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第四天,一只雪白的信鴿從馬車的車窗飛進來,落到基德的肩膀上。基德熟練的從信鴿腿上解下個小銀筒,扭開蓋,從里面倒出張卷得細細的小字條。看完字條,他立刻令車夫調轉方向,往女伯爵領地莊園進發。
女伯爵領地莊園名叫塔林堡,座落于楓葉帝國最富饒的東南部開闊平原。遠遠望去,古老的宅邸如洪荒巨獸般盤踞在一座山丘上,以統御者的姿態俯視眾生。碩大的主宅周圍,筆直的塔樓茂密如怪獸身上聳立的尖銳骨刺,塔林堡因此得名。
女伯爵從帝都宅邸啟程,比佣兵隊早一天到達。
佣兵隊到達城堡大門的那天上午,天氣晴好。敞開的鐵藝大門往里,有一條足以容納三駕馬車並駛的馳道,從山腳一路蜿蜒至塔林堡庭院前。淺灰色的城堡在青翠草坪、燦爛陽光的襯托下愈發顯得陰森晦暗。
「我不喜歡這座城堡。」阿麥探出頭去抽抽鼻子,「隔著這麼遠,就能聞到它空氣里飄蕩著的積年陳腐霉味和苔蘚濕氣。」
「那叫歷史的味道。」基德心情很好的調侃,「古老的家族都有這麼一座防御森嚴的祖宅,來放置歷年收集的財寶。要不是因為家族金庫安置在這里,女伯爵也不會要求我們來此會合。」
「你們想好要拿什麼了嗎?」。紅衣眼楮亮閃閃,全是憧憬,「听說女伯爵家族金庫里有很多稀世珍品,到底是挑武器還是挑防具呢?為難死我了!」
很快這個問題也擺到了弱水面前。
穿著一身無兜無袖白睡袍的她,站在大得匪夷所思的寶庫里,冥思苦想。
在她前後左右,分別有六個全副武裝刀劍出鞘的護衛,透過頭盔上的眼孔,目不轉楮的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這些神秘護衛是女伯爵家族的寶庫死士,據說每五年都有許多嬰兒被送到塔林堡,由一位神秘導師從小訓練。幾十年艱苦卓絕的訓練下來,最終數百個人中僅有十人能被挑中成為寶庫護衛。
從此之後,他們就吃住在地下寶庫旁的奢華房間里,堡主會供給他們最好的生活所需,但是不到十年服役期滿,他們不得見天日也不得與外人接觸,杜絕所有內外勾結的機會。
至于無袖無兜半透明白睡袍乃是外人逛女伯爵家族金庫的標準制服。這是女伯爵家族祖傳的規矩,它能極大減少參觀者的武力值和夾帶私藏的機會。
算起來,這金庫制服近一百多年來還是第二次派上用場。
一百多年前,女伯爵的某一位老祖宗追求號稱「清純玉女」的紫澤國木蘭公主屢屢無果,咬牙之下,他趁公主來城堡做客之機,親自帶公主來寶庫展示實力。在一屋子奇珍異寶面前,穿著白袍的公主殿下終于淡定矜持的接受了他的求婚。
寶庫足以改變一位尊貴公主的心意,可見其中蘊含之豐富珍貴。弱水身在其中也不由得目眩神迷起來︰一排排展示架上,擺得琳瑯滿目。有的物件暗淡無光,有的物件寶光閃耀,有的極大極重,有的極小極輕,很多東西她連用途都猜不出。
弱水只有一刻鐘時間挑選自己需要的寶物。所有進入寶庫的人,必須單獨入內,而且只能待一刻鐘,得到的物品除了女伯爵外,不能告訴別人知曉。這是女伯爵的附加要求。
女伯爵沒想到弱水居然能活著跟佣兵隊回來,也沒想到小女僕居然會象吹氣一樣胖了起來,要不是頭發和眼眸還沒變,她簡直懷疑這個看起來痴肥平庸的女孩是不是以前那個英氣勃勃的女僕!
