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如……我神失蹤。」他聲音雖低沉吐字卻無比清晰。一字一字說來,全場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懵了。
托爾攥緊了拳頭︰以十二主神在神界的地位,這場審判明顯是被全神界重點關注的。在這種場合,弗雷不管有意還是無意,講出這種話,都一定會激起軒然大波!他要干什麼?他究竟……居心何在?
一瞬間,無數不好的聯想浮現在托爾的腦海里,然而他和提爾現在坐在被告席上,審判正在進行,他根本沒有說話的權利。難道……弗雷就是算好了這一點,才……
在全場都震驚的情況下,那道來自審判席上的平靜聲音如同一道清冽的泉水,頓時把人澆得清明︰「弗雷大人,關于你所說的‘我神失蹤’,你有任何證據嗎?」。
弗雷又是一笑,道︰「證據就是——我神已經很久沒有出席過烏達爾泉會了,」他語氣一凜,「而尤騰海姆的冰雪,卻在以驚人的速度逼近我們,在幾天里,就達到了過去幾百年的勢力,如果不是我神此刻不在阿瑟加德,他們怎有膽量挑戰神威?」
全場嘩然。
自從榮膺之戰後,已經過了三千年。神界人一直生活在和平的氣氛里,幾乎被抹掉了斗志,已經太久沒有戰爭了。而區區冰族,更是早在七千年前的創世之戰中就被趕往了尤騰海姆,神族早就不把他們放在眼中。如今,突然得到冰族看似要進攻的訊息,怎能不令人慌亂?
「安靜。」那道清泉的般的嗓音自慌亂的人群中響起,仿佛有魔力般地托住了所有人吊在嗓子上的那顆心。
「弗雷大人,恕我失禮,您剛才的意思,是在暗示我們︰我神不在阿瑟加德,而我們都面臨被冰族偷襲的危險,對嗎?」。佛耳塞提問。
所有人把眼楮移到了弗雷身上,弗雷面不改色︰「從客觀上看,是這樣的。」
佛耳塞提說︰「那麼,為了保護我們大家的安危,對于坐在被告席上的兩位大將,我們應該從輕處罰……您是這樣的想法嗎?」。
弗雷微笑︰「正是此意。」
托爾低頭皺眉︰一向與自己不和的弗雷,此時這樣伸手相救,到底是……
然而佛耳塞提的下一句話卻猛然令他驚詫抬頭,那道來自審判席的聲音突然帶著嚴厲,震驚了所有人︰「稼穡之神弗雷,本法官要求你提供證據,而非以推理妄自推測,以言論擾亂民心。更何況,你干涉審判的意圖,已經嚴重踐踏了神聖公正的審判。我宣布,以‘藐視法庭罪’,判你禁足十五日,剝奪你的作證權一年!」
弗雷的笑容僵了一下,他顯然沒有料到佛耳塞提會是這種反應。
佛耳塞提接著說︰「至于雷神托爾和戰神提爾,由于其他抗辯證據不充分,維持原判,提爾發往罪人之島——蘭格維,監禁半年;托爾發配聖河下游,駐守靠近冥海的邊關,時間半年。」小錘利落地落下,他起身離去,沒有給任何人抗辯的機會。
這是法官的權利,最神聖最驕傲的權利——沒有人有資格干涉。
整個神界,因為這一場審判,陷入了極大的混亂之中。
兩天後,弗雷的宮殿。精致的棋盤上,一只縴縴玉手優雅地擺弄著棋子,它的主人聲如鶯啼︰「這場審判,讓這個神界都亂了套,這下,你的目的達到了吧?只是沒想到,那個正義神,居然這麼古板,連自己的朋友都不肯留情面呢~」
「他可不古板,」弗雷走了一步棋,令對面女子暗喜,連忙又下了一步,「蘭格維號稱罪人之島,可是誰能想到那個窮凶極惡的罪人,就是提爾的至交呢?他在那里,可是安全的不得了。至于托爾,呵,駐守冥海的將士本就是他訓出來的兵,把他派過去,正是給了他莫大的兵權。」
