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第二十章 紅顏變(2)

待得下人退去後,林夫人斥責女兒道︰「不就是打碎了一個花瓶?值得你這樣打她?這事要是傳出去,說我們林家那忠厚仁義都是假的,教導出的女兒這般狠心惡毒,你又是馬上要當貴妃娘娘的人了,這樣子,有哪一種合乎女子的四德?怎麼在**立足?」

香櫻只管扇著扇子,冷冷的道︰「這就不用母親操心了。姐姐出嫁前,母親很是教誨。我眼看著也要嫁了,卻沒人對我教導過什麼。我不懂德容工貌,那是自然不過的。再說了,將來在**立足,也不是看誰品德賢良就能得寵,那得寵的,不是另有一番風光嗎?」。

林夫人見香櫻這般回答,怔怔的倒不知說什麼好了。只覺得眼前的女兒似陌生人一般,說出的話行出的事樁樁讓人捉模不透,既覺畏懼害怕,又覺得心冷無比。是了,必定是從小到大,大家都愛著她護著她,如今為了合歡的事,多少冷落了她的婚事有關。母親的心總是最柔軟的,這樣想著,林夫人倒覺得對她不住,柔聲道︰「香櫻,娘知道了,這些日子,為了你姐姐的事,家里心神不寧。不過你的婚事,大家總要打起精神來準備的。你放心吧,必不能虧待了你。」

香櫻冷笑道︰「我的事,不敢勞煩父母打起精神應付。免得傷了大家的神,女兒擔當不起。」雖是冷笑,但眼角已浮起淚光。

林夫人嘆口氣,道︰「你這孩子是怎麼啦?句句話都帶著刺。你也知道你姐姐生死未卜,爹娘怎麼不擔著心受著驚?香櫻啊,你莫不是忘了姐姐對你的好?你姐姐在家時,是如何的疼著你愛著你,處處都讓著你。她有好玩的器物,你若沒有,她必是給你的。臨出嫁時,她還切切囑咐,要如何愛護你。這些事,娘來問你,莫不是都忘了不成?難道全家人都無心肝,歡天喜地準備你的親事才是好的?」

香櫻低聲道︰「姐姐對我的好,我何曾忘了?我也日日思念著姐姐,進了宮以後,有機會,我一定打听姐姐的下落。可是,我的喜事就讓大家這麼不待見嗎?我就不服。」

林夫人道︰「你這孩子,以後進宮了咱們就要行三跪九叩的大禮了,今天在一起還是尋常的娘倆,都不說一些貼心的話。娘承認,這段日子委屈了你。其實你的婚禮大家能不盡心嗎?皇帝賞賜的錢總要用在你的嫁妝上,香櫻啊,你要嫁的夫婿著實讓我們害怕。」

香櫻低頭玩弄著衣帶,含淚道︰「我難道不怕嗎?可是你們何曾體諒我的心情?只知道一個個的唉聲嘆氣,就不知道我是如何的惶恐害怕,這個人要是如你們說的那樣心狠手辣,我今後的日子會好過嗎?我進了宮,一舉一動哪能敢比在家里似的無拘無束?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言語不但牽著我的生死,還牽著家族的生死?父母都不明白我的壓力如何之大,對我這般冷漠,讓人怎麼不心寒?」

林夫人倒沒想到小女兒能說出這番話來,可見她十分明白機靈。往常見她渾是一團孩子氣,不知什麼時候竟然長大了,胸中有這般韜略。听她這麼說,倒覺得十分對不住她,便拿了一把玳瑁梳子,柔聲道︰「看你,午睡起來,就發這麼大的脾氣,頭發都亂了,娘幫你梳梳。」

她一下一下的在香櫻的頭發上梳著。那頭發豐茂秀麗,如墨玉一般,漆黑得光可鑒人。她緩緩的梳著,想起她入了深宮,可不能如這樣承歡膝下,就是要嘔個氣都不行,不禁落下淚了。香櫻見母親落淚,心中的一團無名火便給澆濕了大半,也回過頭來,依依喚了聲「娘」。母女倆相擁在一起,听見外面的雀兒一聲聲的叫著,香櫻想起和姐姐在花樹下追逐的時光,一陣心酸,輕聲道︰「母親,我到了宮中,如果能夠得寵,必定會救出姐姐的,你放心。」

初夏的天氣,已是十分燠熱,往常在家里,丫鬟必定準備了涼涼的酸梅湯,家里的園子里有大株的芭蕉和梨花,遮陰也好。帳子必定換了鮫綃的,軟軟的一層紗,風兒微微地透進來,芙蓉簟一片清涼。想起以前的日子,真是好日子。

