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月如一直沒回來——
我漸漸不安。
此時朱棣已經知道我失蹤,他會如何呢,看他白日接過冊妃聖旨,似乎並無歡喜之色,難道他早就知道我已不在。
我猛地坐起身,朱允文在演戲,朱棣又何嘗不在演戲。
我突然失蹤。
恰在這時,朱允文頒下旨意,以朱棣的心智,他應該很快猜到此事與朱允文有關。
朱允文畢竟年輕沉不住氣,一心想看熱鬧,反倒無意間點醒朱棣。
門砰一聲開了,朱允文大步跨進門檻。
我只作不見,扭頭不理他。
嘩一聲,幾只大紅的小船擲到我面前。
我緩緩抬起頭,看著他。
朱允文眼中隱隱有怒氣︰「花落深宮人不知?是你寫的?」
我不說話,被他識破,我無話可說。
他彎下腰,貼近我的臉︰「以為這樣就能傳信給朱棣,你未免太小看朕。」
我繼續沉默。
他被我的沉默激怒了,猛地掐住我的雙肩,一陣劇烈搖晃︰「除了打過幾場仗,他有哪點勝過朕,你說。」
被他晃得渾身疼痛,我輕咬下唇,就是不肯回答。
他捏住我的下巴,滾燙的雙唇重重落下。
我向後躲閃,他用力箍住我的頭,唇上一痛,他竟咬破我的唇瓣,嘴里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
似要宣示什麼,他吻的越來越深,軟滑的舌尖不斷磨擦我的口腔。
酥麻的感覺漸漸傳遍全身,我努力抗拒,不讓他的熱情擊垮我的意志。
難忍的煎熬,不知過了多久,他松開我。
唇上劇烈疼痛,我微微皺眉。
他掰過我的臉,灼燙的氣息燒灼我的肌膚︰「告訴朕,你到底想要什麼?」
我冷冷抬眸︰「我什麼都不想要,只想離開這里。」
他呼吸一緊,猛地堵住我的嘴,吻得比剛才更深更激烈。
身子被他重重壓倒,他整個覆在我身上,我幾乎無法呼吸。
嘴唇被他整個含住,他似乎有意折磨,不斷在我的傷口上吮吸碾壓,疼痛難忍,我用盡力氣掙扎,他牢牢按住我的手腳,根本動彈不得。
難道今日終究逃不過,從未有過的無助涌遍全身。
我不能奢望朱棣很快找到我,救我出去,宮院深深,就算他有耳目,朱允文有心封鎖,急切間,他又能到何處去尋,我只能自己救自己。
他一把扯開我的衣領,伏,輕輕噬咬我的頸。
我掙扎著向後縮,他一手扣住我的雙手,單膝跪在我腿上。
嘶一聲,衣襟裂開。
他清澈如水的眸子變得無比幽深,俯身,光滑如玉的掌心撫上我的肌膚。
「皇上在朝堂上受了氣,又到民女這里來發泄。」我突然開口。
他的動作頓時停住。
「皇上以借兵為借口削弱諸王兵權,結果諸王一同提出辭呈,皇上不得不收回旨意,如意算盤落空,這股氣可憋屈得很。」我嘲諷道。
他臉色大變,猛地扣緊我的手腕︰「說,是誰告訴你?」
手腕劇痛,我咬牙不語,本是史書所見,胡亂拋出竟歪打正著。
他盯著我打量良久,冷冷道︰「可是月如那丫頭?」
我不置可否。
「以後你不會見到她。」他說道,輕描淡寫的語氣。
心莫名一緊︰「什麼?」
他看著我,眸子冷冷的︰「朕賜她全尸,已算優待。」
渾身冰涼︰「你殺了她?」月奴滿心歡喜,憧憬著回家見女乃女乃,現在,她死了……
朱允文目光平靜︰「她做了不該做的事。」
「只是幫我糊船,罪不致死。」我有種說不出的悲哀,別人的死活與我無關,但,她是因我而死。
朱允文修長的手指輕輕托起我的下巴,溫熱的氣息擦過我耳邊,「只要你安心做朕的女人,以後不會再有人死,朕也不想殺人。」
我愣愣地看著他,那樣溫潤如玉的男子,有著淡淡的憂郁,和煦的笑顏,他竟然也會殺人。
我想起放逐雲南的周王,囚禁蜀地的代王,廢為庶人的齊王,岷王,**的湘王,對自己的親叔叔尚且如此,呵,帝王心,堅如石,冷如冰。
如果有一天,朱棣也變成這樣的帝王,我寧願他永遠不要反,永遠做燕王。
「皇上,皇上。」門外傳來小德子急切的叫聲。
