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分鐘後,樓道里響起了持續不斷的敲門聲,敲門的人顯然很執著,一開始用敲後來改拍最後干脆用腳踢上了。
足足三分鐘後,門吧嗒一聲開了。臉色蒼白頭發亂的跟被黃鼠狼洗劫過的雞窩似的唐星出現在陸小槿眼前,看見是她到沒吃驚,因為他已經沒力氣吃驚了。
「是你啊。」口氣半死不活的,「你是怎麼找到這里的?」
「這里是我們派出所的轄區,隨便一查就知道哪家哪戶把房子租出去了。」陸小槿毫不客氣地到處掃視,「你還真有錢啊,一個人居然租這麼大的房子。」
三室兩廳的標準上世紀90年代建築,光線通透客廳寬敞,陽台大的足以放下台球桌。在這座城市,這個地段這個面積月租金肯定不會低于兩千,都快趕上她的基本工資了。
「你來了也好,車鑰匙在茶幾上,車就在樓下,自己騎回去吧。」唐星搖晃著一頭栽在沙發上,「隨手關門。」
「你還真生病了啊。」陸小槿伸手一模他的額頭,燙得嚇人。
「怎麼燒的這麼厲害?晚上踢被子了?」
「還不是因為你。」唐星臉朝下埋在沙發里哼哼唧唧,「昨天晚上以為雨停了,結果騎到半路上又是一陣雨下來。」
好象還真是,昨晚回家後陸小槿坐在陽台上一邊乘涼一邊看生活大爆炸,雨還真是時停時續一陣一陣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了,「吃藥了沒有?試了體溫麼?」
唐星伸手一指,茶幾上有一個小藥盒,陸小槿拿過來一看——藿香正氣水。
「你就吃了這個?這管什麼用?還有其他藥麼?」
「沒了。我從小感冒就吃這個。」
「真是受不了你,你等著。」陸小槿站起來就往門外走,幾步後又折了回來,「鑰匙呢?」
「不是說了麼,茶幾上。」
「我說的是門鑰匙。」不等唐星回答,陸小槿直接就從牛仔褲口袋里把鑰匙給掏了出來。
「喂,你干什麼——」
回答他的是關門聲。
唐星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也不知過了多久,有人把他強行從沙發上拽了起來。「喝水!」陸小槿強行將一杯熱水塞在他手里,然後是一堆大小不一顏色各異的藥片。
「這能一起吃麼?」唐星本著對身體負責的態度提出質疑,「不會起什麼化學反應吧。」
「吃下去你就會變超人。」
「等等,我先去房間里找條內褲套在外面。」
「少說廢話,快給我吃。」陸小槿忍無可忍,直接捏著他的嘴把藥丸倒了進去。唐星完全喪失了抵抗能力,咕咚咕咚被灌了幾口水後身子一歪又倒了下去。
陸小槿坐在單人沙發上氣鼓鼓地看著他。「喂,你家有什麼吃的沒。」她伸腿踢了唐星一腳,「這都七點了,我還沒吃飯呢。」
唐星指了指冰箱。
打開冰箱,陸小槿又怒了,「你整天就吃這些破玩意啊,真是病死活該。」
冰箱里塞滿了各種雪糕、可樂、薯片、蝦條、方便面,還有半桶肯德基全家桶,以及三分之一個冰淇淋蛋糕。
「大俠,你和我姥姥沒什麼血緣關系吧,不要這麼愛管閑事好不好。」唐星掙扎著說,「下面還有一袋速凍水餃,要是還不對您的胃口,鞋櫃上有張二十的,樓下右拐有家沙縣小吃。」
陸小槿哼哼著摔門又出去了,于是唐星又迷迷糊糊地睡著,于是他又被強行拽了起來。
「一看你就是一天沒吃東西對吧。」陸小槿用力在他人中上捏了一把,「吃完東西再睡。」
茶幾上擺著七八個快餐盒,有粉有面有飯有菜,騰騰地冒著熱氣。
唐星掃了一眼,「我想喝排骨湯。」
「少蹬鼻子上臉。就這些東西,愛吃不吃,餓死不管。」陸小槿扔給他一個空餐盒,不搭理他自己吃了起來。
唐星佯裝抱怨嘀咕了兩聲,其實根本就沒什麼好抱怨的,陸小槿不是他媽不是他女朋友也不是保姆,在這個人心淡漠扶老女乃女乃過馬路都是高危職業的現代社會,有人願意連跑兩趟給你買藥打飯絕對是祖上有德佔了龍脈。
