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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七章 情勢危殆

秦王聲音不大,場上四人又是呼喝連連,他自是以為誰都沒听見。但憑借陰魔的耳力,什麼聲音能瞞過他?

聞听秦王話語,陰魔淡淡一笑道︰「殿下,你不听王大人之言,那是大錯特錯了。」

秦王心中大驚,但面上仍是不動聲色,隨冷哼一聲,問道︰「如何?」

陰魔淡淡道︰「火槍雖然厲害,但說到攻城守城,卻遠遠不如弓箭。」

秦王不以為然,哈哈大笑道︰「閣下據說是魏忠賢的第一幕僚,原來見識也如此差,無怪魏忠賢今日慘敗了!」

陰魔搖了搖頭道︰「敢問殿下,可知遠程武器的比較,是看哪幾點?」

秦王對這些兵器火器的了解其實十分粗淺,只知火槍威力無窮,具體細節確實一無所知,聞言,語氣不由一窒︰「哼,這些東西,豈需我來鑽研?」

陰魔道︰「遠兵器威力,全看三點。其一,射程。其二,射擊時間。其三,對敵方造成的傷害。」

秦王冷言道︰「那又如何?」

陰魔答道︰「所謂火器,分為兩種。一是鳥銃,二是火銃。鳥銃威力並不強,優勢在于只有小臂長度,攜帶方便。但真正戰場廝殺,秦王殿下自然不會用到鳥銃了。這個火銃,在五十步內的威力確實無比強大,一旦擊中敵人,即便沒打中要害,火藥也會對人造成巨大傷害。可是,如果超過五十步,火銃幾乎很難打中人。而紫禁城城樓距地面遠超過一百步,這樣的距離,火銃對禁衛軍根本不可能造成殺傷。」

陳謙衛斗得激烈,但畢竟佔盡上風,也能分心旁顧,听了陰魔的話語,便長笑道︰「這話倒是沒錯。我見過神機營的人,他們告訴我,超過八十步,如果火槍還能打到人,等同于神話。」

文辛雨知道陳謙衛性子,也樂得跟他演個雙簧,便道︰「什麼神話?」

陳謙衛嬉皮笑臉道︰「後羿射日!」

文辛雨忍不住笑出聲來,東林黨、魏忠賢等人也是莞爾,秦王一方的人卻是臉色陰沉。秦王心中大怒,但陳謙衛是他手下的干將,今日成敗全看他和文辛雨,言語間卻不敢得罪了,只沖著陰魔冷冷道︰「未必吧。我的人都是嚴格訓練的,比神機營那些整天混飯的人厲害多了!」

陰魔淡淡一笑道︰「神機營本是禁衛軍的一部分,只是後來解散了。秦王殿下,你的火槍隊只怕有一半都是從那里招攬的人吧。剩下一半,也都是跟著神機營的人學練火銃的,技術未必就強于原先的神機營。何況射程是火銃本身所限,和使用者的技術沒有多少關系。」

陰魔頓了頓,又道︰「御林軍若有飛震天雷,守住紫禁城應當沒什麼問題。可我听說秦王親自拒絕了這種厲害的火器,叫人不解。」

秦王哼道︰「你懂什麼!這東西價格不菲,威力卻不強,要來何用?」

飛震天雷用于殺傷人馬,壬辰倭亂時期,由火炮匠李長孫發明,屬于一種炮彈。這東西外形如瓢,里頭裝有火藥薄鐵片,纏火繩的木谷以膠插入木谷的竹筒。木谷的溝縫長,炮彈的爆炸時間長,反之則短。發射飛震天雷的火炮確實移動緩慢,機動性差,極容易被對方騎兵突入毀去。但是在京城狹窄地形,或是守城的時候,士卒徒手點燃扔出,一個飛震天雷足以炸死炸傷近百人,禁衛軍人數再多,也難以抵擋。當初王守仁就向秦王推薦了這飛震天雷,以及一種埋在地下的震天雷,都是守城的不二利器。但秦王感到造價太高,又需要專人設計制造,麻煩不少,加上他對火槍隊極度自信,便拒絕了提議。

