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隊新婚的花車在塵土飛揚的山路上若隱若現,我麻木地坐在為新娘裝飾的奧迪車里,感覺不到是誰的婚禮,看到車頭用鮮花裝點的一顆巨大的心形,倒車視鏡上飄揚著五顏六色的氣球,心中沒有一點點幸福的感覺,模一模身上的和服,才會想起今天是我的婚禮,因為我曾夢想著穿著馬可凡的和服做新娘,今天穿了和服,就是夢想照進現實,這就是寶兒給我在老家舉辦的婚禮,
二oo七年一月八日,寒風無理地吹打著我的花車,在顛簸的山路上,巨大的心形裝飾,因為無法忍受惡劣的環境,一半隨風飄落山谷,另一半在車頭上搖搖欲墜,
大大的淚珠,無情地打濕和服上的紅楓葉,我坐在新娘的花車里,想著我渴望很多年的紅楓葉編織的紅地毯,心中再也描繪不出做「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會是怎樣的感覺,找不到幸福的感覺,卻也不知道還是不是曾經寶兒心中「最美的新娘」,馬可凡帶走了我的愛情,只留下我空空的一個軀殼,象倒俱一樣,按照婚禮主持人的要求進行表演,
寶兒的家,在東北山村,婚禮的習俗很多,
「這新娘子是哪國人,怎麼不穿婚紗,」看熱鬧的人群里傳出一個女人的疑問聲,
「日本人,那穿的不是日本和服嗎?」。另一個中年婦女猜測說,
「現在日本人結婚也穿婚紗,你說一個女人,都老大不小了,一輩子就結這一回婚,咋不穿婚紗呀?」一個女人說,
「現在女人可不一定,結婚就和過家家一樣,說不定都穿過多少回婚紗了,這回玩點新式樣,」另一個中年婦女說,
「再怎麼玩新樣,也沒有穿和服結婚的,」一個女人說,
「寶兒娘也不管管,多不吉利,」另一個中年婦女說,
「寶兒娘嫌棄新娘個子小,本來就不同意,你沒看寶兒娘都沒出來接聚寶盆嗎?」一個女人說,
「這鞋跟也是挺高的,這誰家的姑娘嫁不出去了,硬往人家送,」另一個中看婦女說,
「寶兒自己看中的,沒看這麼多年沒娶嗎?寶兒娘再不讓娶這個姑娘,說不定寶兒會打一輩子光棍呢,」一個女人說,
「這麼點兒小個兒,能干啥活?娘矮可矮一窩,」一個中年婦女說,
我在人們的議論聲中穿著和服,陪著新郎表演著新娘的禮節,議論聲停止那一瞬,我竟然不知道是參加誰的婚禮來了,都說,女人一生最幸福,最美麗的一天就是做新娘的一天,象公主,象天使,而我的婚禮,沒有公主更沒有天使,只有象倒俱一樣的我那空空的軀殼,在我僵硬的表演中,寶兒的微笑也漸漸地失去了溫度,雙唇很免強地維持著微笑的形狀,
「請新娘給親朋好友點煙,上茶,」婚禮主持高聲納喊,
寶兒一顆一顆地敬煙,我麻木地劃著古老的洋火,點著的小福噴出嗆人的煙霧,我屏住呼吸,難以抑制是干咳著,
這是誰的婚禮讓我這麼累?我的心在不停地發著牢騷,
我的新房設在濱海之城的家,所以就免去了北方人鬧洞房的「節目」,
深深之寒夜,鑼鼓聲聲盡,席散人歸去,紅燭為誰燃?
