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進入崇寧宮,遠遠便有淒美的女子歌聲飄來。
「淚眼注,臨當去,此時欲住已難住。下樓復上樓,樓頭風吹雨。風吹雨,草草離人語。」
一曲《一葉落》,悠揚的歌聲里透著疲憊不堪,顯然已經唱了許久。宮廷奢靡之風實在害人,舞台獻唱的歌女嗓音也隨之日漸沙啞。
「舅舅。」
「恩。」
「待會兒皇上見了我,會不會討厭我?」韓珂心里頭始終有些擔憂,畢竟與蕭墨的兩次見面都不太愉快,「萬一皇上討厭我,他看見我與你一道,會不會也跟著討厭你?」
弈凡伸手在女童頭頂上撫了撫,笑道︰「你不過是個孩子,父皇又怎麼會和你計較呢?如果父皇真的討厭你,千機殿那次你就死定了,絕對沒有可能活到今日。」何況,你那樣的倔脾氣像極了父皇,若不是礙著瑜妃,父皇應該會很寵愛你這個外孫女吧。
「這樣嗎?」韓珂沉默地低下頭去,忽又抬起頭來,一雙眼眸中含著隱憂,「可我還是擔心……我怕因為我,使得祖父厭了你。」
「無所謂討厭不討厭,父皇他一直就不喜歡我。他寧願疼愛瑜妃的傻兒子……」
弈凡的話說到一半,突然沒了下文。
「瑜妃的傻兒子?」
「是啊。祉兒生來便天生痴傻,父皇怕母後加害于他,故而一直安排他住在傅山行宮,每年年三十的時候才會回來一次。」
韓珂怔怔地望著少年落寞的側臉,突然明白,他從一出生得到的父愛就不平等。那個高深莫測的帝王寧願百般疼愛一個智障兒,對弈凡竟忍心到不聞不問。
入得崇寧宮荷花池,處處聞得香醇的酒氣,比起往日的歡鬧更加奢靡了幾分。韓珂從第一眼起都看不慣座上的帝王,但吃了幾次虧之後,倒也不敢在他面前胡亂說話了。她一個人不要緊,可如今和舅舅在一起,她不想再次連累舅舅。舅舅的病本就不好治,韓珂不希望再害他分心。
座下,一襲官服的青年男子匍匐在地上︰「邊境戰亂,平城無人坐守,微臣願請命帶兵出征平城,守衛我大胤安平,請求陛下允許。」
韓珂一雙輕靈的眼眸骨碌骨碌直打轉,揪了揪弈凡的衣袖,小聲道︰「原來幕後的人是他。」
弈凡朝她做了個「噓」的手勢,湊到她右耳邊,輕聲輕語︰「他是當朝右相吳為的長子吳子騫。」
韓珂心中一驚,慌忙問︰「難道是右相指使蘭皙挑撥離間,右相想謀反嗎?」
弈凡一把捂住了韓珂的小嘴,恐嚇她︰「‘謀反’二字不要隨便說。」
「那……」韓珂還想問些什麼,卻見弈凡挑眉望了望座上的瑜妃,示意她,「吳子騫與瑜妃娘娘的關系似乎不一般啊……」
韓珂訝然「哦」了一聲,明白了其中端倪。
幾日不見,瑜妃又換了一身隆重的妝扮,眉眼含笑,脂粉施得恰到好處,也難怪蕭墨拋棄糟糠之妻,獨獨迷戀她一人。
「陛下,吳將軍在外帶兵多年,如今大胤危難,讓他征戰平城不失為上策。鎮國侯戴罪入獄,朝廷中又無人主動請纓……」瑜妃朝著蕭墨懷中倚了倚,「陛下以為呢?」
「愛妃所言極是,那就……」
蕭墨剛要下旨,弈凡便領著韓珂出現在眾人面前,行禮打斷他︰「兒臣見過父皇,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韓珂也賣了乖,甜甜道︰「初瑤見過外祖父,外祖父安康!」
對于弈凡,蕭墨一慣采取漠視的態度,盡管如此,弈凡畢竟是當朝儲君,有些事情當著他的面,不可草草決斷。蕭墨礙于弈凡在場,只得朝著堂下跪拜之人擺手,道︰「吳愛卿先退下,此事容後再議。」
「陛下……」
瑜妃軟聲軟氣,骨子里的嬌媚似要在一瞬間全都散發出來,酥酥的喚聲使得蕭墨心中一顫,于是抬首對上吳子騫的視線,又道︰「既然大家都來了,吳愛卿便等等再走,留下來一起看表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