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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宴一散,金鶯沒有回家,跟上了錢氏去了竇府,先是去竇家大夫人余氏房里坐了一會兒。余氏自從竇造出了事,又是覺得丟面子,又是心疼兒子,成天的在房里抹眼淚,今天原本該去的春日宴也沒去。金鶯被屋里的氣氛搞得壓抑,就要起身道,「表哥在哪兒?我去瞧瞧他,和他說說話。」
自從竇造被人從行院里抬了回來之後,整個人大病了一場,骨瘦如柴,形如枯槁,半點沒有從前骨豐肌潤的瀟灑之態,連性子也沉默了不少,只有見到金鶯時還能有些話說。
因此余氏自然是盼金鶯多多和竇造說說話,听見她要去找竇造,忙不迭地答應了,連聲喊她「好孩子」,眼圈也紅了,「讓個丫頭帶著你去吧,他這幾日都在園中散著,你是個貼心孩子,好好替舅母開導開導他。」
金鶯心里感嘆了一番,又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只好匆匆告辭出來。
余氏見金鶯出了院子,就拿出帕子擦了擦眼角,一邊的心月復王嬤嬤極有眼色的命小丫鬟打了溫水來,重新伺候她淨了面。
余氏用濕帕子擦了臉,就嘆了一口氣。
王嬤嬤揮退屋中下人,自己拿了香脂玉盒子遞給她,出聲道,「夫人,奴婢瞧表姑娘未必沒有那個心思,散了宴,還特意巴巴地跑來找五少爺。」
余氏抹了香膏,臉上卻陰雲密布,「金家那個丫頭,你看著老太爺寵得厲害,好像疼得不得了,那是供著她到發揮作用的時候呢!別看她現在還沒定親,像是萬事由著她自己的模樣,那是要打更大的主意呢!」
王嬤嬤猛地吃了一驚,手指頭微微朝著皇城的方向指了指,「……可是那?」
余氏微微嘆了一口氣,「竇家沒有女兒,宮中的貴妃再受寵也是姓柳的,哪里有自己的外孫女兒來得親?這竇家上下除了那個泡在蜜罐里金竇氏,有誰不知道?若不是造兒和我求了又求,我可不會自討沒趣非要攀上這門親,我現在只求造兒若是能娶了他表妹,就能安安穩穩地定下心來,那就萬事大吉了。」
王嬤嬤安慰道,「五少爺現如今好多了,這幾日不是挺好的?听院子里的丫鬟說,一直待在書房里用功呢!是從前小,不大懂事呢,如今也曉得上進了,夫人也不用擔心了。」
想起竇造這些天的舉動,余氏臉上終于露出一絲笑容,合掌在胸前念了幾聲佛,笑道,「不是還有幾天就是上巳節?要去西山上好好進炷香。」
末了,她拍了拍裙擺,問道,「園子里可安排好了?」
王嬤嬤笑道,「夫人放心,這個媳婦兒跑不掉了。」
余氏臉上絲毫沒有喜色,只淡淡地「嗯」了一聲,又道,「將那外洋的膏子藥貼子取來絞兩片給我貼上,有人來報,就說我頭疼,拖上一拖。」
王嬤嬤應了。
果然不多時,院子里亂哄哄的,二夫人的貼身丫鬟站在門口懇求大夫人去一趟,大事不好了、
余氏蓬著頭發,額角兩邊貼著兩片不規則的布片,臉色蒼白,扶著王嬤嬤的手,跌跌撞撞地朝著花園這邊過來。
園子對面的一座小院子外,圍了一大圈人。
此時大夫人這幅病歪歪的模樣,在場的人大多沒有懷疑,一向強勢的大夫人自從竇造病好後自己就跟著病了,半月前管家的事都交到了二夫人手中。
「……說、說是造兒落水了,造兒他人呢,有沒有怎麼樣?」余氏靠著王嬤嬤,一副心力交瘁的模樣,有些青白的唇顫了兩顫,目光茫然在園子掃了一圈,沒有看見竇造,頓時淚水盈眶,緊緊地盯著二夫人。
二夫人徐氏面色也難看得不得了,但見到余氏這幅模樣,不好說什麼,只好親自上前扶住她,安慰道,「大嫂別擔心,五少爺沒什麼大事兒,被送到旁邊的院子中去了,已著人去請大夫。」
最難辦的壓根兒不是竇造落水的事情,卻是金鶯和竇造一塊落了水,竇造一個大男人沒什麼事,那金鶯被小廝救上來時,外衣都散了!
本來就是春日濃郁的時候,金鶯今日去赴宴,外頭一件織錦的寬袖長衫,里頭只有一件抹胸的長裙,連中衣都沒有,外衣一散,不僅是露出半截玉白圓潤的肩膀,蔥黃色的訶子被水浸得半透明,一對粉色的櫻桃若隱若現。一落水,有多少下人涌過來,這泄露的*光好死不死地被全場的人都看了個透!
余氏身子大半重量壓在二夫人身上,聞言就要去看竇造。
錢氏在一旁有些幸災樂禍地道,「大嫂,你恐怕還不止得去看五少爺一人呢!金家的表小姐也暈著呢!」
余氏一副茫然不解的樣子,轉過頭去看二夫人。
二夫人徐氏對錢氏壓根兒不理睬,扶著余氏道,「大嫂,你別擔心,你身子病還沒好,我趕緊扶您去屋里休息休息吧。」
說著,招呼著丫鬟來扶余氏,看也沒看一眼錢氏,從她身旁走了。
錢氏心頭暗恨,徐氏和余氏都是大家閨秀,名門嫡女,自然看不上她一個庶女出身的三房夫人,最可恨的還是嫁到金家的竇氏,不過也是一個庶女,竟然也看不上自己。
錢氏忿忿地朝著二人的身影啐了一口,又想起方才的事兒,因在秦珂處踫了一個釘子而有些郁郁的心情,此時也好起來。
這一場鬧劇下來,竇造的身子更弱了,更加不可能和她的竇楠爭林家的婚事,連一向趾高氣揚的金夫人估計也得嚎啕大哭一場,她唯一的寶貝嫡女兒可是被一個小廝救了上來,衣衫不整,*光乍泄,閨譽全沒了,這怎麼收場?難道嫁給那救人的小廝?