朱允文離開我,就在榻上坐下,道︰「進來。」
小德子推門而入,跪地叩頭︰「皇上,燕王率諸王聚在皇城外,說有要事求見皇上。」
我扯起被角,遮住身子。
朱允文含笑道︰「來的正好,傳朕旨意,宣方孝儒,李景隆入宮議事。」
小德子回道︰「遵旨。」
朱允文回頭,托起我的下巴,低低道︰「可知他們為何而來?」
我側臉避開他。
「他們看到朕一個個削藩,一個個廢為庶人,他們害怕自己會是下一個,聯合起來逼宮,想給朕一個下馬威。」朱允文滿臉笑容,語氣溫和如常。
我淡淡道︰「是皇上先逼他們。」
朱允文輕笑︰「朕很快就會放他們離京,只留下燕王,你可滿意?」
我別過臉︰「皇上早有打算,何必問我。」
朱允文道︰「你不是說三年後江山由誰主宰嗎?好,朕倒要看看他如何贏朕。」
只是一句戲言,他卻當真了。
他果然對自己不夠自信,正因為害怕,才會想盡辦法除掉那個讓他害怕的人。
即使那個人此時並不想反抗,他卻逼得那人不得不反抗。
朱老頭一生精于算計,唯獨這件事,他算錯了。
朱棣願意遵守誓言,但倘若對方步步緊逼,招招殺機,依他的性子,怎會坐以待斃。
我低頭不語。
歷史不可改變,最後贏的是朱棣,不是朱允文。
他突然貼近我,濕熱的唇極快印下一吻,伴隨著低笑耳語︰「等朕回來。」
不待我有所反應,朱允文松開手,喝道︰「擺駕皇極殿。」
他匆匆離去。
我慢慢蜷緊身子,縮到床角,一動不動,望著頭頂明黃色鏤花宮帳。
緩緩合上眼,淚水不覺滑落臉頰。
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多久,小小的承恩宮,象一只金絲籠,把我牢牢困住,我原以為我是風箏,卻原來,我不是風箏,我只是一只折去羽翼的小鳥。
朱允文把我當成他的私有物,他理所當然地覺得我應該歸他所有,他不會放我走,我躲得過今日,終究躲不過那一日。
朱棣從建文元年七月起兵到攻入南京,用了整整四年,我等不到四年那麼久,等不到朱棣君臨天下那一天,可是,我又該怎樣才能告訴他,我在這里。
撕裂的衣襟灌進陣陣寒風,我努力縮緊雙肩,依然無法抵擋沏骨的寒意。
我不怕失去貞潔,只怕不能把自己完整地交給所愛的男人。
朱允文說到做到,今夜他不會再放過我。
燈架上,大紅宮燈散發著柔和暈黃的光芒。
我望著那盞宮燈,心中有什麼一閃而過,照得雪亮。
窗外隱隱傳來兩聲更鼓。
嘴角勾起一絲嘲諷的笑意,想不到今日我又要賭,用自己的性命和老天爺賭一場。
起身,穿好衣服,長發任它披散腦後,我踮起腳尖,取下燈架上的宮燈,揭去精致的燈罩,顧不得燙手,端出里面的油燈,把燈油小心地灑在紗帳上。
灑上燈油的紗帳一點就著,迅速燃燒,很快化成一片熊熊大火。
燒灼的熱氣撲面而來,滿眼熾熱的光芒。
很快,門外傳來陣陣驚恐的呼喊聲,我緩緩坐下,用一塊蘸水的帕子捂住口鼻,看著火焰象惡魔一樣,一點點蠶食華麗的裝飾,昂貴的家具,一寸寸向我逼近。
很快,煙霧中我什麼都看不清,火焰劈哩啪啦地爆裂。
我仿佛看到死神獰笑著向我走來。
黑煙彌漫整個室內,窒息的感覺越來越明顯。
意識漸漸恍惚,門砰的一聲巨響,似乎有人沖進來。
「小蘇,小蘇,小蘇……。」
「皇上,危險……。」
恍惚中,我被人攔腰抱起。
煙霧中看不清他的臉,他被嗆得劇烈咳嗽。
有人沖過來護著我們奔出門。
身後,房梁轟的一聲倒下,整個承恩宮化作一片火海。
嘩,有人把一桶涼水兜頭澆下。
他抱緊我,濕淋淋的黃袍緊緊貼住我的身體,我感覺到他的雙臂微微顫抖。
是朱允文,果然是他,他到底還是沉不住氣,到底還是趕來了,好一場大火,恰好在朱棣率眾王入宮見駕之時,很快,我被關在承恩宮的消息,將傳遍整個京城。
我想笑,卻很不爭氣地昏倒在他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