掩下眼底的不自在和厭惡,她大度的遵守先前的承諾,不但當場交付了一千金幣給弱水,而且也讓弱水象佣兵一樣進入寶庫挑選寶物。
弱水換上白袍,把月兌下來的衣物整整齊齊的疊在一旁,忐忑的在一間小屋子里等候,輪到她進寶庫的時候估計已經過了晚餐時間。強烈的饑餓感襲來,讓她覺得煩躁不安。
蒙著眼楮的她被人帶著走了七拐八彎好長一段路,腳下的道路微微有些傾斜,從空洞的腳步回聲和空氣中越來越重的泥土霉味來判斷,她猜測這也許是在一條通往地下的甬道里。
終于走到盡頭,站了一會,引導她前行的人換了,後來者舉手投足間有細碎的金屬敲擊聲,估計是身穿重甲。耳中听到一陣復雜的機械轉動聲後,弱水被人扶著跨過一道高坎,剛站定,站立的地方就忽左忽右的游動起來,幸虧身邊有人用戴著金屬手套的手牢牢抓住她的胳膊,方才幸免了摔倒出丑的命運。
很快,地面不再搖晃,沉重的機括轉動聲再次響起,她被人象端桶水一樣架著胳膊端起來,放在一塊柔軟的地毯上。蒙眼的布帶被解開,她看到了面前一排排的整列櫃,和身邊六個全副武裝的護衛兵。
這就是傳說中的女伯爵家族寶庫。
一刻鐘,只有一刻鐘!弱水忍著因饑餓引起的煩躁感,冷靜的分析︰女伯爵顯然沒想到她會回來,所謂挑選寶物什麼的,只是為了顯示自己重信守諾。以後還要在女伯爵手下討生活,所以這次挑選的東西就不能太招搖惹眼。
用排除法︰
大的物件,她作為女僕攜帶不易,所以不能選。在容易隨身攜帶的小物件里面,華麗的,看起來珍貴,最好都別踫,以免引來禍端。
當今社會,當法師最有前途,以後自己去學院上學肯定選修魔法系,所以選一個不起眼的魔法物品是上策。
根據地理環境,這麼大一個寶庫,要仔細逛完估計連一個時辰都不夠用,還是看看以自己為圓心的周圍有點什麼合意的趕緊拿上。
打定主意之後,弱水半小跑著往前,邊走邊看。神奇的是幾個護衛不論她跑到快還是慢,都與她保持著恆定距離,既不妨礙她活動,又封住她所有死穴。
進門第一排架子上一箱箱的黃金寶石,(沒用!)後邊是一箱箱被水晶盒密封著的珍貴藥材,(沒用!)再後面又是幾排黃金,耀得人眼花!(女伯爵,沒事您家存這麼多黃金干什麼啊!)
過了這些象征財富的陳列櫃,終于看到左邊櫃子一排衣服︰有布的法袍,金屬的披甲和刻著銘文的皮甲。(略過!)。右邊一排櫃子放置著瓖寶石的刀槍劍戟和法杖。(略過!)
再往後幾排又是一箱箱象征著俗世財富的華麗首飾︰七彩的珍珠,巴掌大的艷後紅晶石、鴿蛋大的藍寶石……它們被巧匠們瓖嵌得美輪美奐,任何一件都堪稱珍奇藝術品,普通人用它換到的錢財足以讓一輩子衣食無憂。但這些都不是弱水需要的!
