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昕對上厲風行復雜關懷又暗含無奈的眼神,心中也是靈台一清,那個模擬《盜夢空間》的意識里,厲風行就曾說過要以恐懼和巨大的震撼才能令她從思想困境里清醒,那現在這種局面未嘗就不是因為那個所謂的煉心之旅。想到這里,她的心也平靜了下來,用上了內功調息心法,果然疼痛不是那麼難忍了。
「師父,你的傷?」林昕的注意力一從自己身上轉移,立刻就轉向了秦蘭清潮紅的雙頰,蒼白中發青的面色,她心中憂慮,趕在秦蘭清開口之前道︰「你不要隱瞞了,我知道你的身份已經暴露。是誰給你下毒的?」秦蘭清現在這個樣子分明就是中了劇毒的,林昕稍一細看便知端的,因此單刀直入地問道。
蕭衡宇與厲風行二人顯然也是頭一次听說秦蘭清中毒,而且秦蘭清本身就是藥毒二聖傳人,能讓他中毒且不能自解的毒也讓他們起了好奇心。
「些須末技,師父還應付得了。你現在不宜心思過雜,須得靜養,且將本門內功心法每日里勤加練習,一個月後,我再為你修復容顏。」秦蘭清輕描淡寫地一語帶過,絲毫不提自己中毒的事情,反而肅容叮嚀林昕每日里必做的功課。隨即起身道︰「你好好休息,晚膳後,我再來給你上一次藥。」
林昕雖然干著急也沒奈何,只好眼巴巴地看著秦蘭清走了出去。蕭衡宇與厲風行二人相視一眼,厲風行回頭道︰「昕兒好好休息,我喚你侍女過來。」說著當先走了出去,蕭衡宇頓了頓,也隨之出去了。房間里一下子安靜了起來。不一會兒,侍書果然帶著兩個小宮女走了進來,帶來一應熱水、茶湯之物。
不說林昕靜養,只說秦蘭清,他除了林昕寢殿剛一轉過回廊,便再也撐不住,扶著一側朱紅柱子「噗」地一聲鮮血灑在台階上,面如金紙,神色委頓了下來。他自嘲輕笑兩聲,緩緩拭去唇角殘血,低聲自語道︰「如此,你可滿意了?」
「蘭清,留在我身邊有什麼不好?你為何要背叛我?」原本空無一人的長廊一側轉出一位淺紫鳳袍,頭梳邀月髻的宮裝麗人,她似是嘆惋,似是懷舊地步上前來,伸出素手抵在秦蘭清背上,輸入一股柔和的內力助他平息混亂的氣血。
秦蘭清側身躲開她的助力,回過身來,面上似悲似恨︰「背叛?我可曾阻止過你做任何事?八年的時間,該還的都已還了,我只想做回我自己,這就是你所謂的背叛?」
尉遲蘭妃玉面寒霜,眸中戾氣恨意大熾,竟是令秦蘭清皺起了眉頭,閉上雙目不欲再與她對視。只听尉遲蘭妃嘎聲低吼道︰「你嫌我老了麼?連看都不願意看了?」
「我看你又如何?八年的仰視已經足夠了,蘭妃娘娘!」
「不夠,遠遠不夠!竟承諾了是一生,就休想活著一天背叛我!」尉遲蘭妃有些歇斯底里。
「一生?」秦蘭清自嘲一笑「我許你一生?你許我什麼?從你執意要出山,我苦苦哀求你留下來你都不為之所動。你以為落霞谷里的誓言在你經過這紅塵喧囂之後還會一直等著你?尉遲蘭,秦蘭清在你心中,究竟算什麼?」最後一句話問出,秦蘭清不無淒涼,背靠柱子,仰視長空,似是自言自語︰「你得不到的,就算是毀了,也不會讓給別人。我和昕兒都被你下了毒蜥守宮砂,你從一開始便打算讓我們死!就算是死,也要打上你的烙印,成為你的私有物!尉遲蘭,我真恨啊,為何整整八年,直到今日我才能從夢中醒來?」
「不,我沒有想過讓你死!」看著這樣萬念俱灰身心俱疲的秦蘭清,尉遲蘭突然心痛了,害怕了,她想要過來攙扶,卻被秦蘭清似笑非笑地眼神刺痛,心中一慌,語無倫次道︰「毒蜥守宮砂不是沒有解的……」
