲一轉,鼓聲響起,一夜從容的韓珂霎時有點心神不寧的情緒。
「駿兒是為皇弟哥哥分憂,這尤物女子早日賞給他人,阿姐才會安心不是?」言畢,得意地朝著皇後的方向拋了個神色。
在宮婢的帶領下,玉安來到了皇後娘娘安排的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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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送去給大胤皇弟,本堂倒想看看他會作何選擇。」
夜色,愈發濃重起來,皇後擺駕回宮,眾官宦家眷也漸而離宮,鎮國侯夫人玉安以喜愛皇子為由,沒有隨夫君回侯府,而是留在了崇寧宮。
姜太後怒極,玉安奉命進宮。
自已最恨的、最想除去的人,竟然是兒子最想護住的人,這一想,姜太後就覺得百蟻抓心︰「這小踐人在外勾三搭四,先是蕭炎後是司幽皇子,如今听聞身側還有神秘人護著,哀家只要想起,心里便堵得慌,玉安你說,咱母女是不是上輩子欠了這小踐人,現在處處被她壓制。」
這美麗女子,原可以是他的妻,偏偏有被奪了去,而他卻只能選擇默默祝福,沒來由,一股壓制了太久的酸楚就這樣浮上了心頭。
「那就賞給駿兒了,」眸光掃視,瞥見玉安一動不動地望著蕭駿,暗暗嘆了口氣,繼續道︰「駿兒可不能平白得了阿姐的賞賜,稍後替阿姐好好招待玉安母親,可好」
「咦?本宮何時安排了這個舞蹈?」輕柔了下眉眼,狐疑頓生。
「你爹爹公務繁忙,你初瑤姐姐疼你,讓娘親陪駿兒游山玩水去。」女子赫然抬頭,竟然玉安長公主的模樣,然眸中的笑意卻未達眼底。
當那領舞女者輕盈的身體,站在半面妝舞姬托起的手上翩然起舞時,驚艷絕倫,言語都無法形容她的舞姿,眾人像是被吸了靈魂,眼眸一動不動地盯著場內那魅惑的女子。
「責無旁貸!」未加思索,直接應道。
部分念及此的官宦家眷頓時怔了怔,隨即莞爾,這十七皇子小小年紀,還諸多理解,著實逗人。
這瑤兒編排的舞蹈與宮中相比著實不同,熱辣而奔放,輕盈縴韌的身體,美到不可言喻的曲線嬌嬈,帶著生命的舞動,轉換著極盡挑逗之姿,尤其是當中那個魅眼如絲的女子,頻頻地朝著場中的女眷拋著一波又一波的媚笑,這樣的風情,對著一眾女子,也虧這些舞姬做得出來。
「多謝烈焰宮主的安排,只是小王不明白,今番你要我相幫何事?」語氣不急不緩,仿若除卻韓珂,已少有人可以改變他如今淡漠的個性。
「臣遵旨!」蕭駿盯了玉安一眼,又難舍地看了場中金衫一眼,積極應道,後行至玉安桌案旁,坐定。
他會不斷著給她編故事,雖說她時常出神發愣,但能夠默默陪護在她的身側,心底也是溫暖滿溢,明明那時候她是他的,是他的,可是不愛只能放手,不是嗎……
這便是大胤的皇後嗎?這便是奪了姐姐心上人的人?
在一聲舞樂中,一女子身著金縷絲線衣,緩緩地被六個個半面妝的舞姬抬出。
這時,幾個宮女端著幾盤精致的小菜及一些糕點上來。玉安接了過來,揮手示意眾退下。
金衫舞姬挑釁地抬頭,直愣愣地接觸著韓珂的眸光,像是在訴說著什麼。淺淺地,唇角的笑意愈發濃重。
玉安的心早已扭曲,她絲毫記不起方才若不是皇後開口,她根本沒有機會親近自己的親兒,只能說,女人一旦恨起來,想拉回那是很難的。
玉安見狀,忙出聲寬慰了,讓姜太後消消氣,又帶著苦口婆心的語氣勸道,「母後,女兒知道這些年,您在皇弟身上沒少上心。別說是模樣端正的宮女你一個一個地往殿邊送,那些重臣家的嫡女,只要模樣玲瓏,家世又有利皇弟的,您都會百般耗費精力給他們制造巧遇,可皇弟全瞧不上呀,瑤兒是我的女兒,但如今她早就不把我們這些長輩放在眼里了,眼見我們這段時間處處受制,玉安這心里急著呀!母後,听女兒一句,這些個名門淑女乖乖巧巧的,魅惑人的手段哪有那些風月場所的女子高明,說難听點,就是個狐魅轉世,不僅花樣多,或許還能有辦法讓皇弟轉了心思,不會一門撲在瑤兒的身上。」
舞台上的女子揮灑著一雙水眸,帶著滿是魅惑的哀求看著場內的女眷,好象在無聲地邀請她們去了另一抹世界……
抑不住的情感,管不住的心,「瑤兒……瑤兒…」在心中輕輕地喚了一聲,又一聲,心生痛,四肢百骸血液流經過的地方也在痛,渾身上下無一處不是痛!
「章雲兒?那小太醫處處維護小踐人,怎麼可能听從哀家的吩咐。」
「君初頤呢?」蘭亭嘴角又挽起一絲冷笑,這個君初頤,不明是非,暗害韓珂,受了恩惠,傍晚還派人刺殺栽贓,這番用心,不送份大禮,倒是本王不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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