他不是不識好歹的人,說什麼排骨湯只是覺得有些尷尬而已,被陸小槿教訓了幾句後心情就好多了,都實在是沒什麼胃口,象征性地吃了一點,灌了幾口熱水後又趴在了沙發上迷迷糊糊地睡著,再醒來時已是第二天一早,和煦的晨光透過窗台灑進來,在鞋櫃對面牆上刻下時光斑駁。
感覺好多了。
他坐了起來,身上蓋著一床來歷不明的厚毛毯——現在是六月夏日正炎時,又只住兩個月,唐星只買了一雙薄薄的空調被。
「不用這麼大手筆吧。」唐星有些頭痛了,他最討厭欠人情,尤其是不請自來的人情。
嗒一聲,門開了。陸小槿走了進來,手里提著兩個塑料袋。「呦,醒了啊,現在感覺怎麼樣了?」她很自然地將鑰匙放在鞋櫃上,「還在發燒麼?」
唐星伸手模了模額頭,上下看了看她,「好象不在了,對了你怎麼……」
「今天是周六,不用上班。」陸小槿對這家伙能夠注意到今天自己穿的是裙子而不是襯衣長褲還是頗感欣慰的。
「不是,我的意思是說……」
「怕你一命嗚呼了嘛,不是跟你說了嗎?這里是我們派出所的轄區,你在這里暴斃我們也很麻煩的。」
「我沒這麼容易死——你怎麼……」
「早飯。」陸小槿將塑料袋放在茶幾上,里面是熱氣騰騰的包子和豆漿,「你這里連面條都沒有,難道讓我一大早就泡方便面?」
「我是說你怎麼會有我,的,鑰,匙!」
「昨天晚上拿的,萬一你死在里面誰來給我開門。」陸小槿理直氣壯,「房東外出旅游去了,還得找人來強開鎖,修門的錢從你的遺產里面扣麼?」
唐星覺得腦袋有些暈,現在狀態不佳不是和她斗嘴的好時機。吃完早飯後沖了一個熱水澡,感覺好多了,從浴室里出來時陸小槿正坐在電腦前。
「你寫的?」陸小槿指著屏幕問,當前頁面是一個未命名文檔,寫了不到三萬字,是唐星新構思的小說,一個關于欺騙與背叛的故事,主角是一位類似于讓•雷諾的都市獨行俠,實際年齡二十八外表年齡十八心理年齡八十的那種。
「蠻不錯的,不過設定好象有點問題。」陸小槿說,「男主在南美洲當過八年雇佣兵?」
「恩,從十二歲到二十歲。」
「抄的寒羽良吧。」陸小槿翻了個白眼,「還都是幼年時飛機失事,寒羽良去了中北美洲你就讓人家去了南美洲。」
「借鑒了一下,讀書人的事情,怎麼能算是抄呢?」
「你這里提到了巴拉圭大使館——但巴拉圭根本就沒跟我們建交啊。」
「是嗎?」唐星撓撓頭擠開陸小槿查了一下,還真是。這南美小國承認的是「中華民國」。當初之所以給男主選這國家開外掛主要是對在世界杯上大出風頭能用胸部夾手機的「乳神」里克爾梅形象深刻,于是隨手就寫了下去,沒想到這國家果真是胸大無腦,居然無視天朝,想來是不知道雖遠必和諧的厲害。
唐星高三開始四處投稿,兩年下來也在各種報刊雜志上發表了不少文章,雖都是豆腐干但已開始以業內人士身份自居,被一個門外行指出毛病面子上都少有些掛不住,正尷尬時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他昨天明明沒有開電腦啊。
「你開的電腦?」
「你洗澡太慢了,又沒有電視,我總得干點什麼吧。」
「可是我設了密碼。」
「不就是你的生日麼。好了好了,看你這副小氣的樣子,BE-A-!」陸小槿站了起來,「走了,藥在茶幾下面,毯子不蓋了洗一遍我帶回去自己用,不行了就去醫院,別逞能,不然死了都沒人知道。」她說走就走,「對了,別吃那麼多垃圾食品,對身體沒好處,現在不覺得老了你就知道麻煩了。」
陸小槿帶上門,沒拿鑰匙。
唐星看著門楞了半天才坐了下來。「怪人。」他搖搖頭,開始改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