女子面紗下的臉先是驚詫,轉而恨恨道︰「連這些軍部的內務都知道,佛耳塞提這個正義之神,真是無處不在!」
弗雷移動著棋子︰「還不止這些。現在神界恐慌,也是他故意造成的。這樣,過不了多久,法庭就會迫于公眾壓力寬恕那兩位大將回歸原位了。」
女子咬牙︰「他倒是真會算計!!」
弗雷突然揚起了笑臉,那惑人的性感容顏令女人一窒︰「現在人人都想知道︰我神到底在不在阿瑟加德?如果不在,那又是因為什麼?」
女子面紗下的臉一點點變得蒼白,聲音也柔弱的楚楚動人︰「弗雷……這不能讓他們知道……」她一點點站起身,走到了弗雷身邊,依偎在他的懷抱,身子輕蹭,「弗雷,你要幫我……」
弗雷扣著女子不足一握的縴腰,眼神卻一直流連在棋盤上︰「誒呀誒呀,我也沒有辦法呢,你看看,他不是剛罰了我禁足和不許作證麼?」
女子僵住了身體,這次真的有冷汗冒了出來︰「他連這也想到了?這麼說,他都知道了?」
弗雷低沉地笑了,他玩弄著女子耀眼的金發,輕聲在她耳邊呢喃︰「他們既然想听‘實話’,你不妨就都說‘實話’好了……」
說完,伸手一掃,棋子紛紛落地,發出清脆的響聲,女子被他壓在棋桌上,雙腿纏上了他的腰……
棋既然下不得,就干脆毀了好了。毀了這局,下一局才會更有意思,不是麼?
尤騰海姆,冰族大門前。
小柯稀里糊涂地被請上了一匹碩大無比的巨狼,盡管他一直嚷嚷著︰「喂喂喂你們認錯人了吧!我不是什麼三王子!喂!……」掙扎的程度都快拳打腳踢了,但是那些銀發暗黑皮膚的態度還是一如既往的恭敬,仿佛脾氣好到不行。
一旁的奧尼爾垂下眸子,拉起駝色的斗篷,向風雪角落中走去。小柯眼尖,不顧阻攔,跳下巨狼一路小跑,攔到了奧尼爾面前︰「喂,你不能就這樣一走了之!我不是他們的什麼三王子!你不能就這樣拋下我不管了啊!」
奧尼爾的臉藏在斗篷中,只有淡金色的幾縷發飄啊飄,他說︰「能與三王子一路,在下深感榮幸。」
「奧尼爾!!我不是!你相信我!!」小柯拉著奧尼爾低吼。
「一路之中多有冒犯,還請三王子海涵。不過以三王子的計謀與武技,根本不需要在下的保護……」奧尼爾的話被小柯打斷了。
「奧尼爾,我對你從來沒有什麼計謀,武技也只是在冥海……」小柯急急地辯護。
「三王子,」奧尼爾十分平靜,「雖然您早已識破在下進入尤騰海姆的企圖,但還請三王子大人大量,放在下一條生路,在下找到所尋之人後,一定親自到三王子面前,以死謝罪。」
小柯愣住了,雖然奧尼爾說話一直很冷淡,可是今天,他的聲音,真的冷得像冰。從小柯的角度看去,奧尼爾隱在駝色斗篷下的臉只能看見線條美好的下頜,細致的近乎透明的皮膚,和吐字優雅刺人的薄唇。
他突然沖上去,拉住奧尼爾,湊著那張氣人的唇就吻了上去。觸感比想象中還要美好。
四周,大片的雪花落下來。與金發一起微微的飄舞。
沒有任何回應,小柯越吻越苦。
從廝磨到唇畔分開,小柯都沒有敢看奧尼爾的眼楮。他怕看到那一片茵色的干涸湖泊——沒有任何感情。
他根本不在乎,無論自己是不是三王子,無論自己是不是真心對他,他所要的,只是進入尤騰海姆,去尋一個人。他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自己的目的。
「隨便你,」小柯低著頭,聲音在風雪里微苦,卻清楚,「你不用來謝罪,沒人稀罕你那條命。「說完,轉身騎上凶猛的白色巨狼,向風雪最濃密的地方走去。
奧尼爾邁開腳步,雪原盡頭一行腳印,沒有回頭。
