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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6批語

一張畫卷自玉玲瓏手中打開,那是一張美輪美奐的仕女圖,女子靜坐妝前,執筆畫眉,嫻靜優雅,畫冊一旁提筆寫著一行字︰一世紅顏亂諸國,三生四代帝王業。

玉玲瓏反復呢喃這行句子,看著已然模糊不清的落款,也道不出年月來。這是秦灝出征前交給她的東西,說是當年遠善來赤魏連同玲瓏玉一並送來的。因為此畫遠善未說其有緣,故而讓秦朝越留下,可是琢磨了十多年始終無果。

秦灝說,如今她已然長成歸家,便將物歸原主。

玉玲瓏沒有說什麼,收下了。然後默默的站在城樓上看著秦灝帶著二十萬精兵浩浩蕩蕩開往南照邊境,依照他的話來說,若要攻到楚殤去,南照就必須拿下。曾幾何時,因著皇後蘇文英與南照皇後蘇文秀的關系,兩國皆留了三分余地,如今,蘇文英去了,這層薄弱的關系就沒必要顧忌。

所以,他要一舉拿下南照。

原本玉玲瓏是要隨軍一道的,可是秦灝沒有應允,且帶走了秦戊在世時所領導的羽林軍。

對于這一切,玉玲瓏始終一笑而過。只讓人送了一張紙條給他︰七月初七,盼君歸。

七月初七,玉玲瓏向外界放出的話,她要下嫁秦灝,沒有人知道鬼道子的弟子玉玲瓏就是赤魏的升平公主,若知……那赤魏的笑話便大了去了。

對于這個秘密,秦灝自然做了功夫,而玉玲瓏心底也不願讓人知道的。所以,但見那張紙條的時候,秦灝回身見城樓上遙望著他的玉玲瓏,欣喜不已,沖著那根本看不清眉眼的人,展露出這一生中他最美好的笑容。

而,這一去,幾近四個月。

在空閑又被人監視的日子里,玉玲瓏拿著那副畫卷去往了白月城的護國寺。

……

當她第三次見到遠善的時候,那位白發蒼蒼的老人靜靜的雙手合十站在山腳下,淡笑著見她走下馬車。

三年之後的她,不再橫眉怒對,飛揚跋扈不可一世,玉玲瓏回以笑顏,與遠善一前一後走在通往山頂的雄偉寶剎,沒有言語,靜靜的听林間風吹鳥鳴,淡看藍天白雲。

在那兒,玉玲瓏住了半月有余,曾經她與遠善對話的地方建起了一座涼亭,于是那些日子,她便經常一個人坐在涼亭中,沏一壺茶,一本佛經握在手中,目光卻幽幽的望著山下,物事人非。

「公主不到城中走動嗎?」。

玉玲瓏笑了笑,抬了抬手讓遠善落座。遠善回了一禮,安然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

「似乎這白月城多了很多人,擁擠了些。」

「四處戰亂,在他們眼中或者只有這帝都是安全的。」

玉玲瓏認同的點了點頭,玉指微抬指向某處……「那是軒轅宮吧?」

遠善點頭,「山間霧中,是瞧不見的,但公主所指確是軒轅宮的方向。」

「哦……原來看不見啊。」似乎有些悵然若失,玉玲瓏轉過頭望著他,「大師累嗎?可否帶我四處看看。」不待遠善回答,她已然站起身來,接過旁人遞上的暖爐握在手心中,朝遠善笑了笑,邁步出了涼亭。

「大師可否跟我講講我娘的事?」

遠善顯然沒有想到玉玲瓏居然會提這番要求,也僅是一愣,轉而還是如菩薩般和善的笑顏。

「那時她從一片密林里走出來,全身上下髒兮兮的,且饑腸轆轆,我便帶她去梳洗化緣,當她從那農舍中走出來時……很美。」

玉玲瓏回身看了遠善一眼,他的一句很美,勝過千言萬語,紫霄殿里歐陽極唯一的畫作便是她母親的畫像,兒時她只覺得美,如今再想那副畫像,想來是歐陽極傾盡一生情意所繪,一筆一劃精心勾勒,致使畫中人眉目傳神,活靈活現,也許就是這個緣由,讓歐陽極最終只留下了這幅畫作。

