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客廳的搖椅上,讀著一篇剛從閣樓舊報紙里搜出來的新聞,報紙破舊得幾乎看不清畫面,隱隱約約看到一個半身赤果的男人坐在椅子上,有人剛給他遞了一杯水,他顫抖著的雙手幾乎拿不穩杯子,整個人看上去狼狽不堪。
「這名姓黎的男子聲稱,他被人將手腳綁起來,渾身月兌光囚禁了三天,對方甚至聲稱要拷問他,剛好這個時候外面發生爆炸,即這星期的6.10爆炸事件,將他從這一系列恐怖離奇的事件中拯救了出來,得以逃生。他逃出來後,昏迷在附近的街道路口,在今日早晨被人發現,送到了當地的派出所。1993年6月11號,本報徐濟成記者報道。」
這張報紙是我在整理閣樓的書櫃里發現的,被壓在了一張舊桌子的玻璃板下面,表面有些許凹凸不平,像是被人揉成了一團後又展平開來,好好地收藏起來一樣。我們家從來都不訂報紙,更是不曾收藏報紙,所以這張舊得泛黃的報紙才引起了我的興趣。
按理來說,閣樓向來都是我二叔的去處,鬼知道他平時在上邊都忙乎些什麼,估計也就是抽抽煙看看黃色小說,很難想象他會這麼正經地把一篇新聞收藏起來壓在玻璃板下面,而且還是這麼久以前的報紙,算算日期,距今都已經有19年了,二叔當年會是幾歲?估計也就是一二十來歲的小伙子,還真難想象他當年居然會是一個好好看報的進步青年。听我姑姑說,二叔當年壓根就沒正經地讀過幾天書,屬于街頭混混流氓那一類貨色,後來長大成年了,家里人不再養他,這才為了吃口飯做起了正當生意,但正當生意做沒幾年,又因為賭博輸光了老本,據說當時輸得家里只剩幾面牆,名副其實的「家徒四壁」,天天被人追債追得滿大街跑,氣得二嬸離家出走,從此再沒回來。後來我二叔還是靠著我姑姑的一點一點接濟才熬了過來,又重新做起了生意,這回他干脆一鼓作氣,攢了好幾年錢,直接開了地下賭場。
開了地下賭場後,二叔越發神氣,簡直就是天生該做這一行的料,賺了不少錢,而且還從來都沒叫雷子抓住。有了錢後,二叔也不再娶女人,直接改為包女人回家過夜,當年二嫂的背叛離開讓他刻骨銘心,認為女人這玩意能玩得起卻輸不得,有錢的時候怎樣都行,沒錢了立馬大難臨頭各自飛。于是他從此就過上了每夜一情的瀟灑生活。關于這些事,我從小到大都听二叔跟我和弟弟繪聲繪色地講過。
所謂的愛情這東西二叔從此算是徹底地失去了,但當年妹妹的救濟卻讓他永生難忘,對于親情,我二叔是從來當成頭等大事的。在我三歲的時候,我二叔就把我和弟弟都過繼了過去,因為他自己沒有孩子,其實也不能說是完全沒有,他在外面的女人多了去了,而這些女人當中大部分是水性楊花的,睡過一夜第二天起床就彼此不認識的那種,所以就算有女人大著肚子跑來找他,他也會一概擋在門外,鬼知道你懷的到底是不是老子的種。二叔不願意灘這種渾水,但是又怕老了沒人照料,于是就干脆收我和我弟弟做養子,但是也不用我們管他叫爸,原來該怎麼叫的還是照舊。對二叔來說,我和弟弟就是他的親生子女,那是放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心肝寶貝,誰要是在學校里動了我們一根汗毛,他立馬就叫人把你老窩給轟走了。
而我們自己,從小就只知道二叔而不知道爸爸媽媽,雖然二叔在我們小時候說過,我們真正的老爸是許家的大兒子,在我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因為我們當時都太小了,就沒什麼印象。對于許家長孫這件事,我也沒當一回事,因為所謂的「許家」,從小到大我也就只見過二叔和姑姑,對于許家是否還有其他的親戚這件事,我和弟弟一直都是雲里霧里。大概也就是因為繼承了二叔的這種大大咧咧的性格,我們也從不為這些事苦惱,生活也就一直過得很輕松。對我們而言,二叔就是老爹,他就是這麼一個瀟灑不羈的流氓老**,那又怎樣?他疼我們愛我們把我們當命根子,這就夠了。
所以,當我發現這張被收藏多年的報紙的時候,老流氓的形象又在我的腦海里翻騰了一下, ,還真看不出來你個老**居然還有這麼關心時事的時候,小時候光听你吹你那刀光劍影的黑社會生活了,沒想到你還是個熱愛社會關愛弱小人民的爛好人啊?我把這張報紙整張鋪在地板上,才發現這張報紙的邊緣是被人撕過的,上面其他的新聞基本上都被撕了個不完整,唯獨就剩這條「落難青年」的新聞是完整的,看樣子就是為了這條新聞收藏了這張報紙,可這條新聞跟二叔又有什麼關系?難不成新聞里這男的還是二叔當年的好基友?
