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一個多月,蕭焱身上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只是使不上力氣。韓珂不讓他隨便去踫刀刀槍槍,他的傷口這才長出女敕肉,以他那好動的脾性,很容易崩開傷口。
從景山腳下出來後,這些天,他和韓珂住在京城的一間茶社中,甚少出門。
兩個人租了一間小屋子,屋子中間只有一張床。
听君初頤這麼說,韓珂的臉色一白,再也裝不下去,她快要哭出聲了。
「別!我說……」韓珂嘆道,「舅舅放了君初頤。我心里頭很難受,我想不起來一個月前在郊外,那些人究竟對我做了些什麼。唯一知道真相的就是君初頤,我很想問一問他……」
「影子……」君初頤望著窗紙上的影子喃喃出聲,「不對,鬼怎麼會有影子呢?!」
「其身可經萬世不滅,其神可經萬劫而不化……」
「阿姐……」君初頤的臉色驚得慘白,掌心全是冷汗,「你胡說,我阿姐已經死了。你怎麼會是阿姐?」
韓珂意識到被拆穿,匆忙從君初頤屋前逃離。
才些和女敕。半夜,韓珂點了迷香,蕭焱沉沉睡去,她才悄悄下床。
韓珂的身子一僵,淡然回頭,對上蕭焱的一臉期待,道︰「好。」
白天的時候,韓珂總要出門幫他抓藥。zVXC。
蕭焱心疼地吻她的眉,「丫頭,你總是這麼傻。」
「搜!搜遍整座府邸,也要把那個-女鬼-抓出來!」君初頤厲聲命令。
「我是死了……」韓珂的聲音越發淒厲起來,「可我身上那麼多傷痕,我怎麼都想不起來我是怎麼死的。阿弟,你告訴我,好不好?」
蕭焱心疼地望著她柔弱的身影,嘆道︰「你身上也有傷,我總不能讓你一個女人睡地上吧?」
蕭焱丟開她手中的針線,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道︰「出了京城,我們可以去邊境上牧羊為生,再也不用你這麼辛苦。」
一個女子的身影在窗紙上一晃而過。
君北野早早已經歇下,屋子里漆黑一片,卻遍布的藥味,看來他真的病得不輕。
自入獄以來,君初頤常常失眠,睡夢中,他總會看到‘君初瑤-那雙幽怨的眸子,她努力地朝著他哭喊,可他卻殘忍地……
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幸福,雖然他沒有叔父那麼幸運,不能得到丫頭所有的愛,但他至少比楚黎運氣好,能夠陪在她身旁。
他喜歡這樣靜靜地看著她,被子里有她身上的馨香,能清清楚楚地感覺到她的存在,比起這些年來毫無意義的思念要好上許多。
君初頤原本就睡得不舒坦,被這聲音驚動,心中一顫,從床榻上跳坐起來,額上冷汗涔涔,斥道︰「什麼人?!」
如今的她,嬌小的身子蜷縮成一團,雖說她執意與他同床,可她的身子總是遠遠地躲著他,將自己裹在龜殼里,讓他始終無法接近。
韓珂很熟悉鎮國候府,從後門的矮牆翻進去。鎮國候府中沒什麼侍衛,她很快便來到了君初頤的房間門口。
韓珂點點頭,沉默良久,突然抬頭,一雙復雜萬分的清靈眼眸撞入蕭焱的眼底,她心中思緒萬千,考量許久,終于道︰「父親他病了,離開京城之前,我想再偷偷見他一面。」
韓珂的睡相極好。蕭焱記得,她從前不是這個樣子的,她喜歡將自己橫成一個大字,躺倒在床上。
「雲舒……雲舒……」
一日,韓珂抓藥回來,面色慘白,一言不發。
「那……我就不問了吧。」韓珂心中一痛,可是朦朧里她記得那夜好似有人出現過,她很期盼有什麼轉機發生。
蕭焱指了指地板道︰「我睡地上。」
「丫頭,我們離開京城吧?」趁韓珂低頭穿針之際,蕭焱突然從她背後將她的身子環住。
「我陪你一起去。」蕭焱嘆了一口氣,「有君初頤和玉安長公主在,鎮國候府就是龍潭虎穴,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去冒險!」
「夜里涼,地上那麼冷,你身上受了傷,怎麼受得了?」韓珂蹙眉,執意將他摁在了床上,替他掖好被子,「乖乖躺著!」
蕭焱咬牙,扼住了她的雙肩,「你不是想見君北野,你是想見君初頤,對不對?搞不清楚那件事,你會一輩子糾結。可是搞清楚了,你只會更痛苦!你身上的傷告訴我,那些人絕對給了你巨大的傷害,你為什麼還要回憶一遍?!」
