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被胸腔的陣痛疼醒,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間了,還沒听到嚕嚕的聲音,想來還沒過五更。街頭那個賣燒餅的老張頭,每天都推著他裝著面團和碳的車,在我露宿的破廟前路過。
這幾天我都是在他車輪的嚕嚕聲中醒來,等著太陽在東邊畫樓的方向升起,思考著我的生計問題。以前也不是沒有過這種煩惱,我從六歲開始就已經知道生活的艱辛,因為那年父母永遠的離開了我。雖然退休的姥姥主動擔起了照顧我的責任,但是那時的她已經退休,她的退休金,對于我的學費和我們兩個的生活花費實在是九牛一毛,為了生存我們只好在菜市場賣點菜。那是段艱難的日子,但即使是我們最艱難的時候,我們也沒有為難到餓肚子的地步……甚至後來我為了不讓姥姥在我和舅舅之間左右為難,獨自一人回到我出生的城市進入孤兒院以前的那段日子,也都有好心的鄰居照顧過我。
可現在,這里,沒有一個人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任何人,不認識這里的一切。我甚至感覺我們根本無法溝通。有人告訴我這里是什麼狗屁後禹過,完全沒听過嘛,我懷疑歷史上是否有記錄。怎麼就會到這里了呢,我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我在這里看到了三十幾次日落日出,而我清楚的記得三十幾天前發生的事。
那天我有點發燒,我在中華路邊上出攤,我和那些大叔大嬸們還有我右邊那個花枝招展的花蝴蝶,各自招攬著自己的生意。旁邊的那個花妖精今天生意火到爆,她充分展現了她妖精的本分,對路過她攤位的男的搔首弄姿,而且不管那些男的身邊有沒有女人陪著。
而我這邊則是冷冷清清,無人頓足,還時不時要受到她畫成熊貓的眼的挑釁。後來終于有個人朝我這邊過來,突然一陣騷動,路口那些和我一樣的攤販開始匆忙收拾東西,右邊的花妖精大罵「shit!那幫混蛋又來了」連人付的錢都沒來得及要,就左一堆右一堆地往三輪車上塞衣服。我迅速整好我的,加入了「避獸」的大軍。
頭一次踫到城管我有點心戰,就只跟著大流東走西竄,先前還能听到花妖精的叫罵聲後來就沒有了,我回頭一看花妖精正被一個穿制服的男的揪住頭發往後拽,這一看我嚇得兩腿發抖,一個踉蹌摔了下去,又趕緊爬起來抓牢手上的袋子,拼了命地一個勁往前跑。也不知跑了多久,回頭看,再也看不到那些人影了,剛被嚇出來的心又重新回到了位置。渾身的汗被這深秋的風一吹我瑟縮了一子,隨著一陣風一陣風地猛刮,原本就有點感冒的我開始頭重腳輕,又舍不得花錢,我只有一步步走回去,反正中華路離孤兒院也不過五六個站點。然後,我就一步步往回走,然後就到了我經常出沒的路邊公園,我很累,又暈,就躺草地上休息,我就是想休息一會。
然後,我記得我好想做了個夢,夢到哪里下了好大的雨,我躺在草地上頭疼欲裂地怎麼起都起不來,我努力喊人,可沒人搭理我,他們都繞的遠遠的,知道後來雨越下越大,那個地方再看不到什麼人,只剩我自己,我開始害怕,我又開始叫喊,希望有人回應我,可只听到自己的聲音在空曠的四周響起,我忽然想到前兩個星期對面的馬路口撞死的那個人,當時他躺在路口腦漿崩裂……我猛地驚醒,身邊沒有雨聲,我慶幸自己及時醒了過來,可當我看到周邊的一切時差點又給嚇暈了過去︰四壁頹垣,蛛網盤錯,我竟置身于一個破廟里,抬頭都能看到或圓或方的天,四處都是柴火燒過留下的痕跡,最恐怖的是我明顯縮水的身體散發出陣陣惡臭。我可算知道了什麼叫衣不蔽體了,我以為這又是另一個夢境,可陣陣痙攣的胃痛提醒我,這,一切,都是真的。