陰魔見秦王不知深淺,也不多提此物,道︰「那就看看殿下鐘愛的火銃。首先,火銃相比弓箭,容錯率非常低。殿下的火槍隊在射擊的時候,只消有人誤將彈頭而非火藥放入火銃中,那在短時間內這支火銃就完全廢了。這名士卒,只能慢慢用手將彈頭摳出來,若是埋得深,恐怕得費上一頓飯的時間。就算殿下訓練嚴格,每個人都能準確無誤地發射火銃,射擊速度也在弓箭的五倍以下。」

秦王插口道︰「慢一些又如何?中了一箭未必會死,但火銃打中了就是必死無疑。」

陰魔點頭道︰「不錯。鉛彈穿透力強,即使是兩層鎧甲也能輕易打破,而且彈頭入體,往往不會走直道,傷害人的五髒六腑,甚至嵌入骨頭,難以治療。可惜的是,殿下兩百名火槍手一起開槍,轟鳴如雷,若有人誤將彈頭塞入火銃,也不知道自己出了問題,依舊會放火藥進去。到時候彈頭阻塞火銃,運氣好,彈頭被火藥沖出,鉛彈一樣造成殺傷,運氣不好,那就是火銃爆炸,周圍兩三人恐怕都要重傷。」

陰魔看了看外頭,淡淡道︰「如今是夜間,只有微弱星月之光,想要打中人,恐怕不容易吧。」

秦王冷笑道︰「我的人看不見禁衛軍,禁衛軍更看不清城樓上的情況。兩邊都是亂射,禁衛軍人多,自然傷亡大得多。」

陰魔笑道︰「殿下,你完全錯了。論傷亡,禁衛軍是一定會遠遠多于御林軍的。但是禁衛軍有二十萬人,御林軍卻只有幾千,消耗下去,紫禁城自然就攻破了。殿下過于相信火槍隊,弓箭備置的並不多,能遠距離威脅禁衛軍的,不過寥寥數百人。可是禁衛軍的弓箭手就有將近兩萬人,能迅速到達紫禁城下的,少說也有一萬人。就算這一萬人死絕了,普通士卒,又如何不能代替?弓箭這東西,禁衛軍中幾乎人人會用,只是普通士卒在臂力、準確度上不如真正弓箭手罷了。可是殿下,你的火銃,除了火槍隊,又有幾人會用?」

秦王心中不服,卻偏偏又找不出言語與陰魔辯論,一張臉漲成通紅。

陰魔悠悠道︰「火槍隊與禁衛軍弓箭手,誰也看不清誰,不知道是禁衛軍幾千支箭矢容易射中人呢,還是殿下的火槍隊兩百顆鉛彈容易打中?」

秦王臉上變色,想要說話,卻不知如何說起,大怒道︰「胡說八道,一派胡言!我精心布置的火槍隊,怎麼會比不上禁衛軍的弓箭?」

陰魔也不理歇斯底里的秦王,續道︰「弓箭手臂力有限,射出三十箭左右就會精疲力盡,雙臂酸軟,難以為繼。一萬人的弓箭手,至少也要分成三隊,輪流射箭,留下充足的休息時間。弓箭手需要休息,火銃射擊卻不費力,不用休息。人力有時而盡,這是難以避免的。」秦王聞言,不由臉上一喜。

陰魔話語一頓,隨即嘆道︰「可惜弓箭手休息後還可以上陣,但火銃射擊太多次也會造成槍管發熱,甚至是炸膛的情況。人力有時而盡,物力亦然。可是人累了可以喘氣,火銃熱了卻沒有緩解之法。若是炸膛,殿下的火槍隊恐怕要減員三到五個人了。」

