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可音在幾天後猶豫地站在「美國愛心心理診所」的門口了。
她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要走進這座存在于中國土地上,超過新中國建國歷史的異國建築里去。
進出的人很多,可音不知道他們是進出診所還是會所,他們對她似乎也有類似的疑惑,于是無論她、還是進出的他們,都相互彼此地投去著好奇探究的目光。
但可音還覺得自己是個冒失的闖入者,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她瞥見了大門里的熱鬧,就驚奇太陽巷里居然有這樣一個更為躁動的聚集點,儼然另一個世界。她感覺出入這另一個世界里的人對自身似乎有著信奉宗教般的狂熱,自信,感覺良好,極度唯我,在唯我中陶醉。
他們是一些被現世拋棄,或是拋棄了現世的人嗎?總之,他們在這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並在走火入魔般沉迷、在執著堅持的強身健體中追求著永生般的長生不老;在歌舞中忘卻,自得其樂。難以想象的是,這個清靜的診所居然開在了這樣喧囂地方的樓上,開在了火山口上。診所能壓住火山嗎?她懷疑著移動腳步打算離去。
一個30來歲少婦模樣的女子風風火火地從里面跑出來,跑到她身邊來拉住她︰
「嗨!快來呀,快快,快進來吧。」
「我……」
「你不是來練瑜珈的嗎?快呀,師傅教的是正宗的印度瑜伽,今天開班,你怎麼遲到啊?」
「我,我不是來練瑜伽的。」
「不是?那……來練拉丁舞的?」
可音搖頭。
「……來麻將室打幾圈?」
「不是!」
「那你……哦哦!,」女子恍然大悟,指指樓上,又指指腦門,「你是來看這里毛病的?」
不高興了︰「誰這里有毛病啊?」
女子換了看怪物似的眼神,滿臉不屑的鄙夷︰「有毛病的都不會承認自己有毛病的。」
「怎麼說話,說誰呢!」
這時一個背著包的女孩匆匆走過來︰「請問,是在這里面練瑜珈嗎?」
「是是,哎呀,原來是你,你怎麼才來呀!……」立刻拋開可音,拉著那女孩走了,走進會所里去了,一邊還回頭指指點點,好像在說踫到一個神經病。
你才是神經病呢!可音用眼神回罵,都什麼人啊!
可音認為過分熱衷于追求健康長壽走火入魔才有病呢!中國人歷來看重身體健康卻很少關注心理的健康;關注**享受卻很少關注精神的快樂,靈魂的釋放;什麼你心里痛苦啊,壓抑啊,需要同情和安慰啊,那都不算回事,可以忽略;直到一個個憋成了真正的瘋子、精神病,他們也還不能領會這一切都是從心理不健康開始的。
她今天來是听了胡芳那天的話,來找包醫生預測她和喬丹墨的愛情未來的,還有,當警察找過她之後,她還想來預測知道秦子明的事。
秦子明真的殺了羅旋嗎?秦子明最後會怎樣?她不知道自己怎麼還關心秦子明?難道對他還不能忘懷?她否認了這種感覺之後又肯定,因此預測秦子明的吉凶似乎超過了預測她和喬丹墨的愛情。
這確實奇怪極了……她是反感包醫生的,怎麼又會來這里?而且一貫不迷信的她今天變得迷信起來,十分可笑起來。她還關心那個被女孩的事嗎?她知道自己還關心,不過她還不能確定是不是要就此事下決心質問包醫生,甚至辯論出個是非……這一切的一切都很亂的在她心里七上八下著,所以,當她已經站到這里的門口時,心里還猶猶豫豫的舉棋不定。
可音抬頭往樓上的診所看去,這時一個男人恰巧在窗口朝外觀風景。這個人有著白皙的皮膚,剛毅的五官,上了年紀卻氣質不凡。這人是胡芳說的那個有派頭的美國博士?她一邊移動腳步一邊回頭張望,不想被忽然涌進來的一大幫吵吵嚷嚷,敲著腰鼓來會所練秧歌的婦女,亂糟糟把她堵了回來。
嚴克己這時在窗口朝遠處眺望,他听到腰鼓亂敲起來才低頭朝秧歌隊俯望。
這是一幫上了年紀的婦女,都穿著鮮紅的衣服,說話像大聲的吵架,互相招呼著然後熱烈地扭腰擺胯起來,剎時間鼓聲震耳欲聾,紅浪翻滾如潮……他看得累了,離開窗口,走到一旁的椅子里坐下。
嚴克己手里拿著筆,開始在翻開的本子上寫著什麼,寫寫停停,窗外的鼓聲節奏也像是配合著他也敲敲停停。有人在指揮,高調門地說著要領,然後又是一通鼓聲,像陣陣潮水……
嚴克己的靈感也像潮水,潮水鋪天蓋地的涌來,一會兒又退去,弄得他無所適從。有一個心結困擾著他;是什麼使這些本可以走自己的路實現各自夢想的孩子歸攏到一個目標下來,如果沒有歸攏到一起他們會是什麼命運?他設想了又設想沒有結果就打了個哈欠無聊起來。
時間久了,有些事他不是記得很清楚了,還有他去了美國後這里發生的事就更是缺失了。他回來有些時候了,寫作卻停滯了,他來找包爺聊聊,不巧包爺又來了咨詢者,他只有等待。好在他瞥見包爺工作結束了,正在送走他今天的最後兩個病人︰一對母子。
「好了,今天就到這里,明天你們再來。」包爺對那位母親說。
他正忙于听一個電話,而且神情謙卑︰「哎哎,放心,我們對顧客信息絕對保密……嗯,可以啊,您什麼時候打電話都可以,白天、晚上、哪怕半夜都行,我們提供24小時服務……」
那位母親這時候插嘴︰「你這里半夜也開門?」
包爺對她擺手︰「我說的是電話咨詢……」又走到一旁忙著打電話去了。
「噯,謝謝包醫生哈!」那位母親客氣地說,又拉拉她14歲的兒子︰「小強,跟包醫生再見。」
兒子沒說話,母親很焦灼,但兒子的敵對情緒更強烈,甩開母親顧自走到門外走廊上,很固執抵抗地扭頭站著。
母親尷尬又生氣︰「這孩子,是一點禮貌都不懂啊!」——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