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原本正是萬物復蘇的季節,可是,這個除了戈壁還是戈壁的地方卻完全沒有一絲生機,紀融拉著垂頭喪氣的白馬一個人孤獨的走在著白茫茫的鹽堿灘上。
紀融的目的地是一個叫韓家堡的地方,說實話,在江湖上某家堡、某家莊之類的名字都是很拉風的,畢竟,敢把自己的姓拉出來做門面的人都是需要一定膽量的,但是,今天紀融要踏足的這個韓家堡就不一樣了,原因很簡單,它不是某個家族的勢力範圍,它確確實實是一個姓韓的人很多的堡(bu)子。多和少永遠都是個相對所謂概念,而居住在這里的韓家人家多其實也就多到一二百家,而非韓的人家,加起來也差不多這個數目,這里之所以被叫做韓家堡的另一個原因是韓家的祖上是有過戰功的,所以,韓家人在這里是有特權的,韓家堡,也應該是當年受上面封賞時起的名字吧。這里很偏僻,居住在很偏僻地方的無非兩種人,一種就是窮人,沒有錢當然就沒有資本搬家,于是就只能再這個窮地方窮過下去;另一種就是富人,當然,富人為什麼會居住在這個地方原因就很多了,比如說,做些見不得人的交易什麼的。而紀融來到這里,為的就是要找這樣一個富人。
紀融並沒有展開很大規模的地毯式搜索,他只是氣定神閑的找了間賣油餅的鋪子,然後花一錠黃金買了一塊油餅,然後又氣定神閑的扔給了路邊的小孩子。說實話,紀融本來是打算要把那塊油餅吃掉的,可是當他把油餅拿在手里的時候,他發現連他的馬都不屑的轉過了頭。好吧,不吃就不吃,紀融邊撫模著白馬的鬃毛邊盤算著,今天晚上應該吃點什麼,他可不喜歡餓肚子。
感覺時間也差不多了,紀融牽著白馬在街頭漫無目的的晃蕩著,當然,在這樣一個小小的地方,花一錠金子買一塊油餅的人自然是會被大家高度關注的,所以,紀融看似悠閑的散步在這個小堡子里就變成了一場圍觀,街道兩旁的男男女女們嘰嘰喳喳的議論著,說什麼的都有,但基本上達成了比較一致的說法︰這個年輕人雖然看起來長的儀表堂堂,可腦子一定出了什麼問題。而紀融完全無視大家的存在而依舊閑庭漫步的姿態讓所有人更加堅信自己的判斷,于是噓聲一片,有可惜的,也有幸災樂禍的。
當然,凡是都有例外。
先說第一個例外的人,韓斌,韓氏族長之子。他之所以會例外是因為他的旁邊站著第二個例外的人,這個人叫韓威。韓威,就是一個隱藏在這個窮地方的富人,當然,也是紀融這次要找的人。對于紀融的出現,韓威表現的相當吃驚,他很明白,像紀融這樣在江湖上幾乎可以呼風喚雨的人物來說,突然跑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只有一種可能,找人或者找某件東西。找東西的可能性很小,韓威在這里長大,對這里十分的熟悉,這附近確實沒有什麼寶藏之類的東西,那麼,紀融來這里就一定是為了找人。而縱觀整個韓家堡,夠得上資格讓紀融跑一趟的人恐怕只有一個,那就是他自己,韓威。
韓威對現在的狀況完全模不著頭腦,紀融找他到底為了什麼他完全想不出來,因為雖然韓威見過紀融,但絕對是一面之交,他也只是站在一旁看了紀融幾眼而已,連個招呼都沒能打,可是現在,紀融為什麼會突然找到這里來?韓威知道,不管對方是出于什麼目的來這里,他都必須站出來了。
「紀公子請留步。」遠遠的,紀融便听到有人呼喚自己的聲音,嘴角不由得翹起,但很快,一切又恢復剛才的樣子。
「不知這位是否就是紀融紀公子?」韓威遠遠的走來,在紀融面前站下,小心的打量著。
「正是在下。」紀融微微欠身,韓威好像受寵若驚,也趕忙作揖。「在下紀融,這位先生應該就是韓先生了吧。」