眼看時間不太夠了,她焦躁起來,果斷扭頭,朝旁邊角落里放小水晶球的陳列架走。在她的印象中凡水晶球等物品大多跟神秘學有關。
水晶球和別的華麗寶石比起來,實在是非常廉價的物品,所以這架子上的水晶球,也沒有裝箱,就象堆雜貨似的,胡亂堆了好幾排。球體規格質地參差不齊,最大的比頭顱還大,最小的只有乒乓球大小,從最透明的無色,到最深邃的墨色,全都一應俱全。
弱水一眼相中了個小小的綠色水晶球。巴掌大的球體清澈得如同一滴碧綠的液體,眼神注目上去,仿佛可以看見里面的晶體會緩緩流淌。
小球放在比較高的位置,弱水踮起腳尖去夠那顆水晶球,一不小心觸動附近的幾個球體,嘩啦啦的全滾落了下來,颶風暴雨般全砸在她的身上。
所幸她身上脂肪夠多,地上鋪著的地毯也夠厚,所有落下來的水晶球沒損壞也沒有滾遠。只有她最中意的那個綠水晶球一路咕嚕嚕滾到了陳列櫃下邊去。
六個護衛一見有意外發生,不去救場,反而全都無比警惕的把鋒利的劍刃架在弱水的脖子上。
「對不起,不是故意的,別緊張!我把它們都撿起來」眼見寶貴的時間在一秒秒的逝去,弱水心如火燎,連連陪笑。
幾個護衛對視了一眼,撤回長劍。弱水彎下腰,她快手快腳的把身邊的水晶球撿了起來先堆到一邊。然後在陳列架下伸長胳膊一通扒拉,最後,綠水晶球扒拉出來了,卻不小心帶出一個木頭盒子來。
木盒子很小,看上去十分樸素,只在四角淺淺的雕了些古樸的花紋。弱水注目那有點眼熟的花紋,好奇的打開盒子。
在盒子里已經褪色的黑絲絨上,擺放著一枚透明的水晶指環。指環的質地是如此的剔透,要不是仔細看根本就會以為它只是一縷折射波光。
簡單到極致的式樣,剔透到空靈的質地,倒讓弱水一時之間猜不透它到底是派什麼用場。弱水取出指環試著往手上戴去。看著縴細的環體,幾乎是毫不費力的就穿過她的手指頭,緊密的貼合在她的食指上。
把戴著指環的手伸到面前,弱水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指環上。就在此時奇跡發生了,一直讓她覺得焦躁、逼迫她不停進食的饑餓感,,從她身上匯聚成一股暗流,沿著胳膊往食指上的戒指里流去。
這種黑暗能量被抽離的感覺是如此的真實,弱水仿佛都看到手上的戒指被這股黑暗能量灌注後,污染得變了顏色。
不是仿佛,弱水使勁眨了眨眼︰真是變了顏色,剔透的水晶指環變成了淺白色,就像它天生是由一塊普通的渾濁白水晶雕成。
「時間到!」護衛們不帶感情的聲音響起。
弱水收起小木盒,跟著他們往外走。將來時的過程重新重復一遍,她又回到了最開始那間小木屋。女伯爵已經在那里等著她。
「伯爵夫人感謝您的仁慈與慷慨。」弱水規規矩矩的行了個蹲禮。
女伯爵微微頜首,眼光落到她手中捏著的小木盒上。
弱水乖巧的月兌下手上的指環,放在小木盒中呈上去︰「這是這次挑選的紀念品。雖然您慷慨的賜予我進入寶庫的機會,但是對于我來說,您賜給我的那一千金幣,已經是一筆巨額的賞賜,我不敢再奢求太多。所以挑選了這只指環作為這次經歷的紀念。」
女伯爵拿著小木盒,淡淡的看了兩眼,沒看出什麼特異之處。她記得某位品位獨特的堡主特別青睞水晶來著,值錢不值錢的水晶物品擺了一櫃子,這顆戒指就應該是其中之一。
女伯爵將指環又還給了弱水,眼楮里卻因為這個小女僕的不貪心,而有了兩分高興。她打量打量弱水圓潤肥碩的身材,本來想說什麼,最終還是沒說出口,只提著裙裾優雅的離開。
是夜,長楓總管蒞臨弱水的寢室宣布人事調動︰回帝都宅邸後你不必干貼身女僕的工作了,直接轉戰圖書室干圖書整理的活,女伯爵開恩原貼身女僕的薪水待遇不變。
弱水明白長楓的話外意思︰你太胖了,女伯爵覺得有礙觀瞻,但是覺得你算忠心,所以開恩讓你到圖書室里自生自滅。謝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