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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一日心期千劫在(2)

合歡的神志已是不清,恍恍惚惚中,看見景仁來了。他的身上帶著幽幽的香意,帶著氤氳的煙霧,就好像他們仲春時節在湖邊賞花,那數不盡的微花細朵簇擁著他們,她心中一陣迷醉,強支起身子,氣息微弱道︰「景仁,你來了?」

晉親王卻是怔了一怔。他咋見合歡,她病弱仿佛新荷,他疾步上前,命人趕緊去請醫生,不料合歡眼波流轉,聲聲喚他「景仁」。他又是一呆,卻情不自禁浸潤那如彩霞初綻的美麗眼神中。那眼神如此溫柔,真讓人想一生一世的沉溺下去。她雖然臉色慘白,但唇邊微笑,卻如玫瑰綻放,燦爛美艷。她不知他喚的「景仁」是誰,可這一刻,他但願自己是景仁。

綠棠看到合歡神志不清,忙湊前道︰「小姐,這是王爺。不是姑爺,你糊涂了。」合歡虛弱的搖頭,道︰「你又來騙我,就是景仁回來了。」她伸出雙手,對著晉親王柔聲喚道︰「景仁,他們都說你死了。我知道不會,你一定在等我,是不是?我們終會見面的。我一直相信,一直相信。你瞧,我終于等到了你。」

晉親王倒甚是尷尬。他性格柔和,但也深知男女禮儀大防。此時合歡一心只以為他是景仁,那全心全意的依賴眼神,猶如碧宇澄清,無縴月阻擋,全是純真與愛戀。晉親王平時是最灑月兌的,此時卻不知該怎麼做,卻听得綠棠低低言道︰「王爺莫見怪,小姐中毒之下神志迷糊了,她以為您是姑爺。小姐和姑爺失散已久,她每日夢里睡里念的都是姑爺。」說罷,綠棠便低聲抽泣起來︰「不知道這一次中毒,小姐是不是還能救過來?如果救不過來,她這一生都見不著姑爺了。她是要死的人了,您千萬別怪罪于她。」

她這麼一說,晉親王同情心大起。他想,雖然與這位姑娘素昧平生,但人總有惻隱之心,她既把我當做失散已久的丈夫。我若狠下心不理她,她必然心中十分難過。如她就此不起,不是抱憾終身嗎?對于我來說,也是一個罪過。罷罷罷,人生就是大夢一場。昔日莊生夢蝶,不知自己是蝶還是蝴蝶是自己。人生說到底,也是由境而生真真幻幻,我如能給她一個安慰,讓她帶著甜蜜而去,不但是她的福氣,也是我的功德。

這樣想著,晉親王就毫不猶豫的扶住合歡,柔聲道︰「是我,我來了。你要支持住,我們還有很多很多的好日子。」

合歡眼神迷迷蒙蒙,好像看著晉親王,又好像看著不知名的遠方的空山煙雨,氣息微弱,聲音幾不可聞︰「景仁,我想告訴你一件事。你听了別傷心。我已經傷心了很久很久,都恨不得死了。」

晉親王握著她的手,只覺得那手十分冰涼,再看她額頭汗珠滾滾,臉上無一絲血色,緊緊咬住嘴唇,顯見得十分痛苦,心下很是不忍,溫言道︰「你告訴我,我不會傷心的。」

合歡清瘦的面頰上滾下兩串淚珠,顫顫道︰「我們的孩子沒了。景仁,那一日追兵來至,我們的孩子就沒了。我心里好恨,恨我怎麼沒能保護住他,恨我好沒用。景仁,」她身子依依向他靠去,低低的說︰「我一直撐著,一直撐著。我現在與你說了,我的心就定了。景仁,你罵我打我,我都是受的。我好笨好沒用,是不是?」

晉親王不料她說出這樣的傷心事,很是同情,但一時也沒了主張,心想︰「我該如何安慰于她?這失子之痛是人世間最大的痛苦,我說的再多,恐怕也不能安慰她半分。」

合歡見晉親王呆呆的坐著,唇邊閃過一絲苦笑,道︰「我知你不會諒解于我。可是你這樣冷冷的,我心里更加難受。」說著,她身子突然委頓,軟倒在晉親王懷里,「哇」的一口,吐了一大口鮮血,晉親王的月白色青龍袍子上染了半身,艷艷的,仿佛一枝橫斜的桃花。

晉親王束手無措,只能扶住合歡,看她接連吐了幾口鮮血,隨即便臉色蒼白如紙,昏迷了過去。他一向鎮定,此時卻失了主張,心髒狂跳,仿佛遇到什麼極大的難關一樣,焦急的叫道︰「太醫怎麼還不來?」

