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鸞指了桌子對面的椅子給銘兒坐。銘兒也沒推辭,給青鸞倒了一杯水,就坐下了。
「奴婢原來的主子,是大公主的嫂子,也就是當今太子的夫人。奴婢是她的陪嫁丫鬟。五年前的一場大火,奴婢的主子下落不明,太子一直派人尋找,至今杳無音信。」
「奴婢是一直相信主子還活著,就是不知道她為什麼不回來。也許是大火發生前的一件事讓她誤會了吧。開始奴婢也是誤會了我家姑爺,直到後來才知道,那所謂的妾和孩子,根本和姑爺沒關系,只是為了掩人耳目。姑爺當時還沒來得及跟我家主子解釋,就發生了那場大火。」
「姑爺為了救那個摔倒的孩子,竟不小心讓我家主子身處險地,被大火吞沒,生死不明。當那梁柱砸下來時,姑爺當時都呆了,一醒過神來就拼命的往火海里撲,被正好趕來的侍衛死活拉住了。姑爺猶不甘心,直直的藥往里面沖,侍衛為了保護姑爺,把他打暈帶走了。」
「大家逃出來以後,姑爺醒過來馬上問我主子的情況,得知沒有救回,連吐了幾口血後又暈了過去。從此痴痴呆呆,大半年都沒好。後來家里的人告訴他並未尋到我家主子的尸骨,連身上帶的首飾掛件,也一樣沒尋到,他才相信了我家主子沒死,定是吉人自有天相,被人給救走了。這才慢慢的好起來。」
「我原本也是怨的,怨他沒照顧好我主子,沒保護好她。可是這五年下來,看著姑爺一直意志消沉,憔悴不堪,卻從未停止過對我家主子的尋找,我,我已經怨不起來了。主子出事,他比誰都難過,比誰都自責,他恨不得自己也隨著死了去。誰還忍心再責怪他?誰又有資格責怪他呢?該怪的,是自己才是,我應該恨我自己,當時為什麼不在她身邊,為什麼不能救她出來,為什麼啊」銘兒情緒激動,泣不成聲。
青鸞整個人都愣在了那里。原來竟是這樣嗎?她心心念念糾結的,竟然真是個誤會?她的失蹤,竟然讓他那麼的痛不欲生。自責自苦。還有銘兒,這些年來也不知受了多少煎熬啊!
她的心,這一時痛悔交織,痛他們為自己付出的太多,悔的是自己竟然如此任性的不相信他,連解釋的機會也不給他,就那麼決絕的消失,一點音信都不給他。
青鸞再也忍不住,顫抖著雙手,緊緊抓住銘兒的手「銘兒姐姐,是我,是我,我沒死,我好好的。你別難過了,別再哭了。」
銘兒一下子停止了哭泣。她猜到是一回事,真的听青鸞承認,又是另一回事。
「姑,姑娘,真的是你嗎?真的是你嗎?」。因為激動,聲音都在顫抖。
「是我,是我,對不起銘兒姐姐,我早該來找你們的,讓你們擔心了這麼久。」
「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我我好開心,終于又見到姑娘了,姑娘平安無事,謝謝佛祖保佑,謝謝夫人在天之靈的保佑。」銘兒簡直不知道說什麼才好,說著竟然要跪地磕頭。
青鸞連忙拉起她,緊緊地把她摟在懷里。記得以前,都是銘兒把她護在懷里的,現在她比銘兒長的高了,比她厲害了,自然換她護著銘兒,她在心里暗暗地對自己說「再不會讓銘兒姐姐受苦了。以後我一定要好好的對她。」
「姑娘,我,我要進宮去,我要告訴太子殿下和皇後娘娘,他們都好惦記你的。你不知道姑爺為了你,他」
「不要說了,銘兒姐姐,是我錯了,我讓你們擔心了。」青鸞打斷她「今天太晚了,明天我隨你去見他,好不好。」
「好,好,姑娘說什麼都好。」銘兒擦擦眼淚,對著青鸞左看右看,怎麼也看不夠。
「姑娘長大了,長的真美啊,比當年的夫人還要美。」
青鸞小臉兒一紅,她知道自己長的漂亮,可被人這麼當面夸,還是第一次呢。
張口正要說些什麼,卻听見外面有腳步聲傳來。不一會兒來到了她門前。
「呂姑娘睡了嗎?南宮瑾前來拜訪姑娘。希望能見姑娘一面。」
青鸞驀然一驚,南宮瑾?是沈慕瑾嗎?聲音不太像呢。這聲音沙啞低沉,又豈會她的瑾哥哥。瑾哥哥的聲音,她印象好深的,溫雅清郎,如冰擊玉泉。
「是太子殿下,殿下肯定是剛剛听說,要不應該早就來了。」身旁的銘兒開心的說。
不可能,瑾哥哥的聲音怎麼會?
