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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漢文有道恩猶薄

午後的陽光有了些燥熱,不知是懲治了奸佞的快意,還是天氣真的熱了,江楓摘下了紫金冠,月兌下了雀絨披風,小太監走過來,把金冠,披風接在手里。

大街上,行人如潮涌,穿梭往來,不時傳來小商販的叫賣聲,有的商販正口若懸河的推銷自己的貨物,街道兩側門樓高大的店鋪進進出出的人們都洋溢著滿足的笑容。

江楓命身邊隨從都返回東宮,他要親自送順儀公主回府,走過幾條大街,隱約起了點微風,江楓看到李永佳似乎很冷的樣子,下意識的往前靠了靠,緊緊摟著她。

他們是一對堅貞不渝的戀人,卻是世人眼中的兄妹,很少有機會相距的如此近,兩人都沒有說話,任憑馬兒緩慢的行走著,享受著這份難得的寧靜和愜意。喘息之聲可相聞得,他們心意相通,多麼希望此時此刻成為永恆,永遠這樣相伴著,過他們自己的生活啊!然而人生一世,身不由己的事太多了,為了未來的攜手一生,他們必須耐心的等待。

黑色長發隨風飄向兩鬢,更加幾分英武霸氣,一身閃光的鵝黃錦袍一角被風吹起,一對戀人耳鬢廝磨,兩人心相印、手相牽、情緒頗佳,迎著冬日難得的驕陽,走著。

「江郎,今日你過于心急了。」李永佳閉目躺在他的懷里,輕聲說「皇後不知會想什麼辦法對付你,佳佳好擔心!」

「放心吧!除了你,他們想不出對付我更為有利的武器,父皇已經允許你暫不婚配,我告訴過張皇後,她若能讓我死,我只有認命,否則,我會找她把一筆一筆的陳年舊賬討回來!」江楓一雙星目閃動著淚光,他又想起來三弟李倓那英俊,慧黠的笑容,無比的心痛。

「江郎。皇家陰謀防不勝防,你可不要大意,別忘了父皇最寵愛張皇後,有時明知她蠱惑,也要听從。答應我,好好愛惜自己,不要讓我終日為你牽腸掛肚。」李永佳睜開柔美的鳳目,認真的開口。

江楓溫柔的望了她一眼,語氣變得更加堅定︰「我一直在忍讓,可他們得寸進尺,仍然隨時都在打我的主意,三弟含冤謝世,是我終生的遺憾,從此不會再裝聾作啞了,我要在保護自己的前提下,與他們相抗到底,不讓他們殘害忠良,禍國殃民。本太子就是他們陰謀詭計的克星!無論他們干何壞事,我都要想盡辦法破壞,還擊!」

「江郎」李永佳急的又叫一聲。

「噓」江楓輕搖手指︰「這是在大街上,你不是說要小心嗎?你可是我的皇妹,不要亂了稱呼!」

「你總是這麼愛逗樂,這讓我更不放心!」李永佳越發擔憂不安。

「好啦!不要杞人憂天了,我是二十一世紀的現代人,不是他們想象中那麼好對付,」江楓信心十足地安危她「我在這個處處驚險、步步危機的大唐已經學會了如何保護自己,又能打擊惡人,別擔心了,好嗎?你要相信我,比你們晚出生一千多年的人、思維一定比這時的人要靈活得多,歷史在我心里,應該說,大唐的李世民早就掌握在我手里,這麼多年,每一件事的發生都沒有月兌離歷史軌道。三弟的死、永王李璘之亂、張皇後干政、輔國擅權,這都是注定的!」

