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侯國君殯天,按著舊制大殮之後,要停柩五個月【深宮鎖妃帝王恩:子兮傳章節】。以便有充足的時間為其準備喪禮以及通知與之交好的諸侯國派遣使者前來表示哀悼。之後由相關官署會商擇吉日遷葬。所有喪禮結束後,新君為其服喪三年。民間嫁娶一律禁止,以此表示對國君的尊重。
然而老太君殯天業已旬日,王修卻遲遲沒有頒布國喪詔書,蓋因群臣聯名上書,請求王廢除與子氏婚約,以告慰老太君英靈。民間亦是議論洶洶,早已被人漸漸淡忘的‘退位讓賢’一事再一次死灰復燃,鬧的整個王城沸沸揚揚,矛頭直指被國人辱罵為禍水的我。王修數日不曾踏出過書房,只避著那些正義凜然的老臣不見。連續旬日的僵持不下,更是將這把巨火徹底燎原。其余五國皆是看笑話一般,看這個年輕的王修如何處理這洶洶民意。
自那日與王修一言不合,他甩袖而去,至今再未踏足這座富麗堂皇對我而言卻形同牢獄的宮殿,一則是原本便自顧不暇,二則在此敏感之時,更不忍讓我愈發遭人詬罵。
沒有憤怒,沒有感念,我只呆在寢宮,每日看書寫字,對外界一切恍若未聞,冷靜的讓人發慌【深宮鎖妃帝王恩:子兮傳34章節】。
莫梅偶有一聲輕嘆,「前幾日看著君上,又清減了……」
我知道她在暗示我,以為我使得王修不快,又不肯服軟,才如是說。
看我故作不知,她便重重一聲嘆息,再不多言。
每到入夜,我便早早上塌,什麼都不想就沉沉睡去。
這一日,卻無論如何都難以入睡,眼皮一直突突直跳,人也在隔著輕紗的床榻上輾轉反側。
忽覺沉悶,剛起身,便听莫梅急急奔進來,語氣慌亂不已︰「王後,鐵甲軍發現一黑衣蒙面刺客進了王後宮中,在外請命進宮搜尋」
一時光芒大亮,無數盞油燈頃刻間被點燃,油燈下,幾個年輕侍女面上清一色掩飾不住的恐懼。
也難怪如此,連一向穩重的莫梅,也顯得手足無措,更何況她們。
然而莫梅為我更衣的當口,我卻莫名一驚。
難道是他
這一驚,莫梅觀察入微,全看在眼里,此刻倒低聲安撫起我來︰「王後勿憂,如今鐵甲軍就在宮門外,諒那刺客也不敢胡亂造次」
我輕推她仍要仔細打理繁復衣裙的柔荑,道︰「隨我去瞧瞧」
眾人步履匆忙,須臾趕到。兩名內侍在我示意之下打開厚重的兩扇銅鑄宮門,便見一條巨大火龍盤桓在暗夜之中,火勢之大,照得宮內宮外一如白晝。
一威武雄壯的鐵甲將軍瞧見我,幾大步上前行了一禮,道︰「末將鐵甲軍副都尉路虎,奉命捉拿刺客,不料一路追殺,此人到王後宮便消失不見,因此打擾王後休息,不便之處,煩請王後見諒。」
我看了看眼前一片殺伐迫人的將士,面上皆是肅穆神色,仿佛要將看他們的人生吞活剝了一般。不置可否,淡淡一笑,道︰「路都尉職責所在,子兮自然不敢阻攔。只是有幾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王後有話但說。」他倒也算得上恭敬。
「首先,君上與子兮尚未大婚,何來‘請命王後’一說?子兮雖奉王命暫住這王後宮,然事實上真正有權利讓路都尉搜宮的,恐怕只有君上一人。其次,子兮既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王後,便仍是未出閣之女兒家,都尉深夜到此,若不經王命便私自搜宮,恐有不便。他日若傳到君上耳中,子兮與都尉都百口莫辯。都尉以為然否?」
他凝神細想,片刻改口道︰「先生所言甚是,只是事有輕重緩急,末將若因此使那刺客逃月兌,屆時追究其責任,亦是難辭其咎。」
我點點頭,含笑道︰「子兮倒有一策。」
「敢情先生教我」說罷躬身一禮。
我一面還禮,一面道︰「都尉可先行去請王命,剩下這些將士留在王後宮門前,既保證都尉懷疑之刺客無處遁形,也可免去日後之患,都尉以為如何?」
「事已至此,只好如先生所言。」他肯定一句,便回身向一旁鐵甲將士道︰「將王後宮包圍起來,務必將那刺客困死。另,不許任何人進出,待本都尉請示王命後,再行搜宮。即便掘地三尺,也要把那賊人活捉。」朗朗一句,便一抖披風,幾步消失在蒼茫夜色之中。
我面上刻意推起的笑意也逐漸消散,打發一干宮人掌起風燈,先在宮中大致搜尋一遍。
「記住,若有可疑之人,立即示警,不可力敵。」說罷,我一提裙擺,向寢殿行去。
莫梅亦步亦趨跟在身後,隨我走至內殿門前,我回身冷冷道︰「如今是何等時候,竟有人冒險闖宮,你身為王後宮掌侍,闔宮都在捉拿刺客,何以只跟著我?」
「王後」她堪堪喚了一聲,我便強硬打斷︰「放肆,如今是何等亂局,你還要向以往那般監視我不成?我在寢殿,斷然不會有事,況且宮外鐵甲軍羅網密布,你還擔憂什麼?若不早些將刺客拿住,我如何安心?還不快去?」一連串說完,莫梅也被我稍有的疾言厲色嚇的怔住,良久才躬身道︰「喏。」
將她唬走,我連忙推門而入。
剛一進門,門後便竄出一人,身姿頎長,有些單薄瘦弱,然而那雙燦爛的眼眸,我卻已十分熟悉。
帶上門後,我吹熄多余燭火,帶他繞過屏風,慍色無比︰「冉何其膽大,竟敢在此刻潛入內宮?」
他摘下面巾,疏朗輕笑,依舊一副雲淡風輕之模樣,「有先生護航,何懼之有?」
我啼笑皆非,沉著臉不說話。
好半響,他撓撓頭,打破僵局,卻是一臉凝重。
「先生勿惱,事情緊急,冉不得不冒險進宮相告。」
我再也沒了心思故作憤然,忙道︰「可是他」
他自然知道我口中的他是何人,默然點頭,接著一聲沉重嘆息。
「老嬴君身子向來康健,不知何故,近幾月頻生變故。據宮內傳出消息,大抵活不過三五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