想到這里,我不由得撲哧一聲笑了起來,搖搖頭,把報紙重新疊好放回樓上的玻璃板下。剛下樓走過客廳,就听到電話鈴聲瘋狂地大叫起來,許世南設定的鬼嚎鈴聲每次听到都讓我一陣*疼,個王八蛋,我剛給改過來你就又給我弄回去這鬼鈴聲,早上沒課想回來改掉,沒想到那小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趁我不注意把這電話給拆開重裝過,居然不能改鈴聲,早上一听我差點把話筒給砸爆,一看來電號碼顯示我更來氣,拿起電話就對話筒狂吼︰「我操——你個臭小子,再給我弄這個鬼鈴聲今晚就別想回來睡覺!tmd給我卷鋪蓋滾大街睡去吧!」
電話那頭傳來許世南咯咯的笑聲,听上去得意得我巴不得抽死他︰「嘿……周末你不出來是打算憋死在家里啊?我們這邊一群人喝酒呢,就差你一個!」
我心頭那口氣還沒緩過去,對著話筒沒好氣道︰「你當打麻將啊還缺我一個,自個慢慢喝去吧!」
他在那邊似乎也沒覺得被我潑了冷水,接著嘿嘿笑道︰「別生氣,爺這里有好東西給你看,你來了不會虧待你的,那鈴聲你要是真不喜歡,晚上回去了我立馬給你改了還不成嗎?」。
這還像句人話,我的氣也就慢慢地消了下去,沉默了一會,他估計是知道我已經給他弄動搖了,馬上抓住時機煽風點火︰「真的,不騙你,絕對會是你感興趣的東西,要是真騙你回頭叫二叔抽我!」
二叔都給搬出來了,估計小子說的是實話,我掂量了一下,覺得二叔平時抽人下手也蠻狠的,有了這個前提保障後,我隨便收拾了一下,外頭正當炎夏中午,我拿了頂棒球帽往頭上一壓就出門了。
喝酒的地方是我弟平日里就喜歡去的一個小酒吧,地點也不遠,出門後坐上公車就到了,就在海灘旁邊。平日里那些喜歡游泳的人,現在估計也都被太陽曬得不行,都躲到了這個小酒吧里來,原本就不大的一丁點地方現在擠滿了人,我一下車就往人群里擠去,一路邊燻著汗臭味邊罵著這群人的爹媽當年為什麼不學人家計劃生育,四處張望了一會才看見我老弟坐靠窗邊的一個位置上朝我招手,桌子旁坐滿了人,我一路艱難地擠過去,好不容易到了桌子旁,我弟一腳踢開旁邊一男的給我讓位,我順勢坐了下來,開始打量這張桌子上的人。
整張桌子一共就六個人,包括我和我弟許世南在內,坐在對面的是我早就認識的世南的一哥們,大家都叫他yellow仔,原因是小時候一次玩游戲的時候,我們一群人把他的褲子給扒了下來,這小子露出的黃色內褲讓他從此就獲得了這個榮譽稱號。yellow仔平時就唯唯諾諾,被人欺負也不知道反抗,大多時候都是靠著我弟在撐著他。
坐在yellow仔旁邊一直叫他喝酒的是世南初中時的同學凱弟,凱弟看上去雖然黑黑瘦瘦的,打起架來還是一等好手的,上學的時候就老喜歡站在我弟旁邊,對著路過的每個漂亮小妞吹口哨。
右邊坐著的則是錢家大小兄弟,我們管他們叫大錢和小錢,小錢一直都是哥哥的跟屁蟲,哥哥去到哪他就跟到哪。這幫人基本上都是我認識的,我一打量完人就對著許世南挑起眉頭,所謂的好東西就是你的這群豬朋狗友?等著回家吃槍子吧。
世南瞧見我的眼神,沖我擺擺手,看了看表,低聲道︰「不急,你來的時間有點早。」
話音剛落,一張桌子突然被推了過來,一路推到我們身旁。
世南對身邊的人使了個眼神,yellow仔和小錢忙讓開位置,讓對面的那張桌子並到了我們的桌子上。
一個穿著西裝襯衫的禿頭中年男人在對面桌子上坐下,這個禿頭渾身金光閃閃,金項鏈金戒指戴了一身,也不怕人搶,身旁站了好幾個打手樣子的人,同他一起坐下來的還有一個年輕人,穿著黑色的西裝,看樣子兩人都是剛從一些比較正規的場合過來的,要不然沒有一個sb會穿著這麼正經的西裝還打著領帶過來這種小酒吧。
禿頭看了看我們一群人,最終把視線停到我弟身上,咧嘴一笑,問道︰「那麼,是你想出錢買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