「既然是不開心的事,為什麼還要去想呢?」蕭焱嘴角劃過一絲黯然,他看過她身上的傷,那麼殘忍,那些人簡直禽獸不如。他不忍心讓她將那一切再回憶一遍。
韓珂知道蕭焱在想些什麼,她干脆解開了袍子,穿了件單衣,也鑽進了他的被窩里,皺眉道︰「誰說我要睡地上了?我們是夫妻,睡一張床,理所應當。」
她的手指上滿是傷痕,明明笨拙的要命,偏偏要選這種精細活兒來做,扎得滿手都是針眼,這讓蕭焱心中難安。或許她這樣的小姐命,根本不適合和他一起浪跡天涯。
宮外不同于宮內,吃飯穿衣都要錢,蕭焱生來富貴,哪里懂得掙錢的難處。韓珂每日找一些針線活兒來做,這才勉強維持兩人的生活。
「你別這樣,你再不說話,我就去通知叔父,讓他迎你回宮!」蕭焱心中別扭,雖然喜歡與她單獨相處的時光,但他並不希望她一輩子都活在痛楚之中。她的心結,尚未解開。
「不辛苦。」韓珂低低嘆了口氣,而後靜默無語。
韓珂苦笑道,「沒什麼。我只是高興,舅舅將祉兒的尸首掛在了城門之上……他,其實是想為我報仇。」
韓珂躲在暗處,眼見著幾個家丁朝她逼近,她不得已,一個閃身,躲進了君北野的房間。
蕭焱上前,緊緊將她擁在懷中。
蕭焱心中有些擔憂,試探著問道︰「你今天是不是听到了什麼消息?」
自一個月前景山之變,她的性子就變了,從前的沖動任性都沒了,現在就是只軟柿子,對誰都忍讓著,不想與任何人發生沖突,除卻蕭焱,她幾乎不同別人說話。
韓珂心中一痛,一想到這位年老的父親一連喪失一兒一女一妾,便為他感到難受。雖然他不曾關心過她,可他卻從未做過傷害自己的事,一直以來都小心翼翼地維護著她。
「……」蕭焱不答。看她身上的傷,他實在想不到什麼理由,那些人怎麼可能不踫她?她是大胤第一美人,她的身子,冰肌玉骨,是多少男人所渴盼的?
「你活該!你害死我的母親和哥哥,你活該被那麼多人凌。辱!」
「好,明天我們一起去。」韓珂假意笑笑,算是應答。
「你喜歡我這個傻丫頭,你更傻。」韓珂撇撇嘴,心中滿滿的感動。從蕭焱保護著她,與她一起跳下懸崖的那一刻起,她就明白,她一輩子都不能負他。
「丫頭,我們去了平城就成親吧!」蕭焱也不知怎地,最近越來越有種患得患失的感覺,他想要快些得到她,想要將她徹底留下。
「舅舅是對的,君初頤並沒有錯。舅舅廢黜了玉安長公主的稱號,想來對我下手的人是玉安長公主,君初頤不過是受她指使。」韓珂回眸,緊緊握住蕭焱的手,「你就讓我去吧,不問清楚,我不會甘心的!就算是痛苦,我也願意再承受一次!」
君初頤手腳靈便,很快便翻身而出,喚醒了一群下人,帶人守住了鎮國候府的後院,不讓這裝神弄鬼之人,從後院的矮牆逃離。
韓珂傷痛的眼眸揚起,「焱哥哥,連你也認為我已經被那群人侮辱了,是不是?」
點了燭火,借著昏暗的燈光,她的影子在君初頤的牆壁上穿梭。
「……」韓珂不肯說話。
「阿弟,是我啊。我是阿姐啊……」韓珂幽怨的聲音在寂靜的空間回蕩,帶著幾分哀傷、幾分絕望,「阿弟,我死的好慘……阿弟,阿弟……」
空靈的女聲,吟著一曲《長生訣》,似人非人,似神非神。
「……」蕭焱被她堵得啞口無言,微怔著望著她,好幾夜都失眠。
「如果讓本王見到君初頤,本王一定親手殺了他!本王實在想不明白,叔父為什麼不殺他?!」蕭焱的憤怒寫在臉上,從前他對弈凡的態度只是不冷不熱,如今他倒是厭惡起弈凡來。
「……」韓珂被他問得啞口無言,可腦子里那個片段始終記不起來,她覺得自己好髒,她不配得到任何男人的愛。
「只是這樣嗎?」蕭焱不相信,如果沒有記錯,蕭祉的尸首早就被掛上了城門,所以,這丫頭是在找借口。
今夜,她穿了一襲白色的長裙,面上涂著濃濃的脂粉,艷紅的唇角似要滴出血來,烏黑的長發垂落腰間,在夜風的吹拂下,一晃一晃,乍一看,就像是個女鬼。
黑暗中,蒼老的聲音響起,君北野一遍遍喊著雲舒的名字。
雖然早料到君北野對玉安長公主的感情不深,可韓珂沒料到他這麼想念雲姨。
漠然地,韓珂的心有種道不明的滋味,好似今夜會發生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