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影在夕陽朦朧的光線下安靜地站著,好像一開始就已經站在那里了一樣。他背對著奧樸,光線從這個身影的輪廓上投了過去,顯得有些模糊不清。但是奧樸在仔細地看了第二眼後便顫抖地發現,這個身影十分熟悉,不是別人,正是剛剛從懸崖上摔下去的謝夜!
霎那間,奧樸只感覺整個人像被雷給打中了一樣,腦子就嗡嗡直響,瞪大了眼楮不敢相信地看著眼前這個人,看著他完好無損,平安無事的站在那里,那感覺簡直就跟奇跡出現了一樣。但是下一秒,奧樸又感到身體深處突然傳來了一股莫名的寒意,腦海里的無數疑問,瞬間像潮水般地涌了上來,他怎麼會在這里?從那麼高的懸崖上摔下去,怎麼可能會沒事?難道這人背上長了翅膀,能飛能蹦不成?想到這里,奧樸心中產生了一種深深的恐懼,突然想到這幾天以來他所見到的一切,謝夜莫名充沛的體力,神乎其技的矯健身手,他獨自一人來到這深山老林里,尋著找一個幾十年前的巨大秘密,這一切的一切,似乎冥冥之中在告訴著奧樸一些什麼,難道……謝夜並不是人?
至少不會是個正常人!奧樸渾身戰栗著往後退了一步,緊張地盯著不遠處眼前的這個身影,生怕他會突然轉身撲過來。而這個身影,在听到奧樸往後退了一步之後,也慢慢地轉身看了過來。這時候奧樸看清了,這人的手上正提著一只剛剛死去不久,還在微微抽搐著的野兔,野兔的脖子上有著一個鮮明的傷口,鮮血正源源不斷地涌出,滴滴答答地淌滿了他的雙手。
冰冷刺骨的寒意!奧樸瞪大了眼楮,一時間竟然連尖叫都不知怎麼做,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看著謝夜的那張安靜的臉龐上沾滿了血跡,微微喘息著的雙唇嘴角邊還在緩緩地流出殷紅的血液來,一雙原本沉穩深邃的眼眸,此時此刻正像盯著另一只野兔般充滿寒意地盯著奧樸。奧樸猛打了一個寒顫,突然像驚醒過來了一樣,狂叫了一聲,便轉過身來邁開雙腿拼命地往前跑,瘋了一樣地在叢林里狂奔起來!
「這就是我最後記得的事了,我在叢林里狂跑了一天一夜,整整一天一夜……唯恐他會從後面追上來,像殺死那只兔子一樣地殺死我,你們相信麼?一個人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去,毫發無損,而且居然還在吃兔子的血……我幾乎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到村門口來的,醒過來時,自己已經躺在這里,而那天發生的一切,就像一場夢一樣。」
我听到這里,正忍不住想問點什麼,卻見奧樸抬起一只手來模了模額頭,一副很累的樣子,說︰「你們說自己也是來這里調查事情的,但如果要調查的正是那個年輕人在查的事情,那我還是勸你們一句,別再查下去了,那地方邪得很,你們幾個是外地來的,人不生地不熟,對這里的很多事都不了解,萬一賠了命進去……罷了,你們還是回去罷。」
回去?開什麼玩笑,我們千里迢迢跑來這里難道是來曬太陽的?哪能听了一個鬼故事就被嚇回去!我和世南對視了一眼,世南便點點頭,轉過臉去問阿臘︰「問問奧樸,看他還能不能記起來那地方在哪,可以的話,我們希望他能再為我們帶一次路,酬勞多少都好商量。」
阿臘一听我們咬定要去,忙搖搖頭跟著奧樸勸了起來,說不行啊,幾位老板難道沒听奧樸說嘛?別說是你們,就連我們這些認得路的,都不想進去那里,你們這又是何苦呢?
