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佳書尖聲道︰「昨夜你們刑部才吃了敗仗,今日又在這里飲酒作樂,成何體統?」一副公鴨嗓子,不辨男女。他環顧四周,眼帶不屑之色,見到陳謙衛時,卻沖他笑了笑,似是頗有拉攏之念,道︰「陳老弟,你才是這刑部密探的統領,怎麼跟他們混在一起?這些人無法無天,真是難以管教!」
陳謙衛雖不知被綁在地下是刑部密探,但惱他敗了酒興,雖說伸拳不打笑臉人,但他素來鄙夷魏佳書為人,心下不悅,也管不了許多,當即大聲道︰「喝酒是男人的事,不是男人便不要管!」
魏佳書聞言大為氣惱,他只道陳謙衛雖與東廠無甚交情,但終究是錦衣衛中人,自是親東廠而遠刑部,何況他一來便強居刑部眾密探之上,必與眾人不睦,此刻若與自己聯手,便可叫國旭、田海旺栽個跟頭,不料陳謙衛竟站到了國旭一方,滿盤計劃盡皆落空,當下哼聲道︰「這六人是你刑部中的密探,但出入煙花之地不說,還目無王法,在茶壁閣中醉酒鬧事,若不是我及時制止,不知要鬧出多大的亂子!傳說刑部密探武功高強,難道敵不過文興宇,便拿京城中的老百姓開刀?」
國旭田海旺听得此言,氣憤之下又擔起幾分心事,刑部密探甫遭大敗,若再生事端,必為天下人所笑,然東廠與刑部素來不和,落井下石,無中生有,倒也大有可能。
只听得陳謙衛沉聲道︰「魏公公,你說的這些,可有證據嗎?」魏佳書道︰「我親眼所見,還有假的?」陳謙衛問道︰「公公是在茶壁閣中親眼所見?當真親眼所見?」魏佳書不知有詐,不假思索道︰「自然是親眼所見。」陳謙衛笑道︰「這麼說當時魏公公也在茶壁閣中了?想不到公公居然也好那道道,身殘志堅,佩服佩服!不知公公相好的姑娘是哪些個?可否介紹在下認識幾個?」魏佳書怒喝︰「住口!我從不出入煙花之地!我是听廠衛報告後出動,才在茶壁閣中親眼看見,抓來這幾人的!」
陳謙衛依舊嬉皮笑臉,拍手道︰「听手下報告?東廠廠衛,也出入煙花場所?那見我刑部密探鬧事,出手制止便是,何必驚動公公大駕?就算武功不敵,難以制止,也該向衙門報告,為何向東廠要救兵?莫非是因為人家姑娘看我刑部密探英俊瀟灑,東廠的人歪瓜裂棗,不肯跟你東廠的人睡,因此喊自己兄弟來搶姑娘?再者說了,公公適才還說從不出入妓院,卻又是親眼看見我刑部密探鬧事,這千里眼的功夫,當真妙絕天下,想必公公憑此絕藝,偷窺了不少美人浴吧!」
國、田等人見陳謙衛強詞奪理,居然說得頭頭是道,不覺莞爾,魏佳書卻再忍耐不住。破口大罵道︰「放屁!放屁!一派胡言!」
陳謙衛神色不改︰「不知公公說誰放屁?」
魏佳書罵道︰「豬狗不如的東西放屁!」
陳謙衛笑道︰「公公若自己放屁,豈非自己罵自己?以公公之英明神武,自然不會罵自己豬狗不如,那公公就是從不放屁了……不知公公是都憋在肚里,還是從嘴里冒出來?」
眾人盡皆哄笑,東廠人馬均覺顏面無光,魏佳書氣得手腳顫抖,怒道︰「陳謙衛,你莫要進了刑部就把自己當作刑部的狗!」
陳謙衛也笑道︰「魏佳書,你莫要丟了什麼東西就把自己當作母狗!」
魏佳書怒發如狂,猛然一掌拍出,直取陳謙衛胸口。陳謙衛不閃不避,在那一掌即將沾身的剎那,忽地向後退了一步。這步一退,魏佳書那剛猛無匹的一掌便落了空,但收勢不及,終究還是按在了陳謙衛胸口上,只是招式已然用老,威力難及原先兩成。豈料陳謙衛大呼一聲,竟被震飛了數尺遠,跌倒在地。
只听得陳謙衛大聲申吟道︰「東廠廠公打人了!啊喲……先打傷我們這許多兄弟,又打傷了我……啊喲,救命啊……」只是呼喝聲中氣十足,哪有半分受傷模樣?