我堅守的愛情,在一瞬間逝去,找不到曾經的溫柔,
我期盼的婚禮,在麻木中度過,找不到幸福的感覺,
只留下我的軀殼,穿著和服,在參加婚禮的人群中,飄了一整天,
按照北方的習俗,沒入洞房的新婚夫婦,要守望紅燭到天明,
紅燭痴痴地燃,我和寶兒相視無語,靜靜地坐著,守望著紅燭,紅燭的跳動的火焰象風中搖擺的紅楓葉,痴痴地等待春的到來,馬可凡的笑容在燭光中展現,在我的淚滴里模糊,
「想什麼呢?」寶兒輕聲地問,
「想送和服的人,他踏著燭光來,撫著我的淚水去,」我旦白地說,
「他是日本人嗎?同學們說的,你去了日本,嫁給了日本人,就是他嗎?」。寶兒終于有勇氣面對這個疑問了,
「是,」我用蔑視的目光,看了看寶兒說︰「這個帶著傳奇色彩的故事太古老了,沒必要重復講述,」
「你是我的新娘了,有些事是我應該知道的,就說給我听听吧,」寶兒淡淡地說,
「你覺得你該知道什麼事?」我瞪著憤怒的目光看著寶兒,
寶兒看著我憤怒的目光,不再說話了,紅燭跳動的火焰,發出嗤嗤燃燒的聲音,我的心又飛向大洋彼岸,不知道馬可凡的婚禮是什麼樣的?是不是滿屋裝滿了紅楓葉,不知道馬可凡在婚禮上是不是有爛燦幸福的笑容?是不是也和我一樣象個倒俱,
「你說你還是喜歡孤單,其實你怕被我看穿,你怕屬于我們的船,飄飄蕩蕩靠不了岸,事到如今沒有答案,我的真心為你牽絆,不管相見的夜多麼難堪,簡簡單單的說愛是不愛,想要把你忘記真的好難,思念的痛在我心里糾纏,朝朝暮暮的期盼,永遠沒有答案-----」
我的手機悠揚地響起《愛一個人好難》,那是我設置的呼入鈴音,這是馬可凡最愛為我彈著吉它唱的那首歌,
一個陌生的國外號碼展現在我眼前,我激動而快速地抓起電話,
「是你嗎?馬可凡,今天是我做新娘的日子,我沒去給你填亂,你滿意了吧,我做了別人的新娘了,」我哭泣著發泄心中的委屈,
「是我,我是李炎,你真的做新娘了嗎?做了誰的新娘?」電話那邊傳來李炎期待的聲音,
「為什麼,這麼久才有你的消息,我以為這一輩子都再也見不到你了呢?」我放聲大哭,
「快說,你在騙我,對嗎?你沒做新娘,你還在等我是嗎?」。李炎焦急地想要知道答案,
「那天你上了飛機,我就後悔了,我喊你留下來,可是你已經听不到了,手機又關機了,再就一直沒有你的消息,我以為你一定很恨我,沒有把你留下來,不會再給我打電話了,我等了很久,也打了無數次你的電話,卻總是關機,」我哭泣著說,
「‘山本三雄’集團,在日本是一個非法組織,我們用他們的組織成員的身份來到日本,下了飛機我就被日本警察抓起來接受調查,一查就是半年,如果不是馬可凡過來保釋我,恐怕現在我也出不來,慶幸你沒有來,要是來了會很慘,」三哥氣憤地講述著他的惡夢,
「你現在好嗎?馬可凡真的跛腳了嗎?他過得好嗎?今天是我做新娘的日子,他感覺到了嗎?他在哪里?」我悲傷至極地渴望知道馬可凡的消息,
「是的,他的右腳腳筋斷了,他比以前胖了點,因為有了白發顯得有點蒼老,沒有以前帥氣了,但是人比以前更成熟了,關于他我就知道這麼多,今天你做新娘,他有沒有感覺我不知道,但是我有感覺,我今天上午剛出來,中午去買電話卡,走了好幾家都沒有現貨,有現貨的價格太高,家里寄的錢還沒到,和以可凡借的錢也不多,我的心很難受,很想听你的聲音,這段時間我和家里人也都失去了聯系,」三哥悲傷地說著,
「難怪我到處都打听不到你的消息呢,你們家里人說沒有你的消息,我還以為是你生了我的氣不讓他們告訴我呢,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一切已成定局,不說過去的傷痛了,給我點祝福的話語吧,」我抹著淚水說,