「這你不用管。」我說,「你只管幫我們問話就行了。」
阿臘嘆了口氣,轉過身去同奧樸說了幾句話,奧樸便搖搖頭,連連擺手,阿臘對我們說︰「他說他已經很累了,需要休息,而且此生不願意再踏入那地方一步,也希望你們能給他一個安穩的晚年,別再提起這件事了。」
「什麼?」世南瞪大眼楮,忙說,「那他總不介意幫我們指指路吧?畫個地圖什麼的也好啊。」
「我的小老板啊。」阿臘苦笑一聲道,「那地方就算我們畫出來了,你們也恐怕不見得看得懂,而且齊那桶這里的地形復雜,豈是地圖一張就能概括得了?」
我困惑起來︰「可是,奧樸看了謝夜的那張地圖就馬上知道是在哪了啊。」
「那是因為奧樸是本地人,我們本地人對地形熟悉的,自然看得懂地圖,別說地圖了,進去那里邊的路線就跟印在我們腦里似的,誰叫我們成天跟這些山路打交道呢?所以如果你們想要進峽谷,無論想要調查什麼事情,想、要找到那地方,沒有個本地人當向導是行不通的。」
靠,這個老滑頭!說了半天,不就是在暗示我們,他也知道怎麼進去嘛,估計是見奧樸不行了,自己心里也癢癢起來,不甘放過這條財路呢,原本我還以為阿臘跟這里的人一樣是個淳樸無比的山民,鬧了半天原來他跟那個客棧老板是半斤八兩的,好奇心又重又貪財,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朝阿杰使了個眼色,阿杰便走到阿臘旁邊,伸手就勾住他的肩頭,咧嘴一笑︰「大哥,听你這麼說好像知道怎麼去嘛。」
阿臘臉色一變,竟裝模作樣地干咳了幾聲,道︰「那又怎麼樣?我好歹也帶人進山探險過不少回了,知道那地方也不出奇是不是?不過你們可別打我的主意,我是絕對不會讓你們這幾個祖國的未來棟梁去冒險的。」
我在一旁撲哧一笑,搖了搖頭沒說話。而世南听到這里,也听出端倪來,二話不說就拉著阿臘走到屋外,從口袋里邊掏出一疊粉紅粉紅的人民幣,在阿臘面前嘩的一聲展開來,搞得跟孔雀開屏似的,咋一看那視覺的震撼力還真不小,弄得我也跟著一愣一愣的。
阿臘看著差點沒把下巴掉下來,咽了咽口水,這才緩緩地點了點頭︰「既然…各位這麼有誠意,那我也不好意思拒絕了……」
後來我問世南說你個臭小子當初要買的那輛跑車是不是勞斯萊斯啊?怎麼花到現在還有這麼多錢?
世南一個痛苦的眼神投過來,說你以為啊,老子這次把吃飯的錢都給掏出來了,要不是沖著這個視覺壓力,那老頭會肯帶我們去?
我說那怎麼辦,總不能一到目的地你就殺人滅口吧?
世南說沒那麼夸張,頂多到時候就嚇嚇他就了事,像阿臘這種貪財的小老頭,肯定也得愛命多過愛財,到時候到了那里,哥幾個手里又有槍,那就由不得他了,一句話,有槍的就是上帝!
我听到這里嘆了口氣,說你他娘的還真是缺德。
這天我們一直在奧樸家呆到很晚,其余大部分時間都是阿臘在問奧樸一些路線的問題,顯然他自己雖然去過那地方,但印象不深,沒有經常跑山路的奧樸來得老練熟悉。我們趁著阿臘和奧樸說話的期間,也小小地討論了一番,不過這次已經比起以往的任何時候都要來得有眉目了,因為這次我們已經很確定,在那座斷龍絕壁上,確實有著和我和世南的身世千絲萬縷的聯系。
以前我和世南從不知道自己的家族到底是怎樣的,我們的家族是到底從歷史的哪一端頭開始起源,又是經歷了怎樣的變故,以至于如今家族成員會所剩無幾,家中長輩居然只剩下二叔和姑姑,在我們的印象里,二叔是在我們年幼還未記事的時候就過繼了我們,並囑咐我們稱呼他為二叔,而他也從來很少向我們提起我們的親生父母是怎麼沒有的,有時候我問問他,他也只是用「過世」這兩個字一筆帶過,從不多給線索,那時候我怕傷二叔和世南的心,也不曾多問,如今想起來,這事確實有很大蹊蹺。
在今天听了奧樸和那個村中治病老人的話後,我隱隱約約對這整件事有了個頭緒,二叔之所以不敢讓我們知道親生父母的事,是因為這件事和我們家族三十幾年前埋葬在齊那桶的一個巨大秘密有關,而很可能正是這個秘密,導致了我們父母的過世,和家族里其余大部分成員們的喪生。這個秘密和我們的身世有著巨大的聯系,但是二叔卻因為一些原因,不得不向我們隱瞞這件事。但事態的發展卻與他事與願違,這個秘密的線索居然被刻在了那個世南發現的鐵盒子上,使得我們發現了這件事里面的端倪。
二叔當日,應該是察覺到了我們已經發現這個鐵盒子里隱藏的秘密,于是調開我們匆忙之下來到我們的屋子里,搜索那個他以為在拍賣會上被我們奪走了的鐵盒,這個時候,恰逢和我們分散多年的阿杰從外地歸來,二叔的手下估計是發現了如今已長大成人的阿杰,對這個已經認不出來的陌生男人起了敵意和防備,才下令對阿杰連帶著我們開槍攻擊。
這樣一來,事情就說得通了,唯獨一件讓我至今疑惑的事情就是,二叔那天晚上,被我從臉上扯下來了一段假胡子,那段假胡子又是怎麼回事?難道二叔除了要向我們隱瞞這個秘密以外,他本人還有些變裝癖?其中尤其讓我疑惑的就是,撕下胡子的二叔,看上去居然非常年輕,簡直比我們大不了幾歲,這就奇了,到底是我當時眼花了看錯,還是我二叔……原本就是這麼年輕的呢?