魏佳書知道適才陳謙衛是自行躍起,假裝受傷,正欲出言相譏,不料開口時真氣一窒,丹田陣陣刺痛,竟說不出話來。魏佳書大吃一驚,明白必是那一掌已成強弩之末,難以傷人,反倒為陳謙衛真氣反擊之力所震,連忙調息真氣。
陳謙衛見田海旺、國旭等人兀自站在原地,又呼道︰「你五個站著不動作甚?沒看我們都受了重傷嗎?還不趕緊扶起來喊大夫?」
五人恍然,當下再不停留,猱身而上,欲將被押數人救回。東廠廠衛人數雖多,武功卻大大不及,只見國旭、田海旺身影飄忽,東一拳,西一掌,武功較高者還能拆上兩招,大部分人則還未及反應便已被打倒在地。王操、余杰望、白日三人手中各提兩人,一個起落,已然得手。魏佳書勉強化解了陳謙衛反震之力,環跳穴上卻又中了田海旺一腳,幾乎難以站立,一時間滿地都是傷者申吟、喘息聲。
只是申吟聲最大的,反倒是陳謙衛︰「啊喲……東廠廠公魏佳書好不要臉,偷襲打傷了我……啊喲……幸虧咱兄弟攔著,不然我就死定了……啊喲……」
眾人明白,陳謙此舉是為己方出手開月兌,如此一來,便是東廠出手在先,刑部反而佔了理,但見他如此做作,裝瘋賣傻,也覺好笑。
田海旺等人下的不是重手,只過得片刻,東廠一干人等已能站起,互相攙扶著出了刑部別院。魏佳書恨聲道︰「咱們走著瞧!」十幾人一步三停,終于離去。
陳謙衛見魏佳書等已然走遠,當下拱手道︰「咱們這六人受傷,療傷乃是第一位的,至于到底有沒有在茶壁閣中鬧事,不妨以後再說。若當真有此事,我也難月兌干系,一起認罰便是。」
國旭緩緩點頭。陳謙衛忽地一拍大腿,驚呼道︰「不好!恐怕誤了時辰!在下與人有約,失陪了!」轉身欲走。國旭問道︰「你幾時回來?」
陳謙衛猶疑片刻︰「也許兩個時辰,也許四個時辰,也許今晚都不回來了。」此言一出,再不停留班上,身形展動,眨眼便消融在落日余輝下。
田海旺望著陳謙衛去的方向,微笑道︰「看來,月下柳梢頭,人約黃昏後……難怪如此著急。」
國旭點了點頭,欲言又止。田海旺道︰「盛名之下無虛士,錦衣衛第一高手之名,他原也當得,天意長老弟子,有這等武功也不稀奇,可依我看來,似乎他身有內傷,與那女子動手時,我看的再明白不過……唉,那女子也不知是什麼來歷,竟有這等功夫。」
國旭緩緩道︰「他武功智謀都很好……要敵過文辛雨和他身邊那人,非得我們三人聯手不可。」
田海旺嘿然道︰「昨晚那人不知什麼來頭,好家伙,初時不顯山露水,在文辛雨已必敗之際突露崢嶸,連出十二刀,刀上勁氣之強,以你我二人聯手之力,兀自欺不近他身前五尺,而後抱著文辛雨退卻,身法竟仍是快的不可思議。這份神功,實是我生平僅見,只怕較之當年谷烈,亦不遑多讓。」
國旭沉默不語,田海旺又道︰「昨夜那人武功路數似與陳謙衛有三分相向,內力卻不可同日而語,或許是他師兄一類,那人身份,只怕還得從陳謙衛那里著手。」
國旭不答,眼望即將西沉到山後的太陽,眉毛擰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