銘兒看她愣愣的沒反應,就去打開了門。
沈慕瑾進門抬頭,一下子就呆住了。
是她,是他的小青兒,盡管長大了變了模樣,他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那水晶一般黑漆漆的眼楮,閃耀著星辰一般的燦爛眸光,那就是他的青兒啊!
青鸞看見進來的人,也是一愣。那是瑾哥哥嗎?好像長高了一些,寬肩窄腰,猿臂長腿。輪廓確實是他,可是,可是他怎麼那麼瘦?形銷骨立的,若不是一雙眼楮望著她熠熠生輝,簡直像病入膏肓的人。
「是因為我嗎?是因為我嗎」青鸞後悔的心都縮成了一團,彷佛被千萬根針刺穿一樣,那麼的疼,疼的她站都站不穩。
「青兒」沈慕瑾輕輕的試探的叫了一聲,好像怕自己聲音太大,把青鸞嚇跑了一樣。
「瑾哥哥,瑾哥哥」青鸞淚眼朦朧,往前走了兩步,腳下竟是一個踉蹌。沈慕瑾飛速的跨前,一把把她抱進了懷里。就那麼緊緊地,緊緊地抱住,彷佛怕一松手,就會失去一樣。
青鸞也緊緊地回抱著他,任他一身骨頭咯的自己生疼。
「青兒,青兒,青兒」沈慕瑾輕輕的,一疊聲的呼喚著她的名字。
「是我,瑾哥哥。我在,瑾哥哥。」青鸞能體會他的心情,因為她自己,也為這失而復得而激動,而開心,而不知所措。更何況,她一直知道沈慕瑾好好的。而在沈慕瑾的心里,她可是生死未明的。
「青兒,我的青兒,你回來了,你真的回來了。」沈慕瑾全身都在發抖,緊緊地抱著青鸞。想要再緊一些,再緊一些,恨不得把她揉進自己的骨里血里去。
銘兒看著緊緊相擁的兩個人,剛剛止住的淚水又忍不住流了下來。她輕手輕腳的走了出去,帶上了門。
良久,兩人才稍稍止住了激動。沈慕瑾抱了青鸞,把她輕輕的放在床上,洗了手巾來給青鸞擦了擦臉。青鸞拉了他的手,讓他在身邊坐下。兩人相對,一時竟是無語凝咽。
還是青鸞先伸出手,輕輕撫上沈慕瑾的臉,痴迷心疼的道「瑾哥哥,你怎麼這麼瘦?是青兒不好,青兒任性,讓你受苦了。」
沈慕瑾握住青鸞的手,微微一笑「傻丫頭,是瑾哥哥不好,沒有照顧好我的小青兒,我受苦是應該的。何況,我不覺得苦,哪怕是死了,能有一個人讓我如此惦記,如此思念,我也覺得值得。」
「瑾哥哥,你怎麼那麼傻?這天下的女子,又不是只有我一個。」
「天下女子是多。可是,我願意這樣對待的,卻只有你一個。你就是我的生命骨血,我如何能舍棄?」沈慕瑾輕輕撫模青鸞如瀑的長發,說的恁般的雲淡風輕。卻讓青鸞又止不住哭泣。
「為什麼?那時候我還小,我以為,以為」
「你以為我對你是像對女兒那樣的,是親情?你覺得你年紀小,我不應該愛上你,是嗎?」。
青鸞艱難的點點頭,她確實是這樣想的。
「傻孩子」沈慕瑾輕輕嘆了口氣。「我知道一個人活著,需要背負責任,第一個要負責的是你。我知道一個人開心了痛苦了,需要找人分享分擔,找到的第一個人,是你。我知道這世上有一種感覺叫牽掛,第一個牽掛的人,是你。我知道這世上最美好的一種感情叫愛,愛上的第一個人,是你。你生來是我的妻,永遠都是我的妻,誰也無法取代。我這樣說,你明白嗎?相信了嗎?」。
「我明白,我相信。」青鸞滿臉淚水,聲音哽咽。原來,沈慕瑾是這樣愛著她的,這份感情,也許一開始是有一些習慣和親情夾雜在里面,可是現在她相信,沈慕瑾愛她,是真的愛她。
「如果,我說如果。」青鸞小心的說「我不再是你從小抱到大的哪個青鸞,而是另外一個人,你還會這麼愛我嗎?」。這個問題,她想了很久,終究還是決定問出來。也許不管是什麼答案,她都不會放棄他離開他,可她就是想知道。
「怎麼會呢小傻瓜。你不是青鸞,又會是誰?要是別人假扮的,難道我會看不出來嗎?」。沈慕瑾一笑,根本不相信她這無稽的假設。
青鸞嘴里有點發苦,卻也不想再問,她現在已經是青鸞了,這是誰也沒法改變的事實。既然她愛他愛的發狂,就先不要糾結了吧,從此以後,她就是阮青鸞,只是阮青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