「正是韓某,能在此地巧遇紀公子韓某真的是萬分榮幸啊。」韓威的臉上全部是堆起來的肥肉,讓紀融不禁有了想狠狠捏一把的沖動。
「韓先生哪里話,紀某這次來就是專程拜訪韓先生的,先生不責怪紀某唐突紀某就已經很過意不去了。」紀融可不想跟韓威這種場上模爬滾打出來的人客套,有話直說,我就是來找你的。
韓威雖然已經料到,但是听紀融說出來還是吃了一驚,「不知紀公子找韓某所為何事啊?」知道紀融不會再跟他打哈哈,韓威也爽快了起來。
「紀某想跟韓先生吃頓晚飯,不知道韓先生可否給個面子。」
韓威想到過不下十種可能,可是,偏偏就這個理由,韓威完全沒有想過,吃頓晚飯?紀融這麼遠跑到這個人煙稀少的地方就是為了吃頓晚飯?怎麼可能,三歲小孩子都不會相信的。可是,紀融為什麼要這麼說呢,難道是有什麼事情不方便在這里說的?想到這里,韓威更加不安了,不過,紀融已經這麼說了,韓威怎麼可能拒絕。于是,趕忙賠笑道︰「紀公子過謙了,韓某平日里想盡了辦法請紀公子賞光吃頓飯都沒有機會,這次既然能在這里踫上了紀公子,那麼韓某哪有不好好招待就放紀公子離去的道理,來,請!」
說著,就趕快指揮隨從牽過紀融的馬,然後點頭哈腰的為紀融帶路。紀融也沒有推辭,很享受的就跟韓威走了,轉身的那一剎那,他清楚的看到,人群中一個穿著灰色衣衫的女子,雖然頭發簡單的挽著,身上沒有任何吸引人的配飾,但是,當紀融看向她時,還是感覺到了想清晰的壓迫感。
眾人用極度不解的目光目送紀融被韓威請走,嘰嘰喳喳的議論有再次響起。
「難怪啊,能花一錠黃金買一塊油餅,原來是韓大老爺的朋友。」
「我看啊,這個人比韓大老爺還牛呢,就是韓大老爺也沒有花一錠金子買過一塊油餅啊,而且你看,韓大老爺看這個人的時候,哪里還有個大老爺的樣子啊,這個人一定有大來頭。」
「這麼年輕,能有什麼大來頭,不會是哪個大官家的少爺吧。」
「對,有可能……」
街市永遠都是最熱鬧的地方,因為街市上的人都很愛看熱鬧也很愛被當熱鬧看,但不得不承認,有些時候這些市井之人的作用是相當大的,因為他們的言論流傳範圍和流傳速度都是最大的,這也是太多人需要的。
紀融已經安然的坐在了韓家的大堂里,韓威也將韓斌介紹給了紀融,不過紀融好像沒什麼興趣,只是微微的點頭,示意他看見了。韓斌很有些不樂意,在這個堡子里,沒有人敢把自己不放在眼里,雖然知道眼前這個人來歷不小,但是沒想到居然敢對自己這麼傲慢。
韓威沒有去理會的韓斌的脾氣,只是很小心的問紀融︰「紀公子,不知找韓某所為何事,現在,是不是可以告訴韓某了。」
紀融有些無聊的看著屋里的擺設,說︰「紀某不是說了嘛,是來著韓先生共進晚飯的。」
韓威語塞,不知道紀融的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藥,但是,他還是好脾氣的說︰「韓家堡四周都荒無人煙,唯獨就這里的井能打出水來,所以也就聚集了一些人氣,可是,這里確實是苦寒之地,哪里能有什麼東西入得了紀公子的法眼,韓某真的是害怕怠慢了紀公子啊。」
紀融笑笑,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哪里,只要不吃油餅,別的什麼都可以。」然後就看著韓威笑了起來,韓威也跟著笑笑。
「那就好,只要紀公子你不嫌棄,韓某這就叫下人為紀公子準備飯菜。」說著,就招呼下人通知廚房有貴客到來,一定做最好的酒菜招待。
下人傳話去了,紀融繼續無聊的盯著房梁發呆,房子里的氣氛一下子就冷了下來,韓威本來以為紀融一定是有什麼話要說的,可是紀融只是打量房頂,好像完全沒有開口的意思,韓威再一次不安起來,難道事情遠比自己想想的要嚴重?
