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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出言打擾,只等他自己頓悟【深宮鎖妃帝王恩:子兮傳章節】。

良久的沉默,讓原本寂靜的竹林顯得格外冷清,偶爾一聲積雪壓斷竹子的聲音傳來,也未能打斷兩人長時間的靜默。

雪勢漸漸大了,九天之上密布慘淡烏雲,地面上、天地間卻惟余茫茫一片。皚皚白雪之中,我與他皆是一臉的雲淡風輕,似乎無畏嚴寒,又似乎剛才凜冽的殺伐本就不存在。

他長長吐出一口氣,終于還是按捺不住,問︰「方才明明是我的黑子形勢一片大好,你雖棋藝精妙,但我仍然看不出,你最後那一子的布局,何以將我逼的棄戰?」

我注視著有些慘淡的天光,緩緩啟唇︰「所謂棋道,乃是攻心。生死兩拋,物我兩忘,試問他人如何勝我?」

他頷首,極認真的長思後,道︰「你們法家,天生便不能畏懼生死。」

我點頭。

他喟嘆,低聲道︰「可是,縱然你自己將死生看破,焉能如此自私?那一日,你若當真被割了舌頭,老殤君得知會如何,你可否想過?」

我啞然。

有想過嗎?

電光火石的一刻,我問我自己。

自顧忠孝兩難,我既選擇了學習法家教義,便只能練就這樣一身不懼生死的銅皮鐵骨,再鑄成一顆什麼火也溶化不了的鐵石心腸。

正如在他問這個問題之前,我居然都沒有產生過一絲後怕。也沒有想過自己的老父若得知我遭此刑法之後,會是如何的痛心疾首。

我究竟是從何時起,變的如此?

這樣一個簡單的問題,「一辯和而天下驚」的子兮,一個字都無法回答。

他又一次長嘆後,道︰「罷了,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只是這一次的路途,如此遙遠,如此令人窒息。

直到入夜,我依舊一動不動的跪在案前,努力思索著下午時分公子修提出的那個問題。

或許是十年間的修學,已經讓我養成了這樣的習慣,每每遇到什麼困惑,我總要安靜的將自己關在房中,思索不出答案,決不罷休。

只是,以往使我困惑的,是術業。而現在擾亂我思緒的,卻是我自己的心。

術業再難,終能遇到高人,為我解惑。

而心,只有自己,才能找到答案。

公子修一言,令我猶如醍醐灌頂,猛然驚醒。

我自問,十年廢寢忘食,看似名動天下,然而這浮華的背後,除了虛無縹緲的名氣,我還得到了什麼?

似乎再也沒有其他。

那麼,我失去的呢?

人世間最可貴的親情?心無城府的友誼?還是每一個尋常女子都在奢求幻想的良人?

十年求學生涯,滿心滿腦皆是師尊傳授于我的帝王學術,它們讓我覺得自己如此強大,而此刻,我卻覺得心里空落落的,仿佛除了這些,我當真稱得上是失無可失【深宮鎖妃帝王恩:子兮傳章節】。

腦中天人交會,依舊理不出一絲頭緒。

我打開窗,任由冷冷得刀鋒覆滿我的容顏,吹散我背後的發絲。

第一次,我不再是一個只知道兼濟天下的法家名士。

如此杵在窗邊,從夜霧彌漫的晚上,到天色發白的清晨,麻木的連腿腳都沒有了知覺。

莫梅推門而入時,我最後一絲神智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擊的七零八落,眼前一黑,昏然倒地。

紫木漆的床塌上方掛著素錦金蠶絲帳,我掀開輕盈暖和的錦被起身,揭開薄如蟬翼的細紗,繞過八寶白玉屏風,一張透漆雕花木案上青銅燈台上的光亮微弱散發出祥和寧靜的光芒,鼻翼間隱約還有一股豆脂燃燒時發出的香氣。