「對,不說了,過去了,新郎真幸福,是寶兒吧,等有機會回去的時候,把我家的那塊祖傳的‘雞血玉’送給你做新婚禮物,它能保佑你一生‘平安、快樂、幸福’,」三哥帶著哭泣的聲音說,
放下電話那一刻,三哥的淚水無奈地流淌,為什麼真愛總會擦肩而過?半年,僅僅半年的時間,與外界失去了聯系,卻如同隔了一生一世,外面的世界里的真心愛人已不再等候,在這半年難熬的日日夜夜里,是心中那不滅的真愛,在支撐著他,讓他堅強如鐵,在牢中的每一天,他都這樣安慰自己︰你能用六年的青春去等待馬可凡,也同樣能用六年的時間等待我的消息,他相信,那個小傻瓜愛上了他,可他後悔,在心中說了千萬遍的一句話,而沒有說出口︰「小傻瓜,下飛機就給你打電話,兩個月就回來,想你的極限只有兩個月,」而今,只是六個月沒有音信,你卻連六個月的時間,都不能留給我?在日本街頭,那橘黃色的路燈下,三哥的耳邊響徹著紅燭嗤嗤燃燒的聲音,燃燒著一顆真愛的心,燭光里,心愛的女孩一定和他想象的一樣美麗,但是三哥知道,那個倔強的女孩,不會有幸福的微笑,異國的冬,一樣的寒冷,可憐的是他沒有幸運地踫上一只,能夠陪他一起品嘗帶著母親味的餅的流浪貓,在那個冬日的寒夜,陪伴他的只有,心愛的人,那一聲聲悔恨與哭泣的淚滴,冰冷的淚滴打濕寬廣的胸襟,那是一個男兒深深的情,
這個冬夜,格外寒冷而慢長,
「是別人都沒了消息,才嫁給我的是嗎?」。燭光里的寶兒帶著悲傷地問,
「是的,」我掛著滿臉淚水,倔強地說,
「後悔還來得及,」寶兒輕描淡寫地說,
「後悔了,」我仍然倔強地說,
話音沉默了很久,寶兒盯著燭光,不聲不響,呼吸里帶著悲憤,許久,寶兒終于按奈不住心中的悲憤,抓起面前的紅燭,熄滅,扔到地上,我帶著淚水的臉冰凍了,片刻,我拿起面前的另一只紅燭扔向窗外,紅燭撞到玻璃上,發出一聲悶響,隨之熄滅,瞬時,整個屋子一片漆黑,象鮮花裝點的半顆心掉進了山谷,象寒風吹落的紅楓葉,墜入山溪澗,
「長明燈怎麼滅了?多不吉利,你們倆個是怎麼守燈的?」在寶兒娘屋里,還沒散去的婚禮主持跑了過來,邊跑邊嘮叨著,
我和寶兒靜靜地坐在原地,一句話也沒說,看著婚禮主持點燃兩只暫新的紅燭,紅燭的火焰又開始跳動著燃燒,展開的燭光象一片大大的紅楓葉,將我包圍,那一刻,我渴望,另一只燭光里包圍的是馬可凡,我想,馬可凡一定能感覺到我期待他送一片紅楓葉,
「你怎麼不守信,不是說好了嗎,婚後送和服的人不會走出你的夢,來到我們的生活中,」寶兒看著婚禮主持回到了娘的屋子,小聲地對我說,
「打電話的人是李炎,不是送和服的人,我已經很守信了,」我淡淡地說,
「還有多少這樣可以讓你傷心的人?」寶兒傷心地問,
「數不清,」我有些氣憤地說,
「我是不是其中的一個?」寶兒的聲音略帶質問,
「今後不要問我這樣無聊的話題,更不要用這樣的口氣質問我這樣的問題?」我憤怒地說,
「對不起,我是因為愛你,才會這樣的,」寶兒帶著憤怒地道歉,
「真正愛一個人是不會說許多愛她的話的,而是會去做許多愛她的事,只有一個真正懂愛的人才有資格‘愛’,才資格和他心愛的人,盡情地分享‘相愛’的快樂與傷悲,如果你是那個愛我的人,如果你是那個懂愛的人,就忘記那些不該留在記憶里的事,」我仍然無法平熄因為寶兒扔掉紅燭的氣憤,這個婚禮象圍城的城門,把我關在了圍城之中,我的心因為無法在圍城里安靜地守望而隱隱做痛,
第十四章楓葉紅了圍城之痛(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