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悅並沒有追擊丟盔卸甲逃入密林的李維所部,在鑿穿了敵軍的戰陣、粉碎了敵軍的防御之後,他的第一個命令就是趕緊吹響號角,向曹昂報訊。
听到方悅那邊傳過來的號角聲,曹昂頓時松了一口氣,手臂如同被鉛塊綴著一般,根本就抬不起來。他大聲吼道︰「弓箭手,退入路障!」
听到他的喊聲,臨時客串步兵的弓箭手們全都往路障那邊拼命跑去。不是他們貪生怕死,而是他們要抓緊時間搜集箭矢,為斷後的兄弟們提供支援!
等到弓箭手們退入路障之後,曹昂又大聲吼道︰「銳士跟我留下斷後,長槍兵後撤!」
听到他的喊聲,廖化等人急了眼,趕緊大聲吼道︰「主公,你先撤!」
廖化更是一邊吼著,一邊指揮所部兵馬沖到了前方,讓曹昂沒有替換的機會。
看著沖到頭里拼殺的廖化,曹昂心中一暖,可現在不是謙讓的時候,一旦被敵人包圍就意味著死亡!
曹昂一咬牙,扶著一個傷兵就往路障那邊走去。一邊大步走著,曹昂一邊大聲喊著︰「扶著受傷的兄弟,撤!」
听到他的命令,三百多名銳士紛紛扶起身邊的兄弟,大步往路障那邊沖去。
眼看著曹軍將士紛紛後撤,李利、李暹、李恆等人全都急紅了眼,要是讓曹昂所部安全撤走,那他們有什麼面目再去見李傕?!三個人幾乎同時率領親衛們沖了上去,在戰陣後面設立督戰隊,催促士兵趕緊上前,加大攻擊力度。
這時驚慌失措的李進也清醒過來,羞愧地看著四周,也發現了曹軍即將逃走的事實。李進心中大駭,一旦讓曹昂所部順利逃走,李傕絕對會大發雷霆,到那個時候,不受他重傷的自己肯定要被問責。要想將功贖罪,不成為整個西涼軍的笑柄,自己必須抓住這最後的機會!
李進大聲喊著,用力叫著,試圖集合自己已經被打散的手下。可是,哪有這麼簡單?!樂進的那一記突襲已經擊毀了李進所部的指揮系統,無論是負責調度的旗手、鼓手,還是負責指揮的中層軍官,都被樂進的鐵騎所毀滅,李進忙活了半天,只集結了三百名弓箭手,自己卻累出了大汗!
廖化沒有去管小丑一樣的李進,說句實話,他也沒有關注人家的氣力。隨著銳士們從一線撤離,廖化所部越來越感受到沉重的壓力。越來越多的敵軍士兵沖了進來,將長槍兵們分割包圍!
廖化大聲吼道︰「向我這邊集結,向我這邊集結!」
听到他的喊聲,在他附近的幾十名長矛手拼盡全力刺死了身前的對手,跑到了廖化的跟前。
廖化大聲喊道︰「以我為鋒矢,列陣迎敵!一條繩出列,跟在我身邊!其余士兵,在我身後!」
听到他的命令,四名「一條繩」連忙從隊伍中擠了出來,跑到了廖化的身邊。
所謂「一條繩」,是指曹昂軍中伍長級底層軍官,他們還沒有資格單獨配備鎧甲,為了方便識別他們,曹昂命令每個伍長級軍官都要在右臂處拴上一條細繩,作為標志。基本上,伍長級軍官的選拔標準就是勇猛殺敵,現在正是他們起帶頭作用的時候。
廖化大體掃了一眼,身邊約有四五十名士兵,卻只有這四名小軍官,他不由得在心里偷偷嘆息一聲︰基層軍官奮勇殺敵,很容易被敵人注意到,迎接他們的往往是十余名敵人的合力進攻。這樣一來,基層軍官的損失太大了。
不過,現在並不是感慨的時候,廖化大聲吼道︰「兄弟們,護住我的側翼,跟著我沖!」
一邊吼著,他一邊沖著一小股被圍的長槍兵那邊沖了過去。
有四名伍長護住他的側翼,廖化只顧著舞動著斧頭,奮力砍殺。身邊的這四五十人,沿著他們所殺出的道路,向前方沖去。
很快,廖化就將這圍在中央的二十余人解救出來,他大聲吼道︰「還有力氣的,在外圍堅守;受傷的,沒勁的,趕緊去內圈裹傷、休息。咱們的時間不多,得抓緊時間突圍!」
士兵們大聲答應著,凡是能動彈的傷員都竭盡氣力跟了上去,裹完傷後就趕緊跑到外圍與敵人交戰,根本沒有人偷懶。
古代交戰十分殘酷,輕傷員還有成為俘虜做苦力的可能性,重傷員基本上都會在受虐待後被坑殺!大家在先前的沖鋒中已經殺了西涼軍不少人,一旦被西涼軍所擒獲,連做苦力都只是一種奢望!只要能動彈,就得和他們拼命!