掙扎了好久,不安和恐懼終于沒能抵過饑餓,我不得不面對這強加給我的現實。我怔忪的看著這個陌生的世界,不知所措,模遍了身上的每一個口袋和洞縫,沒有一個看起來像錢的東西,就是這個老張頭看我可憐給了我兩個燒餅和一碗水,他是個好人,我原想暫時在他這兒幫忙換了溫飽,可看他從不吃自己烙好的燒餅,只吃些自己從家里帶來的硬菜頭,我也不好在他那兒打主意了。所以這幾天我都在酒樓的後門等著,每天下午固定的時間都有馬車停在個個酒樓的後門收取剩菜剩飯,我就趁人一捅捅往外抬的空擋,迅速在那些湯湯水水里撈些能吃的東西,有時運氣好還能找到易于存放的饃菜,那麼一天的飯就有著落了。可即使這樣,也是不允許的。
有次,我被一個大漢看到了,他揪著我的耳朵就開罵,說我偷他們的東西,最後還朝我上踹上好幾腳才放了我。肚子不餓時我就到處想找個工做,但我這個看起來只有十歲的小身材和我那已經快稱不上衣服的衣服,沒有一個人願意雇用我,他們嘲笑我一個乞丐還想找工作簡直是個天大的笑話。
我的這種行為終于惹來了這條街上的乞丐的不滿,當我不知是第幾次被人轟出門外的時候,他們伺機一擁而上,對我又推又嚷,說我損害了他們的名譽,讓他們這個乞丐受到了羞辱,他們毫不客氣地說「干一行就要有一行的規矩,你既然已經是乞丐了,就應該受乞丐的規矩。」我說我不是乞丐,我也沒有向別人乞討過東西,他們其中的一個很輕蔑的扯了扯我的衣服說「不是乞丐,你干嘛穿乞丐的衣服,穿了乞丐的衣服,住了乞丐住的地方,就是乞丐」。
我就問他們什麼是乞丐的規矩,他們頗為自豪地說「乞丐的規矩就是,只管向富人要錢,絕不向他們要事,你這小子,從哪兒冒出來的,敢壞了我們的規矩,你知不知道你把他們惹急了,我們整條街的乞丐就討不到錢了。」
我受不了他們髒兮兮的手在我身上蹭來蹭去,還有他們那什麼狗屁不通的邏輯,就低頭往前走,他們以為我是領悟了他們傳授給我的「真理」才羞愧得低頭離開,他們更來勁了,于是就跟在我的後面,邊用棍敲打著地面邊唱「不知羞不知羞,愣頭愣腦要吃粥;雷轟隆雷轟隆,乞丐小子要打工」。
我本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本不想和他們計較,可他們似乎並不打算放過我,不知是誰猛地從後面推我,我毫無防備摔了個狗吃屎。我真怒了,老虎不發威,你當姑女乃女乃我是病貓啊。我模了把臉,蹭地撅起來,往前疾走幾步,他們跟的更急了,我突然轉身一個排山倒海,把後面的人推的人仰馬翻。
看著本來緊跟在我身後的狗尾巴,像多米諾骨牌一樣一個接一個倒下,我冷笑幾聲。女乃女乃的,看你們還敢不敢欺負你大爺我。登時,驚呼聲夾雜著罵聲,此起彼伏。先站起來的幾個人,摩拳擦掌擄袖子的要來修理我,我見勢不妙,打算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一轉身卻撞上了一睹人牆,再次被摔了個四腳朝天。
我「哎呦」出于本能大叫一聲,還沒等我從地上站起,這時早已起來地七七八八的乞丐,趁機把我制住,像押犯人一樣把我雙手反剪,大聲嚷著「好小子,敢耍你大爺,不想混了是吧,老大,就是這小子,整天不好好要飯,愣是要找活計做。剛才我們警告了他幾句,他竟使損招,把我們幾個弄了個人仰馬翻,老大,你說我們怎麼處置這小子吧」。老大?誰是老大?死了死了……這次踩到老虎尾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