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隱山腳下有一大片青檀木林,適時正是郁郁蔥蔥的時節,據說兩千多棵樹每一棵都有千年樹齡,好不壯觀(遙見明月照君顏84章節)。隱約見一幢古舍隱在遮天蔽日的青檀叢中,紅牆青瓦,在澄澈晴空之下,不由得令人由衷嘆上一句︰「好一副寂然獨立的光景。」
俗言︰山因水而靈,水因山而秀。這古宅旁不遠處的峭壁上,倒也頗為風雅的掛著一席流水,銀色的水流宛若一條秀氣的絲帶,落到地上又成了細弱的泉,泉水想必沁涼甘甜。
行至舍前,帝君收韁止馬,低首對懷中的我道︰「你我暫居此處,如何?」
我身子雖還有些虛弱,可環顧四周亮前的綠色,只覺得頭腦霎時間清明起來,喃喃贊道︰「都說青檀秋色最美,可雪時覺得眼下之景,已最是精妙……」說完之後又微微偏了頭看他,有些不確定地補充,「這里便是以後的居所了嗎?」。
他輕輕笑著下了馬,隨後對馬上的我張開雙臂。
「我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就不勞煩帝君……」剛說完這話,卻看到穿玄色衣袍的青年正笑意盈盈地望著我,目光里那「敢拒絕我,你想死嗎」的色彩愈發濃了,不由得遲疑,咽口唾沫,寬慰自己道︰好漢不吃眼前虧(遙見明月照君顏84章節)。不就是讓他抱下馬嗎,也不是第一次了,于是搭著他的肩膀,輕緩地落入他懷中。可我卻明顯地低估了帝君大人耍賴的功力,這廝竟以我身子弱為由,偏要抱我進宅子……我決定以後再也不要信他了。
不是很大的宅邸,紅牆綠瓦,小巧婉約,青石板路旁生了幾顆棗樹,微風穿過葉間,仿佛在溫柔的低喃。
神思仍有些恍惚,關于當日究竟是如何與師父道別的,我沒有任何印象,我只知道,自昏睡中醒來的我早已坐在馬背上,被南雲擁著一路向北,風在耳邊呼嘯而去。
玄色衣衫的青年什麼都沒有再問,我也不再提起,就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
那一年,我與他共行路兩千余里,終于在夏季結束之前從帝都來到雲隱。而在煙水停留的那七日,除了連綿的雨水,仿佛並沒有別的什麼東西在我心上留下痕跡,所有屬于往昔的迷夢,都隨著雨水而被沖刷一淨,一切都歸于虛空,一切回歸原點。
我突然間想起這樣一件事。
記得在師父那里學藝時,師父曾問過這樣一個很有哲理的問題。他問︰「你覺得幸福是什麼?」
那時我還是個不知人生為何物的小姑娘,被問到關乎人生的重大問題時,卻有些緊張,以至于思考了很久,才終于忸怩著答︰「我覺得,對男子來說自然是娶個好老婆,而對女子來講嫁個好夫君……便是幸福吧。」答完之後暗自瞟一眼身旁的簡兮,手指有些不安地揉著衣角,那時候的我還是很在意他的反應的。
「噗……」對方卻明顯把我的話當作一個笑話來听,竟然撲哧笑出來,我石化著看到他仰起臉對師父道︰「小孩子家對嫁娶之事能懂幾分?」臉上一副理所當然的神氣。
雖然那時候的我早過了穿的年紀,他卻似乎一直都覺得我很**,我隱隱覺得他言行舉止里常常含著些鄙視我的意味,所以有些惱怒,立刻收起扭捏的神態,向他揮起拳頭︰「師兄莫要總拿看小孩子的眼光看雪時(遙見明月照君顏84章節)!雪時……」
我還沒有說完他就接道︰「難道不是嗎?」。說著做出一個比個頭的動作,我發育較同齡人來說有些晚,他又比我年長幾歲,所以那個時候的我其實連他的胸部都夠不到,一想到在他面前我一向是以男孩的形象出現,身高更成為他鄙視我的理由。
所以我仰起小臉看了看他的高度,默了一默,覺得在這個方面與他吵架我興許要吃虧,便及時改了口︰「就算是小孩子,也是有自尊的!」
他卻一把按住了我的拳頭︰「是,是!我知道了!」第一個「是」的音故意拉的很長,語氣很是敷衍。
我又要發作,師父忙笑著打圓場,問簡兮道︰「好了好了,那簡兮呢,你覺得幸福是什麼呢?」
我覺得那次的課業變成了完全的哲學課。
簡兮偏了偏頭,這樣回答︰「能夠握在手心的,不會失去的東西,才能稱作幸福吧。」
我至今仍然對那個回答記憶猶新,雖然早已是很久遠的事,但是那瞬間的挫敗感仿佛直到現在都仍殘留在我心內的某個角落,那時候的我真的立刻便覺得自己的幸福觀相對于他來講實在是太……渺小了,也難怪他總看低了我。
「嫁一個好夫君」這樣的回答簡直是弱爆了!
而之所以會想起這件事,則是因為帝君大人那一日突然問了我同樣的問題。他將我放到房間的榻上,一邊往紫金香爐中添加炭火和香料,一邊問我道︰「雪時,你覺得什麼是幸福呢?」
我愣了一愣,心想,今日的他怎麼會突然想談這麼有深度的話題,腦子卻自動想起簡兮的那個回答(遙見明月照君顏84章節)。
「能夠握在手心里,不會失去的東西,便是幸福吧。」
那個作為標準答案存在的,回答。
可帝君大人卻顯然沒有當哲人的潛質,听了我的回答之後,只見他添香的手懸停在半空,輕輕側過頭來,玄色衣袍的俊美青年玩味地看我一眼,頭一偏,這樣嘆道︰「果然是小孩子家。」
我瞬間便怒了︰「你不要總以小孩子的眼光來看我!我……」
還沒有說完他就雲淡風輕道︰「難道不是嗎?」。眼光停留在我的胸部。
我順著他的眼光,也低頭瞧了眼那個部位,默了一默,覺得在這個話題上與他爭吵我一定會吃虧,只好將要說的話咽下去,這樣說︰「我也是有自尊的!」
總覺得,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
「你說什麼,自……什麼?」
「自尊!」我咬牙切齒。
「在你身上這種東西存在過嗎……」說著別過頭去,繼續對付剛剛燃起來的香爐。
「我敗了。」需要我吐血給你看嗎。
意識到在斗嘴上永遠不會贏過他老人家的我,只有認命的份。
「那帝君覺得呢……帝君覺得幸福是什麼呢?」良久,我這樣問出來。
「對女子來說,自然是嫁個好夫君。」帝君大人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隨後又補道︰「所以嫁給我,你會很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