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歸鴻舊約
慕容權坐在了皇位上,兩手緊緊握著那寶座上的龍頭,黃金雕成的龍頭瞪著銅鈴大的眼楮,樣子甚是猙獰。它已給打磨得相當光滑,閃著冷冷的錚亮的光澤,想必看過那麼多前僕後繼的繼任者的鮮血,它已不為凡間再動心半分。冷是好的,天下的愛怨別離,都因一個「熱」字,才惹來這麼多情仇愛恨。龍的心冷著,然而,握它的手總是熱的,因為熾熱的。
他的腳下是鮮紅的地毯,從大門一直伸展到他的皇位之下,那上面映著金色的團花,一朵一朵,盛情的怒放,仿佛無數的錦繡日子,燦燦的生輝。青龍盤柱粗壯高大,足足要三人才能合抱,上面也是大紅的漆,最近又重新漆過,鮮艷得奪人眼目。慕容權卻覺得那縷腥氣是無數的漆,一遍又一遍,也蓋不去的。
得到天下,他只是勝了第一步,卻有無數的路要走,他明白,前面艱難曲折,又要多少權勢和手段。他且是一步步,邊走邊看罷了,仿佛手中拈著棋子,在鳳池國這個大棋盤上步步為營。
他險招奇出,一夜之間里應外合混進宮殿,殺了太後和皇帝。太後不過是父王寵愛的妖妃,仗著狐媚惑主,連太子哥哥都給她借刀用計給冤死了,母親又給她一直關在冷宮中糟蹋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這樣的女人,殺便殺了,無甚可惜,只恨讓她死得痛快。但,皇帝,畢竟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也是慕容家的血脈,他派人刺殺,總是有三分不忍。但,不殺他,又怎麼有他慕容權的天下?不殺他,他這一族怎麼活命?且他對他也是毫不容情,那日里派追兵追殺,如不是林家小姐相救,怎麼有他後來的傳奇?
天下,本不是一人坐得。勝者王敗者寇,且是他們慕容家的事,帝王家哪有骨肉親情?即使手足,要是誰阻礙了通向權力的道路,也是毫不遲疑的殺便殺,剮便剮。那些儒家老子的禮儀仁慈,不過是門面罷了,要他們時,便是廟堂上高高供奉的牌位,不要他們時,便是風干的殘尸。這些道理,老謀深算的都懂,只是不能說出罷了。偏是有些梗直的老臣,就是不明白其中的游戲規則。就說那丞相景柏,就仗著做過皇帝弟弟的師傅,對他是十分的忠心愛護,得知舊主已逝,就在朝堂上生生的撞死在那青龍盤柱上。
本來改朝換代也不會是太平事,但是景柏這事一出,更多了曲折。又有幾個老悖晦跟著殉了舊主,鬧得朝堂之上鮮血滿地,慕容權一怒之下大開殺戒,命令那幾個殉主的男丁斬首,女子為奴,方才讓剩下的噤若寒蟬,到底沒有幾個硬骨頭,于是都齊齊的跪下,高喊「萬歲」。
畢竟是敗了他登基的興致。雖說江山本就是用鮮血鑄成,但是新登基的皇帝,誰不圖個吉利歡慶?他心中恨著景柏,命人一定要把景柏的獨生子景仁抓住,他老子死得痛快,求仁得仁,還落了個忠臣節義的好名聲。他兒子就要讓他死得不痛快,一刀刀的剮,讓他老子的靈魂也走不遠。
幾個近臣勸他,說景柏的女兒是楚瓊國的皇後,這麼一來,兩國之間就結了仇。慕容權不怕,他從小便倔強,天不怕地不怕,唯有母親的淚水收得了他的野性。他做事求痛快,哪有那麼多「或者」,「恐怕」,他霸氣的說道︰「怕什麼?楚瓊國的國力根本與我們鳳池國不能相比,特別是楚瓊國那個皇帝,懦弱無主張,又是貪戀美色,性奢侈,早晚是要讓我們鳳池國給滅了。他們能奈我何?」
無毒不丈夫,自小在宮殿長大,他見慣了各色殺人不見血的爭斗,深深的明白誰要是存個「仁」字就是死無葬身之處。偏是那幾個吃干飯的,還斗不過景夫人一個婦道人家,說是讓景仁跑了,命人去抓,又是只抓了他的妻子回來。問他如何處置,慕容權煩躁的揮揮手︰「看哪個貴主缺人,就讓她為奴。撿著微賤的事情讓她做。這景老頭滿臉的正氣,偏要讓他的兒媳婦做下賤的事情,看看這在前朝得寵的一家人,如今是怎樣的明白什麼是風水輪流轉?」
他臉色鐵青,近臣只能稱「是」。他們知道這位新皇帝年輕驍勇,卻是性格偏執,他喜愛的,哪怕是一塊石頭,也是當作和氏璧一樣的珍愛。他痛恨的,哪怕你是如何的婉轉曲意,他也是視若腳下的泥,怎樣的糟蹋就是怎樣的好。
皇上離了正殿,便往太後的萱恩宮走去。貼身太監李春緊緊的跟在身邊,這位太監是伴著他從小長大的,和兄弟一般的感情,這番奪宮若不是他在里面早早做了很多功夫,哪會如此順利?所以皇帝很看重他,他亦明白自己的身份,一點都無居功自傲,還是謹慎小心的當著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