韓斌畢竟年輕,沉不住氣,看氣氛突然變得這麼壓抑便開始不安起來。「韓某出身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最遠也就去過酒泉、敦煌這些個地方,沒見過大世面,今日得以見得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紀公子是在是三生有幸啊。」
紀融眼皮都沒有抬,心不在焉的說︰「過獎過獎,紀某也只是個初出江湖的小輩,憑師父的面子在江湖上泛泛交了些朋友,實在是慚愧啊。」
韓威立馬又臉上堆笑,「唉,紀公子太謙虛了,江湖中誰不曉得紀公子手中的那把落木劍的的威力,我看著江湖上年輕一輩里,紀公子絕對是翹首啊!」
韓威只是習慣性的拍馬屁,可是紀融听後卻突然臉色凝重下來,說道︰「韓先生莫要胡說,我紀融有幾斤幾兩自己還是掂的清的,韓先生你太抬舉紀某了。」
韓威只當紀融故意謙虛,想也沒想就說道︰「紀公子你太謙虛了,放眼現在整個江湖,有誰能與紀公子相比……」
「韓先生。」紀融重重的打斷韓威的話,「韓先生,不是紀某謙虛,紀某只是有自知之明而已,真正能在這江湖年輕一輩中稱得上翹首的人恐怕只有一個,而絕對不是我紀融。」
這樣一來韓威倒是有了興趣,追問道︰「哦,那不知紀公子所說是哪位高人?」
「便是雪山老人的大弟子,蕭顏。」
韓威立刻想起了江湖中一樁往事,恍然大悟,「原來紀公子所說的是臨風閣蕭家的二公子,韓某確有耳聞,二十年前,韓某偶爾得一味珍貴的藥材,蕭老閣主要出重金買下,據說就是為了給蕭二公子治病用的,只可惜韓某的母親常年臥病在床,等蕭家派人來的時候,那味藥韓某已經給母親服下了,現在想想,心中也甚是慚愧啊。不知,這蕭公子現在身體可好啊?」
紀融確實是第一次听說還有這樣一段往事,也是很有興趣,他並沒有直接回答韓威的問題,而是問道︰「不知韓先生當年所得的是一位怎樣的藥材?」
韓威回答︰「哦,說來話長,韓某夜不知道那味藥材具體叫什麼名字,只是記得它好像是一朵蓮花的樣子,可是偏偏確通體都是紅色的,而且那種紅色在花枯萎了以後依然鮮艷如鮮血一般,當時韓某第一眼看見時還給嚇了一跳呢。」
「哦,原來如此,不知韓先生是怎麼得到這朵奇怪的蓮花的?」紀融越來越感興趣了。
韓威雖然心中已有不快,可是有不敢得罪紀融,只得為難的說道︰「這個,韓某事從一位農人手中購得的,只听那個人說花是他去山中采藥的時候無意間撿到的。」
紀融冷笑,心中暗想︰你還真把我當傻子呀!無意中撿到的藥材,你怎麼可能那麼著急的就給你母親吃了?
紀融自然是有辦法對付韓威的,可是並不是現在,他可不像晚宴還沒開始就讓韓威對自己起疑心,于是假裝思索了一下,面帶誠懇的對韓威說︰「不瞞韓先生,紀某有幸能夠結識蕭公子,而且與他義結金蘭,紀某對于義兄的病也是很擔心,所以听韓先生說起這奇異的藥材不免就多問了幾句,韓先生莫怪。」
韓威一听,吃驚不小,因為他知道紀融在當今的武林是怎樣的角色,可是他竟然會對這位蕭公子這麼關心而且不惜屈于人下,這不禁讓韓威開始猜測這個消失在江湖中十多年的蕭公子到底是何等人物?
「听說蕭老閣主過世之後蕭家由蕭大少爺蕭逸當家,不知可是實情?」
紀融笑道︰「當然,蕭逸公子乃是蕭老閣主的嫡長子,臨風閣當然由他當家了。」
韓威突然欣慰的笑笑︰「哦,原來如此。這下蕭逸公子有了這樣一個弟弟幫忙,臨風閣以後一定會欣欣向榮啊。」
紀融心中暗罵︰老狐狸,可嘴上卻不屑的說道︰「唉,韓先生有所不知,義兄他自由寒疾纏身,被雪山老人收為徒弟之後又傾心武學,所以對江湖上這些個俗事並不感興趣。」
听紀融這麼說,韓威倒是奇怪了起來,不過知道紀融既然不肯透漏給他更多的消息,那麼自己再試探下去也是沒用的,只是提醒自己以後一定要對蕭顏這個人上心了。倒是韓斌听兩人說些江湖之事,顯得很興奮,畢竟,誰都不會喜歡坐井觀天的過一輩子。
三個人各懷心事,也沒有注意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不一會,管家就上來報告說飯菜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韓威便請紀融入席,紀融看著一桌子的美酒佳肴,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端木蘅啊,你一定遲點來,最起碼等我吃飽了你再來。
紀融一坐到椅子上,禮貌性的客氣了一下便開始大快朵頤了,韓威的心里還是七上八下,當然就沒有胃口了,韓斌雖說出生在這荒蕪之地,可是畢竟也算是大戶人家,這一桌飯菜倒也沒什麼可稀罕的,倒是對紀融所說的江湖之事更感興趣,于是,一張大桌子上,紀融一個人吃的不亦樂乎,而兩個主人卻心事重重的看著,紀融倒沒感覺不好意思,只是提醒韓威︰「韓先生,不多吃點嗎?可能以後都吃不到了。」
韓威只當紀融餓糊涂了,苦笑一下,並沒在意。可是,有一個人卻相當的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