正在此時,太醫拎著醫箱匆匆的趕來,見了親王先要行禮。晉親王一揮手,道「罷罷,你先給這位姑娘診治,人命關天。」

太醫道了諾,便上前搭脈,沉吟半日,又翻了合歡的眼皮,道︰「這位姑娘是中了雀紅粉之毒,好在中毒不多,所以只在肌膚之中。我這兒有通犀丸,先給姑娘服下,看看情形如何。」

說著,太醫用銀筷撬開合歡的嘴,然後取出一顆碧色的藥丸,用水灌服下去。過了半晌,雖然合歡還未醒來,但是氣息已轉平靜。太醫臉有焦慮之色,對晉親王道︰「王爺,卑職藥是用下去了。這藥應對尋常人中雀紅之毒頗有效驗,但這位姑娘體質十分虛弱,卑職也無法保證她的性命是否能夠保全。」

晉親王皺眉道︰「我知道,你已盡力。」又喚道︰「阿敏。」一位機靈的小伙子迎了上來,恭敬道︰「王爺,何事吩咐。」

晉親王環顧四周,嘆道︰「這個地方環境如此之糟,就是一個漢子呆久了也覺得憋悶難受,何況她一個病歪歪的弱女子。你讓他們抬個軟榻進來,把她安置在東面的明光小閣里養病。」

阿敏忙應了是,不一會兒,就帶著幾個人抬來一個蓮青色隱字褔紋的軟榻,晉親王親自把合歡抱到榻上,合歡猶在昏沉中,一無所知。綠棠輕巧的給合歡蓋上淡碧色薄被,隨後感激的對晉親王行了一個大禮︰「親王仁厚,奴婢不知如何報答。」她語帶哽咽,道︰「如果小姐能夠活命,我們主僕情願為您一生一世做牛做馬。」

晉親王灑月兌一笑︰「這麼好的姑娘,我怎麼舍得為我做牛做馬?何況我府中牛馬很多,就不勞你了。至于你們小姐能否轉危為安,那就要看她的造化了。不過天佑善人,你放心吧。」

綠棠感激淋灕,便護著合歡向明光小閣而去。

這時,陳公公,王公公和玉簪姑姑都趕來了。這事情驚動了晉親王,可是非同小可。陳公公一臉是汗,忙著解釋,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晉親王只是低頭喝著香茗,並不言語。見他臉上漠無表情,其他人都不敢說話了,只听見陳公公略帶惶急的喘氣聲,在這安靜的連一個針掉下來都能听見的屋子里,格外的清晰。

晉親王沉默了半日,方道︰「到底懷疑她拿了什麼東西?還沒審呢,就先給人下了毒滅口。陳公公,你拿給我瞧瞧,是什麼樣的貴重東西?」

陳公公支吾半日,說不出話來。這白玉環本不是他的,是查抄景府時,從合歡的閨房里搜出來的,本應該查沒官中。但世上的官員,能有幾人逃得過「貪賄」二字,那一批批的珍寶,早就中飽私囊。這個白玉環,也是經過幾次轉手,方到了陳公公的手里。其實他也不知道這個白玉環的出典,但終不是明路上的來物,所以讓他拿出來給晉親王看,他也有些心怯。

晉親王淡淡的橫了他一眼,道︰「倒是什麼稀世珍寶,公公不肯拿出來給本王一瞧嗎?」。

陳公公背上全是冷汗,擠出滿臉諂媚的笑容,道︰「哪里哪里?小的哪敢呢?」說著便從懷中掏出白玉環,恭敬的遞給阿敏。阿敏捧給晉親王,晉親王接了,拿在手里看了半晌,只覺得眼熟,卻又忘了在哪里見過。他本是瀟瀟灑灑的率性男子,哪會在這些器物上用心?

這時,玉簪小聲道︰「合歡姑娘出身大家,豈會起這個貪念?」

「喔?」晉親王看著玉簪,好奇的問︰「剛才那位姑娘叫合歡?出身哪戶大家?」

玉簪低頭順眉,答道︰「听說合歡姑娘是景相國的兒媳婦。」

晉親王吃了一大驚。景柏是前朝老臣,被弒的皇帝慕容鴻的老師,晉親王年幼時就常常在宮中見到他,雖不是十分親熱交好,但也很佩服他的人品。這番景家慘遭變故,他還大大嘆息一番。卻沒想到剛才自己救下的女子卻是景家的兒媳婦,更是同情她的遭遇。而在那同情中,更多了幾分憐愛。

晉親王沉吟片刻,道︰「此事甚為復雜,已不是一件小小的偷盜案了。陳公公,這個玉環得放在我這兒幾天,等到這件事情調查清楚水落石出,我再完璧歸趙,你看可行嗎?」。

陳公公焉能說出「不」字,雖然心中很是舍不得,但只能勉強著滿臉堆笑,道︰「王爺既說了,且有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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