黑地為主,再配以紅色彩繪圖案樸素而又華美的家具。

果然符合木案上趴著的男子的身份。

他一頭長發懶懶得順著木案耷拉在羊毛地毯上,在油燈下帶著一層淡淡柔和的光暈,夜里的他與白日的他截然不同,少了冷冽,多了些和暖的感覺。只是饒是這樣放松的姿勢,卻仍舊劍眉緊蹙,睡的並不踏實。

長時間的昏睡讓我的嗓音有些干澀,我不由清了清喉嚨,不曾想即使是這樣細微的聲響,也足以使他驚醒。

我總覺得公子修的眼神一直都是深沉復雜的。極少有人能透過這樣一雙眼楮看清他內心的世界,我從這樣一雙眼楮里,尋找不到我想要的答案。

苦思冥想之際,他已開口,「你醒了?」

一時間的氣氛有些微妙和尷尬,畢竟這樣的環境里,他暗啞略帶些疲憊的明知顧問有些太過詭譎。

他似乎也覺得自己這句話問的有些可笑,怔忡須臾,笑道︰「感覺可好些了?」

我點點頭,接過他遞來的茶盞,緩慢的輕噎。

「你這一病,昏昏然睡了兩天。」

我手握茶盞,感覺干涸的雙唇稍稍有些滋潤,不經意的旋轉著盞中剩余的茶水,道︰「只可惜還是沒有答案。」

他皺眉看我,眸中兩點光亮忽明忽暗,「你可知我有多後悔當日那般問你。」

我停下手上的動作,將茶盞輕輕放下,「不怪公子,是子兮愚鈍,若非當日公子點醒,子兮不知何時才能反思自己。」

夜深人靜的時候,除了窗外依舊未停的風雪聲,兩個人彼此無話,蕭索沉悶的氣氛里,他身上似有一縷蘭草香氣,縈縈環繞在周圍。

我看著身邊男子俊雅修長的側影,寬大的袖袍在半空中,似乎無所依托般。斜斜飛入鬢角的雙眉斂在一起。他目光如炬,直直看向我,似有溫情傳遞。這是我從未見過的公子修。他驟然溫柔下來的神態,讓我有些猝不及防,即便我自詡心如止水,也不由雙頰微燙。

好長時間,他卻移開了話題,淡若清風般問我道︰「可還記得我們初次相見?」

初次相見?

這四字,讓我陷入了長長的追憶之中。

那一年先王後薨逝。

我隨著父親前來王城吊唁。

數天的王後葬禮過後,父親仍然要與君上商討國政務,便暫居王城。

每一次入宮,他總是將我交到一位老宮人手中,然後便去面見王。那老宮人叫什麼名字,我已經記不清楚了,只隱隱記得他慈眉善目,甚是和藹。每當父親忙完正事來接我時,他總會模模我的頭頂,向父親夸獎我一番。于是在與父親一同回到王城官邸的街市上,父親總會買一些稀奇的小玩意獎勵我。

那一日,正被我纏著講故事的老宮人听到一年輕內侍附耳說了些什麼以後,居然丟下我不管不顧,火燒眉毛一般踩著蹣跚不已的步伐,匆匆而去。

彼時年幼,父親不在,偌大的天貺宮只有他,讓我產生依賴,便只管跟著那宮人的方向,一直尾隨在他身後。

還沒有進入那座金雕玉砌的殿堂,便听到一聲稚女敕的嗓音無比霸道的怒吼︰「都給本公子滾出去。」

打開的宮門中,華衣少年神情暴怒,指著一地的內侍發飆。

案上的膳食亦被打翻,弄得遍地狼藉。

內侍們唯唯諾諾的收拾殘局,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老宮人‘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老淚縱橫。

「公子節哀,王後若是在天有靈,看到您如此,豈會安心?」

少年並無半分感念,崩潰般抓住老宮人衣襟,質問︰「你說什麼‘在天有靈?她若真的‘在天有靈’,便回來看看自己的兒子!可是她回不來了,永遠都不會回來了,不管我怎樣不舍,她都再也听不到了。」

老宮人驚懼地看著有些癲狂的少年,張大嘴,渾濁的雙眼失了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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