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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 回不到的過去

童易站在窗前,手里拿著幾張殘舊的紙。紙張已然發黃,依稀可辨上面的水彩,但像是被人撕下來的碎片,所以看不出畫的到底是什麼。

童心推門進來,手上托著一大盤各式各樣的冰激凌。一聲不響的把冰激凌放下,然後坐下來,說道︰「大冬天的點了這麼多的冰激凌,不怕感冒啊?」語氣平常親切,就仿若是同親密的朋友說話一般。

「不怕,吃多了,心就不會涼了。」童易把手中的畫放入上衣口袋,把桌上冰激凌一分為二,往對面推了一半。

「可能嗎?」。童心嘲諷的質問。

童易淺笑,「試試不就知道了。」說完,他自己帶頭吃了起來。

思緒回到小時候。上一次兩個人坐在一起吃冰激凌,也是在這間屋子,也點了一大盤。不過那個時候,吃的只有童心一個人。童易在一旁連唬帶嚇的勸他不要吃那麼多,可他就是不听。

後來,他終于不吃了。因為童易跟他說,如果他再吃,童易就把他的小秘密告訴小希。于是,他忍痛的告別了冰激凌。

那次仿佛是得了心理預告,平時他點很多份,但每份都只吃一點。怕他吃壞肚子,童易總是不肯讓他多吃。但是那次,他幾乎要把所有的冰激凌通通消滅光,嚇得童易把林希都搬了出來。

那次吃完之後,第二天。家里傳來了他爸爸病逝的噩耗,以及破產的消息。他那個時候已經十三歲了,知道破產意味著從此告別富貴無憂的生活,但是沒想到,它還意味著他會被當做垃圾一樣丟掉。

那一天,他畫了一幅很漂亮的風景畫。對著那幅畫,面無表情的呆了一天。媽媽和哥哥紅著眼楮從醫院回來,哭著說他的爸爸去世了。他若無其事的應了一聲,隨即將全部的目光放在了那幅畫上。

「小希店里的冰激凌還是跟以前一個味道。我去過很多地方,每到一處,就去吃當地的冰激凌,但是每次吃的味道都覺得怪怪的。直到回到了這里,才吃到心中所想的那種滋味。」童易摘下了眼鏡,可以看得出他眼眶紅腫。

童心吐了吐舌頭,漫不經心地說道︰「我在哪里吃的都一樣,也沒覺得這里有多獨特。反正冰激凌嘛,冰冰涼涼的就是了。你要是喜歡吃,都給你吃好了。」

他把自己的那份推給了童易。童易沉目微笑,大口大口的吃起來。

「上過大學嗎,以你的年紀應該是差不多大學畢業吧。」童易吃的舌頭都麻木了,說起話來有些不自然。

童心冷笑︰「我看起來很慘嗎?你是不是以為離開了你們,我就上不起學,就得像是乞丐一樣活著。」

嘆了口氣,又不著痕跡的吃著。「一點都不慘。你過的比我們想象中還要好,單是這件寶藍色的風衣,是意大利名家一針一線親手縫制的吧。他總共做了兩件,其中一件,丹麥的王儲曾經穿著參加過國際金融宴會,我在新聞上看到過。另外一件,應該就是你身上的這件了吧。」

早上的時候,把所有的東西都還給了太子。他穿的是剛來中國時自己的那身衣服,沒想到童易居然能看出它的來歷。想必還有不少人能看出來,他太大意了,穿這麼引人注目的衣服,很有可能招來致命的危險。但也怪不得他,這件衣服在他的衣櫃里已經算是很很平常的那種了。

「比你們想象中還要好,這麼說,你們還會常常想起我。比如,吃飽了晚飯,閑來無事,邊打著紙牌,邊談論著我現在是不是也吃過了飯,向你們一樣悠閑的享受著生活。」雖然被童易說中了,讓他很吃驚,但是嘴上還是習慣性的逞能。

「不是這樣。我和媽媽都很想你。」眼中滿是憐愛之色。

童心眼珠一動,也紅了雙眼。克制住即將涌出的淚水,他憤怒的問道︰「想我?哼,真好笑。既然會想我,那為什麼還要丟下我,為什麼不來看看我?我在孤兒院等了你們半年,我還傻傻的幻想,等你們安頓好了,就會來接我。但是,怎麼可能呢,你們早就把我給忘了。」