秦王臉色陰沉,忍不住叫道︰「一派胡言!我不相信,王守仁萬分推崇的火槍隊,會比不上那些弓箭!」

陰魔淡然道︰「王守仁有大明軍神之稱,見識確實廣博,他不也告誡殿下,千萬不要用火槍隊來守城嗎?」

秦王臉一紅,想到自己的話如同抽了自己一個嘴巴,不由大為尷尬。

陰魔看了秦王臉色的變化,續道︰「弓箭發射容易,火銃的發射步驟卻極為冗雜。我想,王大人的意思應該是讓殿下用普通弓箭手拖延時間,或是用飛震天雷來抵擋禁衛軍攻城。如果紫禁城守不住了,再讓這些火槍隊分布在各個陰暗處,憑借地利,大大阻礙禁衛軍前進的步伐。這時候,每一名火槍手有充足時間來發射火銃,威力極強。黑暗中,禁衛軍難以發現火槍隊的位置,雙方距離也多在五十步內,以盧祥生穩重的性子,必然按兵觀察。這就給了殿下充裕的時間。可惜,殿下完全沒能理解王大人的意思。再多說一句,弓箭手與尋常士卒一樣,都要進行戰場廝殺的訓練,而且大多臂力強勁。一旦有敵人近身,這些弓箭手只消隨身帶一柄大刀,就又是一名勇武的士卒。而火槍隊常年練習槍法,身體孱弱,若是城破了,禁衛軍近了身,這些火槍手能干什麼呢?還不如早早把他們放到皇宮中,用樹林、樓閣之類作為掩體,從容射擊。」說著,陰魔似乎很是惋惜︰「若是在皇宮中,每一處地利都足以抵擋禁衛軍小半個時辰,可惜殿下沒能會王大人的意,可惜,可惜!」

陰魔一番話,說得秦王面如死灰。這些道理,王守仁原本也說過,但手下說的話,和敵人說的話,分量卻有不同了。秦王本已想立即派人收回火槍隊,但敵人一番話,自己便言听計從,臉面往哪擱?安道通是御前侍衛的總管,也深感陰魔言之有理,不由上前問道︰「殿下,要不要把火槍隊收回來?」

秦王自覺顏面無光,暴怒道︰「你糊涂了?那個假面人大放狗屁,就是想騙咱們收回火槍隊,我怎麼會上他的當?」

安道通追隨秦王已經有些日子了,自然知道秦王是拉不下臉面,不由心中暗暗嘆息。東林黨眾人也看出些緣由,一來佩服陰魔的智謀,二來也是不屑于秦王。

秦王眼看眾人表情,更覺臉面盡失,怒道︰「你們還高興什麼?你們馬上就要完蛋了!」

這話倒是沒有說錯。只見文辛雨單刀掄圓,真氣疾吐,赫赫如驕陽騰空,勃勃如怒龍昂首,氣勢千鈞,陳謙衛劍法飄逸靈動,腳下卻是凝如山,沉如海。刀劍絞擊,光影散亂,陳謙衛劍法如繁花亂錦,織成一張光網,余杰望、田海旺都被籠罩在其中,而文辛雨刀法簡單,無甚變化,卻每一刀都補上了陳謙衛劍法中的破綻。陳謙衛是手中飄逸,腳下沉穩,文辛雨卻是手中簡單,腳下輕快。兩人互補短處,各種正奇變化盡在其中,即便遇上兩個武功相當的好手也是穩操勝算,何況余杰望的武功還差了一截?

陰魔看著場上四人,不由微微頜首︰「陳謙衛、文辛雨確實是相交多年,心意相通,才能使出如此默契的招數。但看配合,或許未必就輸于五靈散人的擒龍陣。」

田海旺雖然手有不世神劍,但他和余杰望都道文辛雨是自己人,出手留有分寸,待得兩人發現對方招招狠辣,不留半分後手,恍然大悟的時候,為時已晚了。

余杰望渾身浴血,身上已有多處受傷。場上四人,他是最弱的一個,陳謙衛、文辛雨的招式,也大多以他為突破點,余杰望自然也是難以突破,連受重創。

田海旺心中生出幾分惶急,眼看文辛雨眼中全是殺氣,慌忙拉住余杰望,想要退後說話。但是陳謙衛劍法密集,余勢更是綿綿不絕,田海旺這一舉動實在冒失,立刻迭遇險招。

文辛雨看出田海旺左右躲閃陳謙衛手中青鋒,狼狽不堪,並無反擊之力,瞅準機會,一刀當頭劈下。此刻田海旺身子周遭都在陳謙衛劍尖籠罩下,只有前方稍有空隙,但文辛雨這一刀,是完全封死了田海旺所有退路!