這件事,在我還沒見到二叔,解開這個謎團之前,就只能暫時先壓在心底。
另一方面,在我們听完了奧樸所講的經歷後,世南就認為謝夜這個人,到底有沒有奧樸說的那麼神秘古怪,還有待探究。世南說,謝夜很有可能只是一個身手不凡,行為古怪的外族人,他很有可能就是發現了我們家族的這個秘密,前來探索以滿足自己的好奇心的,不是說好奇心能殺死貓麼,人一好奇起來,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看看我們自己就知道了,他也許只不過是比我們更偏激一點罷了。
我說︰「或者更近一步去想,也許這件事原本就和他有所關聯,也許我們家族的秘密原本就牽連到了他,因為通過奧樸的描述,我發覺謝夜這個人非常寡言少語,也就是說他並不大可能是那種喜歡多管閑事的人,那麼他獨自一人來到這里調查這個秘密,很有可能就是他自己也牽扯其中,因為僅僅只是一個局外人的話,他沒理由會知道那麼多,二叔也不可能會讓一個局外人知道這麼多,就連我們自己也是最近才知道的事,他哪輪得到排在我們前面?所以,如果真的按照奧樸所說的跟天方夜譚一樣,謝夜從懸崖上摔下去又活了過來,那麼如果我們找到他,對于我們調查這件事的幫助將有很大提升。」
阿杰搖搖頭,說你們就那麼確定這人還活著?說實在的,我倒覺得奧樸的話不可信,他的故事里有很大可能的捏造成分,你想,這個地區雖然是原始叢林地道,可奧樸他們一進林子里就遇到了會襲擊人的蟒蛇,這是說不通的。通常這些蟒蛇不會去主動襲擊人,除非它們自己受到了打擾,這是一點。另外,假設奧樸在說謊,那我覺得謝夜很有可能是死了,並沒有像奧樸所說的那樣又莫名其妙的活了過來。
我皺了皺眉頭,問他怎麼說?
阿杰看向我,道︰「一個人怎麼可能從懸崖上摔下去後還毫發無損地站在那里?你當他是在演終結者啊?八成是奧樸老頭在攀岩的中途連累了那小伙子,把人家給從懸崖上拉了下去。回來後怕人問起那小伙子去哪了,只好編個鬼馬故事說那小子死而復活了不是常人,也不知道跑到哪去了,好讓自己月兌身。」
「你確定?」我道,「人家奧樸老頭一山村小農民,能整出這麼離奇的一故事來?想象能力如此豐富簡直可以給他頒個最佳編劇獎了。」
阿杰不以為然,反問我︰「那你倒是解釋一下,什麼人能從那麼高的懸崖上摔下去還毫發無損?哦,順便也解釋一下他手里那只可憐的小白兔是怎麼回事?可別告訴我這里上演了一出狗血的吸血鬼電影。」
我被阿杰的話憋得無話可說,只能坐在那惱怒地看著他,世南見我們快吵起來了,便出來打圓場,道︰「你們倆好端端的較什麼勁?可別忘了,我們現在手頭上還有一件事得馬上處理,你們鬧了半天,是不是早忘了我們還在大媽房間里關了個蠱女的事?」
听世南一提,我們這才跟恍然初醒似的回想起那個蠱女,給奧樸的事折騰了老半天,也沒回去看那女的是否還安分呆著,就凱弟一人在那邊看守著,該不會出什麼事吧?
三人當下就趕回了大媽的屋子,一進門就聞到一大股藥味,我心里就咯 一聲,說不會吧這麼巧,難道那蠱女已經先下手為強,把這整屋子的人都給滅了?他娘的早些時候我們就不該老呆在奧樸那里猜測那個年輕人到底是不是個危險人物,眼下這個蠱女可就已經是個手頭上貨真價實的小型核彈啊。
好在我們剛心驚膽跳地進屋走沒幾步,就看見大媽從里邊一個房間里走出來,見到我們就跟見到救命菩薩似的,抓著世南的手說了老半天唧唧歪歪的話,阿臘還留在奧樸那邊,沒他在我們還真听不懂這個大媽的外星語,只好跟著她先進屋看看情況,進門就聞到好濃重的藥味,凱弟正躺在床上,手腳上都纏滿了布條,搞得跟木乃伊似的,看樣子是受了傷,那股藥味便是他身上敷的藥發出來的。
人看上去倒還是清醒的,估計是給那藥味燻得整個人精神亢奮,一看到我們就大罵起來,說你們這老半天跑哪了?丟我一個跟那婆娘呆在一起,要不是哥剛才機靈,已經給她抓去喂蟲子了!