錢氏自己就嗤了一聲,她想了想,到底抵不住好奇心的呼喚,輕手輕腳地進了園子邊上的院子。
院子很小,就是一明兩暗的格式。竇造躺在西間還沒醒來,還能听見余氏啜泣聲,東間更是吵鬧,金鶯嗚嗚的哭聲夾雜著二夫人徐氏有些疲憊的安慰聲。
錢氏難得的心思一動,這件事下來說不定得到最大好處的是自己︰兒子的婚事不提,就是花園子落水也可以追究一個二夫人徐氏管家不力——怎麼就讓滿院子的下人都瞅到了金鶯的*光呢?下水救人的還是一個小廝!二夫人管家不行了,大夫人又病著,那中饋豈不是就落在了自己手中?
錢氏揉著袖子站在大堂里听著兩邊廂房里的哭聲,忍不住綻開一個笑容。在這樣的氣氛中,顯得格外刺目和討厭。
竇樂生听人回報,肺都快氣炸了,去報信的人是二夫人身邊的人,自然事實細節一個不落地統統告訴了竇樂生。他氣喘吁吁地一踏進屋子就看見錢氏立在當中沒事兒人般露出刺眼的笑容,憋不住的脾氣立時找到缺口,想也不想抓起手邊的梅花凌寒粉彩的瓷瓶朝著她劈臉慣下去。
錢氏正在恍神中,一個花瓶朝她飛過來,嚇得她趕緊抱頭一蹲,「啪」得一聲,瓷瓶撞到她身後的櫸木長條案上,又裂成一片片掉落在地上。
「惡婦!毒婦!蠢婦!」竇樂生猶不消氣,指著錢氏怒聲罵道。
錢氏白了臉,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卻不敢吱一聲。
屋里的人听見竇樂生來了,除了還沒醒過來的竇造,俱從里屋出來,連哭得雙眼紅腫的金鶯也顧不得鞋子,赤著一雙襪子就撲進竇樂生懷里,哇哇大哭起來。
「外祖父,我不要嫁給小廝,嗚嗚……你把他們都給賣了,賣的遠遠的,不許說出去!」
屋子里的人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听到金鶯這一句哭鬧,屋里的下人都低下了頭。
竇樂生黑著臉伸手拍了她兩下,便命下人趕緊扶她回房躺床上歇著。
金鶯死活不肯回去,拽著竇樂生的袖子要他給一句話,
竇樂生不耐煩地道,「還不將她拉下去!哭哭啼啼的,連鞋子都不穿,你母親是怎麼教你的!」
金鶯被他說得一愣,雙目圓睜,臉上卻是淚涕橫流,半點梨花帶雨的美敢都沒有。
竇樂生被她看得心一軟,緩了面色,低聲道,「阿鶯乖,回房。」
金鶯無言地松了竇樂生的袖子,被一邊的小丫鬟扶著回了東間。
竇樂生目光如炬在屋中掃了一圈,立在門邊搖搖欲墜滿臉病容的余氏,跪在屋中縮頭縮腦的錢氏,還有立在一邊沉默不語的徐氏……他心中有了決斷,深吸了一口氣問道,「可有派人去請丫頭的娘過來?」
徐氏出身道,「兒媳已派人去請了,大概一會兒就能到了。」
外頭有小廝回道,「大夫來了。」
竇樂生揚聲道,「請大夫在院子外再等上一會兒。」他轉頭問倚著門抹淚的余氏道,「造兒還沒有醒過來麼?」
余氏抽泣著搖搖頭。
竇樂生默了默,道,「請大夫進來吧,阿鶯既然醒了,就不必看大夫了,只到西間去就行了。」
眾人心中了然,是不想讓家丑外露,一男一女落了水,無論怎麼掩飾,都是一段香艷。
過了片刻,大夫看過竇造出來說了幾句,開了幾味補身的藥,就告辭了。
竇樂生看了看屋中眾人,親自喚來救人的小廝。
那救金鶯上岸的小廝已經知道自己救人救出大禍出來,戰戰兢兢地進了屋,濕衣服貼在身上,頭發一縷一縷地還在往下滴水,可憐得不得了。
屋中的下人都同情地看著他,靜靜地等竇樂生的決判——這個小廝的命運很大部分決定了他們在場大多數人的命運。
顯然竇樂生也清楚這一點,如今大魏局勢正是多事之秋,竇樂生不可能讓自家招來什麼非議,他鎮定地問了問小廝的家里,獎了他一百兩銀子,讓人將他一家都遣到莊子上過活——既能握在手里,又不會讓人寒了心。
那小廝千恩萬謝地磕頭下去了。
竇樂生的目光移到了余氏身上。
余氏若有所覺,抬起一雙紅腫的淚眼看向竇樂生。
竇樂生靜靜地看著她,沉聲道,「造兒是個好孩子,為了救落水的表妹,也沒顧自己的病體——就沖著這份情意,我就成全了兩個小兒女,余氏,你怎麼說?」
余氏什麼都沒說,她兩眼一翻,暈了過去。(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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