「是啊,你在毒蜥守宮砂里還加入了牽情蠱,動情之時,只需向你獻身便可安然渡劫。尉遲蘭,原來我秦蘭清在你心中始終只是一個充當暖床的面首麼?」秦蘭清清冷的眼眸再也不願將視線停留在她身上片刻,毅然決然地轉身,朝殿外走去。
「站住!你真不怕死?」尉遲蘭惱羞成怒,見秦蘭清視若罔聞,腳步絲毫不慢,咬牙道︰「你就算不怕死,難道不想知道那丫頭的‘牽情蠱’宿主是誰?」
秦蘭清背脊僵了僵,但隨即又提步離去。尉遲蘭恨恨地揮出一掌,勁風將欄外一棵手腕粗的桂樹攔腰折斷。听得巨響,外面慌慌張張地腳步聲響起。尉遲蘭放下袖子,理了理長袖,仍舊恢復她雍容華貴的寵妃形象,步出回廊,站在台階頂層上。
厲風行、蕭衡宇等外人原本是不能逗留在大秦**的。只因當初林昕生死未卜,命存一線。因蕭衡宇稱曦國巫師可以助七公主暫攝神魂;厲風行獻上了祁連山至寶「歸元丹」,這才堪堪吊住七公主一息,如此天啟帝法外施恩,令青霜公子與錦繡公子入駐集賢殿,以助醫者一臂之力。二人只帶了隨身親隨五人入宮,連宮女內監都不用,天啟帝原先還有些忌憚,後來見二人果然只是為了七公主病情奔走效命,便漸漸放下心來。只是如此一來,原本還只以為只在籠絡離國段離宵的聯姻中起作用的七兒,看來還得重新估價了!天啟帝听著暗衛們接二連三地探報,帝王陰鷙深邃的眼眸里算計的神色越來越深。揮了揮手讓暗衛們退下,御書房里連一個內侍都不留,獨自在書桌前踱著步子。
「啟稟陛下,恪王爺求見。」門外傳來貼身近侍尚食總管大太監杜全忠的聲音。
「宣!」天啟帝並未回到龍座上,只是轉了個身,面朝東牆上懸掛的一幅鋪滿半牆的《江山煙雨圖》,思緒有些飄遠。
「微臣參見陛下!」一陣微嗽後,響起了一個清潤儒雅的聲音。
「十三弟啊,身子可大好了?」
「謝陛下掛念,臣已無大礙。」曜宇執禮甚恭。
一陣時間的沉默。
「十三弟在外游歷十多年,可曾听聞過異世孤星的傳聞?」
曜宇眼瞼微動,垂首道︰「略有所聞!」
「你說有無可能飛星就是異世孤星入世?」天啟帝顯然不需要曜宇來回答,他只是自己提出疑問,繼而自己接下去道「若不然,蕭衡宇、厲風行、段離宵三人如何這般著緊她?」
「微臣愚昧!」
天啟帝意味深長地俯視著他謙恭垂下去的頭頂,慢條斯理道︰「朕將此事交與你去查實如何?若飛星真是異世孤星,一定要設法斷了其余三國念想。段離宵那邊,可以惜月為妻,娉婷為媵,若再有不滿,可選宗室女八人一並送與他,只要他不提與飛星聯姻之事,你可斟酌著讓步,答應他的要求!」
「微臣……謹遵聖命!」曜宇低垂的眼簾掩蓋了他所有的情緒波動,依然恭敬如昔,俯身領命。
「你去吧!」天啟帝擺了擺手,曜宇躬身正要退去,天啟帝突然道「後日是懿太妃忌日,你今年既在京城,便去太廟里主持祭祀吧。」
曜宇身形一搖,劇烈的咳嗽聲不期而來,他側身掩住口鼻,強忍著喉中酸癢,勉強道︰「請恕臣御前失儀!」
「自家兄弟,何必見外?你身子弱,早些回去修養吧。杜全忠——」天啟帝提高聲音對著門外道。便見一紅袍內監急匆匆趕來,尖細著嗓子道︰「奴才在!」
「將曦國進獻的那支千年人參給恪王帶回去!」
「遵命!」
「微臣謝主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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