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爺斜靠在榻上，身邊四散地放著好幾個酒壺，屋子里滿是酒氣。見我進來他稍微坐起來些︰「你來了，坐吧。福兒倒茶去。」
心里嘆了口氣卻沒說話，把幾個酒壺撿起來，福兒忙伸手拿了送出去，一面請我坐。我坐在椅子上看著十三爺，他卻垂了眼楮不再說話。
默默看著他，心里卻想著當年的十三爺。那時的他是何等地瀟灑不羈、意氣風發，可如今他只能日日用這種方式，躲進酒精營造的虛無世界里打發無聊、漫長的歲月。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我也沒什麼好說的，只是覺得心痛和無奈。
「你笑話我吧，也盡可以不認我這個師傅，可我此刻只想這樣，這樣我很快活，左右也無其他事可做。」他抬起了頭，眼神卻有些渙散。
「我不會笑話你，只要十三爺師傅快活，做什麼倒也無妨。」我真心實意。
「哼……」他無奈地笑了聲，「你還是笑話我，卻不直說。你不用這樣，我既想這樣，原也不怕人笑話。再說，如今除了你，也沒人能見我這樣，連能笑話的人也沒有幾個。」
「十三爺，我沒笑話你，我說的是真話。你本來也無需做什麼，自己喝點酒也是該的，如何我要笑話你？」我知道他其實是自己心里過不去，心里煩悶，自己在笑話自己，卻也是無奈地很。
「可不是，我如今除了喝酒還能做什麼。我卻還想做什麼呢！除了吃了睡、睡了吃，我還能做什麼。」他說著又喝了口酒，酒壺里似已沒有酒了。
「十三爺，多少人想這麼著還不能呢！你是忙慣了，如今稍閑點兒倒不慣了。四爺起初也是如此，只是他現在卻忙得很，每日不是參禪就是種地，倒也清閑自在。依我說，你們這時正好歇息一下，不也很好，待以後再忙起來怕是又沒功夫了。」看著他痛苦著，其實我也沒有辦法。
他忽然抬頭認真地看過來，半天沒言語，過了會才似恍悟了什麼︰「是麼？四哥如今也這麼清閑了。不過，他比我通透，倒是我沒想到。雨輕，這麼說我得謝謝你。」
「謝我什麼，我可什麼都沒做？」我不禁笑了，知道十三爺終究也是個通透的人。
他也笑了︰「你若說什麼都沒做也使得，那我就謝你這什麼都沒做吧！」停了會兒又說，「說來慚愧，上次我答應你的事都沒做到，卻還要你操心，我這個師傅如今也不敢做了。」
「師傅如何這麼說，我可是很以師傅為榮呢！十三爺盡管放心，你欠我的自然都要一一還上，倒不急在這一時。」我笑了，听他如此說我很是高興，也怕是能給福晉一個交代了。
「你呀，現在倒是跟你的四爺師傅越來越像了。對了，如今你們如何了，大概已是如膠似漆了吧？！」他又笑著問，心情很是輕松。
「十三爺，你是師傅，怎好問徒弟這話！」我嗔他，喝了口茶掩飾自己的不好意思。
他「呵呵」笑了︰「如何不能問，柳爺難道還怕這個？快說說，我很是想听呢，如今我自己見不到，你就說與我听又何妨！」
听他如此說我有些不忍，只好說︰「我們……很好！如今他閑了，倒有好些時候能在一起，也算是……好事吧！」不由低了頭。
「這樣說來，也算是壞事里頭的好事了！」十三爺嘆口氣，「看來我也該知足，也該放開心情輕松一些，索性也做個修身養性的閑人也未嘗不可！」
「正是呢！十三爺也該多陪陪福晉她們，這一時她們可為師傅沒少操心。如今十三爺有了功夫，何不也卿卿我我些才好！」我忍不住打趣。
「剛才還說師傅不該問你那話，如今你這話也不該是徒弟說的。我倒也想卿卿我我，奈何……罷了，不說這些了！看著你們好好地，我也就放心了！」他說著嘆了口氣，我也就不說什麼了。雖然他的話未說完，可我卻也是知道的。
「那……十三爺師傅可否再听我說一句？」我笑問。
他看了我一眼，隨手扔掉了手里的酒壺︰「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知道這麼不好，我盡量做到吧，只是無法保證什麼。」
「這樣最好！這酒雖好，可多喝也無益，十三爺還是要保重身體，也別讓我們再擔心了。就算師傅不為自己，也為這些掛念你的人少喝點吧！」我其實並不想說這樣的話，可他這個樣子實在讓人有些擔心。
他笑了聲︰「我知道，我心里都知道。可這一煩起來，也只有這個東西還有些用處。你放心，我這次答應你了就一定做到，要不以後卻是沒臉再見你和四哥了。」
「那卻不用！十三爺喝且喝著，只別太多才好。若實在難忍我也不能看著十三爺受苦不是，就是顧些自個兒就好。十三爺的苦還得忍耐些，總會過去的，總還是有希望的。無論如何都別放棄！」知道今天的十三爺又恢復到了以前，心下真是高興。
我知道他們總有出頭的那天，只不知道還需多少日子。而我也不能說的太多，可又不知怎樣說才能讓他們有信心而不疑心，真是要字字斟酌些才是。
他看了我一會兒︰「我也不知你這話是有所指還是泛論，若說有所指我卻無法理解，可若說是泛泛而論卻似不大像。我知道若問你你也不能說，索性就當是你的願望吧！我會盡力做到。」
我笑了，沒再說什麼。他能這樣想最好，他能不再問我也非常感激。可重要的是，他能像我希望的那樣好好地、耐心地等著，我也就心滿意足了。一切都有希望，一切也都需要時間，我們不能放棄，我們也不該放棄。
辭別十三爺出門上車，我忽然非常想他，想這一刻就回到他身邊。想著一會兒就能見到他，他也一定在後門等我，心里就一陣甜蜜。
如今十三爺這里諸事都還算平安，他也就不用再那麼地擔心了。冬天雖然還沒有過去，此時雖還是寒意濃濃，可說話間春天已是不遠了，春天就要來了，我也期盼著我們的春天快點到來。
街上人們的臉上也似乎給即將來臨的春意感染了，早已布滿了喜悅和清新。看著這一切，我心中也充滿了希望。低頭看看身上的棉衣，要不了多久也就該擱進箱子里了。隔著衣服模著那玉墜，想起他送我時候的情景，真是又甜蜜又滿足。
這玉墜自打戴上就再也沒有摘下來過，日夜陪伴著我，猶如他時刻都在我身邊一般。如今，這玉色更加溫潤、通透，那梅花也猶如鮮活的一般，泛著淡淡的光澤，也猶如他黑亮、幽深的雙眸，星光熠熠，默默地看著我……
正遐想著，馬車似乎給絆了一下。抬頭看出去，我們正走在一條行人稀少的巷子里。看著看著才覺得不大對勁，這巷子看著陌生，我從未走過這條路。而且，這麼長時間也早該到了，如何馬車還在跑著。
想問問車夫，掀起前面簾子還沒出聲，一把雪亮的匕首已架在了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