「大師曾說,我像極了她?」

遠善收回思緒,笑出聲來,「公主都說了那是曾經。三年的時間足以改變許多的東西,比如人、事乃至人的模樣。」

玉玲瓏一邊點頭一邊正身,「意思是,如今的我,不像她了?」

「兒女發膚受之父母,怎會不像呢。只是,公主已經活出了自己的人生,若要再說像,只能說是都那麼美。美到引起世人的側目,激起了各國皇儲的爭搶,最終她隨歐陽極去了南照。」

紫禪的一生,遠善說得極為簡單,根本沒有告訴玉玲瓏想要知道的一切,但是……她明白,有些事情,必須由自己去揭開謎底,所以,玉玲瓏也不再多問。

「那是什麼?」

遠善順著玉玲瓏的目光望去,「那是長生牌,很多人都到護國寺來為死去的親人立長生牌,希望來世能夠長命百歲,福享天年。」

玉玲瓏站在原地,睨著眼看了半晌,喃喃道,「我也去吧……」說著便走向廟中,從小沙彌手中接過牌子,拿起筆,輕點朱砂,將秦戊生卒年月寫在了牌子上,再交由小沙彌放進了芸芸眾生的牌位中。

「公主許願了?」

玉玲瓏點點頭,「我盼來世他別再生在帝王家。」

「想這亂世,今日來此的人頗多吧?」轉而,玉玲瓏卻又自嘲的笑了笑,「不過應都阻在了山腳下,是我打擾了大師的清修,也讓護國寺的香火寂寥了些日子。」

「無妨。都是世人的寄托罷了。」

「是啊,只是寄托。」玉玲瓏止住向前的步子,轉而又走到山邊上,看著白霧繚繞下的帝都,世人眼中安樂祥和的白月城。「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白氏皇族無人可登上軒轅宮的寶座,而五將之後卻都眼巴巴的盯著,誓約?誰真的在乎過。」

遠善微微抬頭望向玉玲瓏那張美得幾近透明的臉,她的眼楮執著而森冷,她的唇有著微微的弧度,卻笑得不寒而栗。

「阿彌陀佛,七竅玲瓏心本是救這天下的,還望公主有一日能心懷天下!」

玉玲瓏側頭看來,嘴角的弧度揚得更大,「七竅玲瓏心都是人說的,是與不是,卻是人做的。」轉身舉步,「本宮多日叨擾,明日便會啟程回赤魏,大婚在即若大師願來赤魏觀禮,本宮與榮安王不甚榮寵。」

遠善躬身一禮,抬起頭來時望著那個孤寂的背影搖搖頭,苦澀的笑了。

次日,玉玲瓏如言起駕回夕佑城。

如來時一樣,與遠善一前一後走在山間小道上,依舊無言,直至小道盡頭,玉玲瓏從長袖之中取出自赤魏帶來的畫卷。

「大師願為小女子解惑嗎?」。

遠善低頭一眼,雙手合十,直言道,「這是玲瓏塔中留下來的,傳言是炎國開國君王所作,亦是上一位七竅玲瓏心者,畫中所繪即是今世七竅玲瓏心的人。」

「那你如何就得知是我呢?」

遠善笑笑,不語。

「那……‘一世紅顏亂諸國,三生四代帝王業’這句話何解?」

「這是公主一生的批語,不過是上半段而已。」

玉玲瓏蹙眉,「上半段的批語?我的?」

「是七竅玲瓏心的。」

遠善的話越說越模糊,但看的表情似乎並不會再說多少,玉玲瓏明白就算自己再問下去也無果,帶著這滿肚子的疑問,玉玲瓏咬了咬唇,收回畫卷,亦不再多言,快步朝馬車走去。

「公主。貧僧曾為其母有過批語︰霧里看花,空遺恨;一世受寵,姻緣錯。夢斷虛山,玉心碎;歸去來兮,長安樂。」

「霧里看花,空遺恨;一世受寵,姻緣錯。夢斷虛山,玉心碎;歸去來兮,長安樂。」玉玲瓏復念一遍,回首時,遠善已然拖著垂垂老矣的身體沒入深山之中。

來時,她帶著大堆的疑問,走時,她又帶著更多的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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