這樣的好日子是再也沒有了。半夜醒來,月光如水,冷冷的照在枕邊,合歡便再也睡不著了。這屋子狹小得很,倒睡了七八個人,白天做的累了,晚上鼾聲四起,還有磨牙的,說夢話的,流口水的,這個世界她以前見都沒見過,她的那個世界是金玉做成的,好似七寶樓台,珠玉玲瑯,卻在一夜之間分崩離析,那滿地的珠玉就如水銀瀉地,不知滾落在何處。

她轉了個身,只覺胸中煩悶,氣短急促,這是小產烙下的病根,時不時的要發上一陣,沒有別的辦法,只有忍著。她自知命如草芥,能夠活著就是好的。活著再沒別的盼頭,只是期盼能有一日與景仁重新相見。她現在心早已灰了,都說十九歲青春正盛,但是她的青春已化為灰燼,就連一絲煙都沒有。

被關在獄中好幾天,干草的席子,髒污不成顏色。有老鼠在旁邊吱吱的叫,瞪著一雙小圓的眼楮,驚驚的看著她。她發了幾天幾夜的高燒,總以為自己要死了,誰知又活了過來,她倒是但願就這樣死了,活著也無甚趣味,誰知上天偏不收她。病中的她連水都喝不上一口,舌忝著干裂的嘴唇,胸口似燒灼了一般。幸虧天可憐見,和綠棠關在了一起。忠誠的綠棠並沒去林府,而是一直守在景府,現在遇到了小姐,發願生死不相離。她那些天一直躺在綠棠的懷中,靠著綠棠的乞求終于請來了醫生,草草開了些湯藥,熬了過來。

本來她們不知被發配到哪里,巧的是管著她們的小官吏倒是受過景家的恩惠,便把她們發去玉清公主府。那兒再有粗笨的活,也比給發去極寒之地與人為奴的強。合歡早就不把這條命當做自己的,只因綠棠絮絮的勸說,說是景夫人不知在哪里,還望小姐保重身子,找到了夫人,也可替姑爺盡孝。還有老爺夫人必定盼著小姐,她這才有了活下去的念頭。

月色真好,她怔怔的望著月色,想起那個失去的孩子。她不能想這個,一想便五內俱焚,整個身子都打著顫。白天活多,人是麻木的,連想的時間都沒有。但是半夜醒來,那個孩子便到了她的心里。她不知流了多少的淚,後來便沒有了淚,只有心在流著血。孩子啊孩子,她在心里哭著,把臉壓在枕上,身子蜷縮著,心髒劇烈的跳個不停,跳得要嘔出來。血卻是冷的,呼吸也停了下來。她有窒息的感覺,手足都是冰涼,只是緊緊壓著身子,手緊抓著心髒的地方,盼著好過一些。

綠棠听見她的動靜,小聲喚她。她裝作睡覺,並不回答。綠棠嘆了口氣,道︰「小姐,別想了,明兒還有很多活呢,快睡吧。」

她不語,只是把身子蜷得更緊了些,仿佛那樣,就可以好過一些,遠離很多痛楚。枕下傳來一股幽幽的香氣,是她的奇楠沉香石榴佩。因為那東西烏黑,搜她的媽媽沒當回事,她便撿了回來。到底有它貼心,就好像景仁在身邊。聞著這幽淡的香味,她覺得好過一些。這心里的血止了些,眼中的淚便下來了,流了半夜,這粗布的枕頭便濕了半邊。

白天醒轉,黎明時分,初曉的空氣牛乳一般的新鮮,綠棠見她桃子一樣腫的眼,不禁失聲道︰「小姐,你又哭了半夜?仔細著身子,你身子不好。」

她沒說話,邊有一起浣衣的丫鬟柳芳道︰「什麼小姐小姐的,大家都是奴才。再怎麼的好命,現在也是歹命。綠棠我告訴你,你說漏了嘴,仔細管著浣衣房的公公掌嘴!」

綠棠氣得白了臉,這柳芳不知是何心理,時常欺負她們。她道︰「再怎麼說,這也是我和我家小姐的事,我願意伺候小姐,那也是我的事,用不著旁人干涉。」

柳芳把臉子一甩,道︰「既然是小姐,就該在家里金枝玉葉的養著,不該到這里來做低三下四的奴才。這浣衣房的奴才,可比別的奴才更是低賤一些。」

綠棠氣得還要說什麼,給合歡制止了。合歡不聲不響,只是整理床鋪,柳芳見她從枕下拿出石榴佩,便一個箭步過來,搶在手里,道︰「什麼玩意兒?你朝夕不離身的,黑漆漆的有什麼好?」

合歡急道︰「還我!既不是好玩意兒,你要著干嘛?」

綠棠也急道︰「快還給我家小姐!」

柳芳拿著石榴佩只管繞著屋子跑,屋子雖小,她身形靈活,左繞右避的,瞅了個冷子又向院子里跑去。合歡身子虛弱,怎麼跑得過她?只有綠棠一個人追著,柳芳邊跑邊笑道︰「叩個頭,叫我三聲女乃女乃,我就還給你。否則休想!」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