廖化領著隊伍又沖了兩三次,隊伍擴充到了二百余人,這時不遠處雖然還有被圍的長槍兵將士,可廖化他們實在是沖不動了。
就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約有三十余名長槍兵圍成一個小圈子竭力防守著。他們也看到了廖化所部的解圍嘗試,趕緊往這邊用力沖鋒,只是廖化這二百余人都沖不動的陣勢,他們這三十余人哪里可能沖得動?
一圈人反而因為沖鋒露出了破綻,被敵人攻破了防御圈。不管是輕傷員還是重傷員,不管你是不是拋下武器跪地投降,還是反戈相向苦苦哀求,所有的長槍兵都只剩下一個命運,那就是被屠殺!被虐殺!
廖化眼睜睜地看著,可他確實已經盡了力。手中的戰斧都被他砍得卷刃了,新從地上撿起來的長劍也在拼殺中被折斷,左臂更是被刺了一槍!
兩名伍長頂了上來,將廖化替換下去。廖化趕緊進入內圈,匆匆裹了下傷口,嘆了口氣,用布條將腰刀的刀柄和自己的右手捆在了一起,又用牙齒拽了個死結。
旁邊有個受重傷的小兵喊道︰「廖哥,咱們能殺出去,對嗎?」
廖化點了點頭︰「小兄弟,咱們一定能殺出去!等到日後討伐董卓,咱們還要當先鋒呢!」
小兵劇烈地咳嗽著,鮮血不斷從他月復部的傷口處涌了出來。
廖化連忙上前給他捂住傷口,可是那月復部的傷口太大了,一卷繃帶根本就堵不住。眼看著血越流越多,那小兵的臉色變得蒼白起來,他苦笑一聲︰「廖哥,俺撐不住了!你記著,俺叫張順,逢年過節的時候給俺燒張紙錢花!」
說完這句話,張順從懷里掏出一柄匕首,猛地刺進了自己的胸膛。
廖化沒有攔他,只是眼楮變得血紅,就像是吃了自己肉來果月復的餓狼一樣!
也許是受到了感染,也許是對未來失去了希望,也許是想給同伴減輕負擔,處于內圈的二十余名重傷員紛紛自裁,
「俺叫李光!」「俺叫趙谷子!」「俺叫二虎!」……
看著一個個重傷員大聲喊著他們的名字,笑著將匕首插進自己的胸膛,廖化的心就像是被刀割一樣,支離破碎苦不堪言。他猛地跪倒在地,用力磕了三個響頭︰「兄弟們,走好!」
說罷,廖化再不回頭,大步走到外圈,大聲吼道︰「弟兄們,跟我沖,咱們回家!」
「回家!」「回家!」剩下的一百六七十人大聲吼著,跟著廖化全速往東沖!
曹昂也注意到沖過來的廖化一行,趕緊組織弓箭手全力接應,同時剛把傷口包扎完畢的曹昂,也帶著百余人跑了回來,準備接應。
就在此時,看著急速向東的廖化一群人,李進大聲喊道︰「看到他們沒有?弓箭手,給我射擊!」
听到命令的弓箭手們稍微遲疑了一下,有個大膽的士兵低聲提醒道︰「將軍,敵人與咱們的士兵糾纏在一起,這時候放箭很容易誤傷啊!」
「是啊,將軍!」旁邊也有不少人附和道︰「要是誤傷他們,戰後咱們又得上門賠禮,這買賣可不劃算!」
「你們懂個屁啊!」李進大聲吼道︰「現在李利、李暹、李恆他們三支部隊都攔不住這廖化,只要咱們能射殺了他,有功無過!反正曹昂他們已經沖到了街壘里面,眼下最容易得到的戰功就是這廖化的人頭!」
李進說的很有道理,都怪那無能的李維,三千人馬居然沒能擋住曹昂所部的突襲,還免費奉送給人家一個防御工事,真是無能到了極致!現在看來,射殺廖化,果然是目前戰場上最容易拿到的功勞!
李進大聲吼著︰「三連射,瞄準,射擊!」
听到他的命令,三百名弓箭手立即向廖化那邊傾瀉下箭雨。要知道部隊中甲冑有限,只有做選鋒的刀盾兵們才配備了全副甲冑,長槍兵們基本上都是只穿布衣,對箭矢基本上沒有防護力。
三百支長箭足有半數落到了曹軍長槍兵身上,引發一連串的慘叫。廖化大聲吼道︰「堅持住,往前沖,勝利就在眼前!」
李進就像個瘋子一樣,跳著腳大聲吼道︰「射擊,射擊!射死他們,功勞就是咱們的!」
一個又一個曹軍長槍兵沒有倒在西涼軍的戰刀下,卻倒在了弓箭手的箭下。同樣,一個又一個西涼軍的士兵,沒有倒在曹軍的槍下,卻倒在了自己這邊弓箭手的箭下。
李進亢奮地叫著,「快射擊,別停下!對方就剩十幾人了,勝利是咱們的!」
西涼軍士兵眼看著成功在即,也不願死在自己人的箭下,紛紛停住了腳步。
廖化一行只剩下十余人,而距離曹昂派出的接應部隊還有十余丈!難道,今天就是他們的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