田海旺頭皮發麻,但無計可施,只能舉起心魔劍抵擋,至于陳謙衛一劍會落在自己身子哪里,那就不好說了。

余杰望見田海旺遇險,心頭狂跳,也顧不了許多,挺身而出,一步橫在了他身前。文辛雨刀勢雖猛,卻也不敢抵擋心魔劍,手腕翻轉,單刀劃了個弧線,繞過心魔劍,橫削田海旺手指。這一招雖然巧妙,但自然奈何不了武功卓絕的田海旺,他手臂一縮,輕巧巧閃躲了過去,心魔劍伸縮如毒蛇,反倒在文辛雨刀背上磕了個口子。

田海旺逃過大劫,但余杰望卻沒這麼好運了。陳謙衛劍法何等厲害,連環七劍而出,分刺七個不同方位,叫人避得了肩頭,閃不開大腿,擋得了中盤來招,卸不去攻上盤的劍勢。

余杰望原本就是抱著必死決心,替田海旺擋劍的,他兵刃拼死揮舞,但這七劍落下,一處也沒能擋開。頓時,七蓬鮮血狂飆而出,余杰望口中也溢出一絲鮮血。陳謙衛劍上附了內力,也讓他受了不輕的內傷。

田海旺與余杰望同為刑部密探,相交時日已久,情同手足,見他身受重創,不由駭然變色,這失神的剎那間,持劍的手自然也慢了片刻。

陳謙衛、文辛雨都是身經百戰,知覺何等敏銳,田海旺右手才露破綻,兩人兵刃已遞了過去。文辛雨才看陳謙衛手腕動作,已知他心意,單刀只是輕輕一劃,割傷田海旺手臂,刀勢不止,卻直落余杰望喉間。陳謙衛劍如蛟龍,猛然刺向那只緊握著心魔劍的手!

吱嘎!

劍刃刺進骨骼的可怕聲響!

這一劍,陳謙衛沒有留情!

田海旺護體真氣發動,但血肉之軀,如何能抵擋精鐵所鑄造的青鋼劍?

但田海旺的精神全沒在這里。他看見文辛雨刀鋒疾揮,已奔著余杰望咽喉而去!

余杰望已受重創,身子搖搖欲墜,如何能躲開這一擊?咽喉被割斷,那就是必死無疑了。

嗖一聲,兵刃破風之聲大作。文辛雨這一刀,居然砍了個空。

田海旺竟爆發出全身的潛能,帶著余杰望,硬生生飛退了一尺!

田海旺全身都落入掌控,這一步後退月兌險,幾乎不是世間任何人能做到的。文辛雨、陳謙衛心中都不由想起了古墓下——神功絕頂的陰魔!

兩人同時變色。

田海旺將余杰望放到了地上,右手鮮血不斷涌出。任誰都能看出來,田海旺這只手是沒法用劍了。

鮮血潺潺流下,沿著田海旺的手腕,滴滿了心魔劍。

文辛雨冷然道︰「換左手吧。」語氣森森,是定要取田海旺人頭了。刑部密探與文辛雨素來有怨,若借著今日一戰,除掉田海旺,日後綠林中人便不需再畏懼這支奇兵。文辛雨橫行江湖數年,對于攔路者從不會心慈手軟,田海旺也不例外。

陳謙衛拉住文辛雨,低聲道︰「你看!」

大股鮮血流到了心魔劍上,心魔劍竟然散發出了一絲妖異的黑氣!

那股黑氣源源不斷地向田海旺身上涌去,而他那原本因重傷劇痛,止不住顫抖的右手,忽然就堅定了起來。

黑氣涌動,田海旺面上的表情也帶了絲狂熱。陳謙衛死死盯著田海旺的雙眼,希望從里面看出些什麼。

那不是田海旺以往的隨和,也不是陰魔的深邃,不是文辛雨的狂霸,不是陳謙衛的灑月兌。那是——野獸的眼神!

殺欲很重,卻不是尋常的殺氣。似乎田海旺只想把一切擋在眼前的東西全部撕碎,至于撕碎的是誰,並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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