「不是的,沒有忘,我們沒有忘了你。你看,你那天畫的畫,我還一直留著呢,你看。」童易將口袋的碎紙張拿出來。

像是看到了什麼怪獸,童心的臉色蒼白,瞳孔放大。逃命般的躲到了房間一角,哀求般口齒不清的說道︰「不要,不要撕。走開,不要……」

童易怔愣,不明白為什麼他突然會怕成這樣。想要上前扶他起來,仔細問個清楚。但是越走近他,他的身子顫抖的越是厲害。

「小心,你怎麼了?」童易急忙走到他跟前,蹲下來,一只手抱住他,企圖制止他激烈的顫抖。

他竭盡全力的抬起頭,沒有血色的雙唇略啟。「哥……」然後眼皮一合,倒在童易身上。

「小心,小心,你醒醒。快來人啊。」童易大聲呼救,抱起童心沖出了屋子。

林希听到求救,從二樓下來,看到暈倒在童易懷里的童心,心髒悶悶的被重擊了一下,腦中一片空白,像個木頭人一樣愣在原地。

「快幫忙開一下門。」童易抱著人,分不出手來開門。

她依舊愣在原地,呆呆的看著面色死白的童心。早上吵的那一架,他就已經略顯疲態。在工作室的時候,神經緊繃的等待卻最終等來的是失望,那個時候,他走路時身影開始搖晃。明明沒有力氣了,卻倔強的要履行承諾,陪自己回家。

真的不明白,沒有應付這一切的精力,為何偏要如此固執,如此逞強。難道承認和表露自己的傷心難過、弱小無力,有那麼難嗎?

「幫忙啊。」童易求助不成,用自己的身子頂開了門,然後迅速開車去醫院。

開門的那一刻,冷風簌簌而入,吹醒了混沌的林希。她拔腳追了出去。可是童易的車已經發動,沒听到她的呼喊,徑自開走了。

林希伸手想攔輛出租車,但是眼看童易的車很快就要駛出視線。她一急,什麼也顧不上了,朝著車的方向拔腿追了上去。

就算是用跑的,她也要追上童心。害怕擔心像是轟鳴一般,在她的耳邊吵鬧,無法思考,只能用最後的清醒提醒自己要追上去,一定要追上去。

突然,一陣急剎車,然後一只手拽住了她。「車這麼多,你在這兒跑,是嫌活的太長了嗎?」。摘下頭盔,是連子。

「我沒打到車。」她磕磕絆絆的解釋,眼楮還盯著前方,身體保持著前行的姿勢,卻被連子緊緊拉住。

連子看出她神色不對,柔聲問道︰「打不到車,可以坐公交啊,為什麼要在大馬路上跑呢,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我不知道他要去哪個醫院,我只能跟著跑。」林希終于支撐不住,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來。很快,周圍聚集了一大批人。

連子拉她起來,說道︰「別哭了,我帶你去,上車吧。」雖然不知道是誰被送到了醫院,雖然上次分手時是那麼的不愉快,雖然他信誓旦旦的說忘掉她,但是見她不顧危險的跑著,手還是伸了出去,看到她的眼淚,還是忍不住讓幫她。

終于看到了童易的車,在最近的那家醫院門口。她慌張的跑進去,在護士的指引下,來到了急救室。看到童易坐在走廊上,眉頭緊皺的盯著手中的殘紙片。

「童心呢?」她大口的喘著氣問道。

「你是小希,對吧?」童易收好碎片,不答反問。

林希的氣一下子沖了上來,大聲喝問︰「我問你童心呢?」

童易作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噓,小聲點,小心在里面,不要打擾醫生。」語氣平常,神態自若,看不出他在難過還是擔心,或者兩者都沒有。

醫生從急救室走出來,兩人都急忙上前詢問。「沒什麼大礙,暈倒是由于驚嚇過度,你們以後要注意,不要總嚇他。一次兩次沒問題,總這樣的話會不會引起其他的並發癥,也不好說。」

「驚嚇過度。」童易似有所思的喃喃自語。

林希已經跑進去看童心了。他靜靜的躺在病床上,姿勢還是那麼的規矩,只是額頭多了不平的川字。她低下頭,將川字吻平。

過了好一會,她的心態平靜下來。突然記起,送她來的連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而童易,一直未曾進來看一眼童心。

她往外望去,座椅上已然沒有人影。是走了嗎,他就一點也不想進來看看自己的弟弟嗎?

林希打開門出去,忽然听到離病房不遠的樓梯口傳來童易的聲音。

「謝謝。按您說的,我已經見到他了。雖然出了點小意外,但是都還在我的掌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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