世南納悶地問他怎麼了,那蠱女呢?
「跑了!」見我們一愣,凱弟又罵道,「你爺爺的,那女的簡直是個蜘蛛精,我這才出去喝了口水,回來就看見她不知怎麼的解開了繩子,拿著一個壺子就對著我,里面沖出來的蟲子差點沒把老子啃成肉干!」
我和世南愣了愣,心里定下來一想也是,那蠱女本來本事就不小,我們沒去惹她她都會自個找上門來,還妄想能把她老實安分地關在里邊,被她逃了也是活該,反正那女的跟這件事也沒有多大關系,只能指望著她接下來會知難而退,不會再來找我們的麻煩了,那我們倒也落得輕松點。
想到這里,我就走到凱弟床邊坐下來看他傷得怎麼樣,見他還有精力罵人,便嘀咕道︰「你這不還是活蹦亂跳著麼?」
「去你的!哪那麼容易給她整死。」凱弟不以為然地罵道,「這不備用的背包里邊有噴火器嘛,我當下就掏出一個對著那些蟲子亂噴了一通,喏,那邊地板上都是我的戰利品。就是可惜了沒抓住那女人,給她跑了,要是再讓大爺我抓到她,就把這娘們丟到蟲子堆里去喂屎殼郎。」
我轉過頭去看,只見地板上黑乎乎的一片,惡心得都叫人不想仔細去看。便道︰「這你倒是提醒我了,這次我們進峽谷,要多帶點能滅蟲子的武器,噴火器什麼的能多帶就多帶些,再怎麼凶猛的蟲子給這麼一噴都得歇菜。」
凱弟听我這麼一說,倒是緊張了起來,忙坐起身問︰「怎麼,那峽谷里有很多蟲子?」
「倒不是,只是我們今天調查到一些線索,這次要去的地方,很有可能被布有巫蠱術的陷阱,有備無患嘛,具體情況,我們待會告訴你。」
過了一會阿臘回來了,我們從他那翻譯便得知,大媽今天下午在我們走後出去了一趟,估計是屋子里關了個蠱女她心里不舒服。一直到晚上回來後就發現屋子里邊不對勁,進門就看見凱弟倒在地上,身上都是些蟲子咬傷的傷口,這才慌忙地給他上了藥包扎了一下,正要讓她的小女兒去叫我們回來,就看見我們已經進門了。
我們一邊听著大媽的講述,心想那蠱女還真是有一套,上帝保佑阿彌陀佛,既然逃就逃了吧,以後可千萬別再給我們遇上。
這天晚上我們整理了不少裝備,有一些還是大媽大叔幫著我們淘來的,只不過那都是些山村里的普通手工貨,沒有我們從專門的店里買來的瑞士貨踏實,但有備無防,我們還是都給帶上了,還多準備了一些緊急時候應急用的干糧和草藥。凱弟那邊也就是渾身被蟲子咬破點皮,也沒中什麼毒沒出現什麼過敏癥狀,人還是能蹦能跳的,既然沒有什麼大礙,我們便一致決定,第二天早上便動身進山。
到了第二天早上,天剛亮,我們便都背上了各自的背包出門了,由于一些露營用的裝備比較重,所以還跟村里邊借了一只老騾子幫忙背裝備。和大媽告別後,我們留下了一些錢作為她這幾天好心照料我們的報答,幾個人便踏著晨光上路了。清晨的光線透過纏繞在秋那洛古村周圍那些白霧,使得這個村子看起來就像一個未受塵世污染的孤島,一個恬靜而與世隔絕的香格里拉。我們站在村子門口的山坡上,深深地看著這個迷霧中如同幻境一般的古村,竟有些依戀和不舍。
我們走出村門口剛翻過一個山頭,清晨時的光線便開始漸漸轉明,天氣也越發熱了起來。阿臘在前面走了沒幾步後,突然停了下來,轉過頭對著我們說道︰「幾位小老板,小老板娘,我有事丑話說在前頭,這次雖然說我是作為你們的向導帶你們進峽谷,不過你們也听奧樸說過了,那地方危險,若是等下真的遇上了什麼事,你們進退得由我說了算,要是你們不听我的了,那出了事責任也不在我,萬一太危險了,我也得有獨自逃生的權力。」
我听了這話,冷冷一笑。心想也就是說萬一一有危險,這老頭就會為求保命,不管我們自個先溜,也沒什麼,阿臘並不知道,我們身上都各自配有槍支,到時候要是他真有這種不講義氣的舉動,掏出槍對著他的腦門便是,到那時候,逃與不逃也就由不得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