巨狼的速度快若閃電,一行人在風雪中行進了小半夜,跨越無數斷崖。小柯才逐漸意識到,這里的地形十分惡劣,山地連綿不斷,峽谷縱橫。終于進入一座較大的峽谷,四周十分安靜,只有風在山谷里的回聲,和狼群踩雪的聲音。
狼群騷動了一會兒,又徑直向峽谷最深處的絕壁沖去,小柯詫異間,發現那里竟然是一座冰晶的巨大階梯,冰晶邊緣鋒利,又極度透明,遠遠看去幾乎沒有。小柯想,現在是黑夜,若是白天來此,一定是光芒萬丈。狼群沖上階梯,直接撞開盡頭那扇巨大的瓖滿紅色寶石的大門,入眼的是一條天花板極高極寬的走廊。
一片爪子抓磨的聲音,狼群到此刻突然都停住了,狼背上的士兵紛紛跳下來,小柯本來也想下去,但兩位領頭的士兵阻止了他,小柯發現,所有言語,在那兩位士兵崇敬的近乎白熱化的眼光中,都是浮雲。
小柯就騎著巨頭白狼,一步三顫地走過這條穹頂無限高度的走廊。兩側的士兵身材威武高大,巨狼走過,他們目不斜視絲毫不為所動。小柯現在明白為什麼冰族會被稱作是「最具攻擊性」的民族了,單看普通士兵,比小柯高出兩個頭去,身寬更是小柯的兩倍。那種不露肌肉卻散發著強大威勢的感覺的的確確很有威脅感。而即使是侍女,也是普遍身材高挑勻稱,但看露在外面的手臂,那勻稱好看的肌肉恰到好處,小柯絲毫不懷疑她們隨時能舉起一盤一人重的水果。
兩個侍女站在走廊盡頭,兩人微笑著輕輕一拉,那扇看起來千斤重又瓖滿了寶石的大門就這樣被打開來。
迎面的是一股熱氣,還有明亮的光芒。
一個無比巨大的宴廳,穹頂高高懸起,各色寶石仿佛從夜空中照耀,地面上鋪滿了滾燙的金黃色沙子,保持了整個大廳的溫暖。兩旁擺滿了桌子,許多或黑發或銀發的人在後面縱情飲酒,美麗的舞女們在中間的地攤上狂熱地旋轉著。食物、美酒和女人的味道充斥整個宴廳,仿佛一個狂熱的樂園。
而最中間,黃金的寶座上,一個黑色卷發的男人正敞坐在那里,他的輪廓十分深邃,看到小柯的那一刻,他唇上迷人的胡子微翹,只是輕輕動嘴,可是他的聲音卻洪亮地傳遍了整個大廳︰「歡迎回來,我的兒子!!」
當小柯被拉上那個男人的黃金座的時候,他還是有些莫名其妙︰這世界上還有不認識自己兒子的爸爸麼?他自己都快相信自己就是那個什麼所謂的三王子了……可是他不是啊,他連身體都是自己的,而且又是在人界出現的,怎麼可能是神馬三王子呢??
男人笑眯眯地拉著他,遞給他一大杯葡萄酒,黃金的酒杯泛著光︰「好兒子,外面冷,來,先喝一杯!」
下面狂飲的人立刻都舉起酒杯,滿臉笑容︰「恭祝三王子回歸!」
小柯端著酒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男人看出了小柯的遲疑,眉頭一皺,沉聲問︰「這是誰倒的酒?」一位侍女輕輕走上來,男人冷聲喝道︰「把手砍了!」
一旁的侍衛聞聲連忙把女子拖下去,不一會兒就把一雙血淋淋的手托了上來,男人笑眯眯地拎起一只手,丟進了小柯的杯子︰「好兒子,這樣你愛喝了吧?」
小柯愣住了。他到嘴邊的實話也遲疑著吐不出來了。猶豫了一會兒,他面無表情地放下酒杯,說︰「爸,我累了,能不能先去休息。」
「累了?!」男人一臉關切,突然大喊一聲,「我兒子累了!你們玩著,我要陪兒子睡覺去了!!」說完,拉起小柯就走了出去。
下面的人統統停止了動作,站起來恭送。剛剛還熱鬧的大廳一下子就安靜得有些詭異。
小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突然有一種自己要被老巫婆吃了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