「我不信!」李永佳一直以為江郎不過在安慰自己「那麼,你告訴我,李白的命運,父皇會赦免他,並加升官職嗎?」。

江楓不加思考︰「李白死不了,但也升不了官,他將長流夜郎!」

李永佳調皮的笑了︰「我記住了,看看你說的對不對,江郎!」她忽然有些憂郁得問︰「你說,父皇他,還可在位多長時間?」

江楓語氣頗為沉重︰「父皇在位七年,崩後廟號唐肅宗,謚為‘文明武德大聖大宣孝皇帝’」

無異于平地驚雷,李永佳吃驚好半天︰「你是說,父皇只有不到兩年的壽命了?」

「今日之事,千萬不要再向任何人說出,這是天機,一旦知道的人多了,歷史很可能改變,那麼我這十年的苦白受了。」江楓凝重的神情「你的江郎將成為上下古今五千年歷史長河的罪人。」

李永佳神情復雜,含淚說︰「我才不傻呢!要讓奸後知道你這麼說,又要污蔑你詛咒父皇,想早日成為天子了。」

李永佳一路上都沉浸在無邊的遐想之中,想著父皇不足兩年就會死,她莫名的難過,忽想起身邊的摯愛,又感到幸福,一會兒高興,一會兒難受,哭笑不是,真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許久之後,心情略好,猛然間一抬頭,驚異不已︰「這不是回府的路徑,你要去哪兒?」

江楓抿嘴一笑,神秘的望了望佳佳︰「今天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你從來沒去過的。」

李永佳抬頭看看天,憂心忡忡︰「天色不早了,如果回來晚了,要是有麻煩」

「佳佳,我是太子啊,有事出城公干,回來晚點,應該不會有人敢多話吧?」江楓輕聲說。

在深宮里長大的李永佳,對外面的世界自是充滿向往,很快就恢復了活躍,兩人有說有笑,加快了馬速,在城門口,江楓跳下馬背,就近買了一些蔬菜,調料,還端出了一口鐵鍋,

「江郎,帶著這些干什麼?」李永佳奇怪的眼神。

「暫時保密,一會兒你就知道了。」江楓悠然的神情。

李永佳完全沒有方向感,任憑心愛之人帶著她在馬上狂奔,耳邊是呼呼的風聲,出城後,越走越荒涼,倒是多了幾分清幽寧靜,李永佳不覺間,靠在心上人懷里睡著了。不知走了多久,只听得耳邊響起一聲︰「佳佳,別睡了,我們到了。」

李永佳睜開雙目一看,這是什麼地方?是她從來不曾見過的景致,四外,山清水秀,郁郁青青,翠竹掩映,草葉曼曼,精神為之一震,再看遠處,正對著他們的地方,是一個大大的湖泊,湖水碧綠清澈,漾起陣陣波瀾,

「好美啊!」李永佳驚嘆一聲,從馬背上跳下來,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鮮空氣,臉上漾起如花笑意,「江郎,那邊有水!」

「那邊有水,佳佳,那不是一般的水,而是瀑布!」江楓深情地望了望她,「我說過要盡力帶給你快樂,這是你從未看見過的美景吧?如果你喜歡,我會經常帶你到這兒來玩。」

「嗯!」李永佳飛上一片紅雲,忽然撲在江楓懷里,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這是江楓猝不及防的,他們相愛多年,從未有過如此親昵的舉動,他愣了半響,李永佳也羞得轉過身去,江楓模模被她香唇親過的地方,狠狠地抑制住了想更近一點的沖動。很快恢復常色,「佳佳,喜歡瀑布嗎?」。

李永佳遠遠望去,那瀑布足有四五丈高,寬有丈余,水勢凶猛,水花四濺,仿佛是從雲端飄落下來的銀河之水,巨大的響聲震耳欲聾。李永佳詩興大發,月兌口吟道‘日照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掛前川。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江郎,我記得這首詩還是你幫李白續接的。直到現在我才真正理解詩中美妙之處,你看,那兒真的太美了,我都沒有合適的詞句來贊美他,真的好像銀河傾瀉啊!」

江楓‘撲哧’一聲笑了「傻丫頭,那哪是我續的?李白的詩流傳千載,我從會說話就開始背誦唐詩,特別是李白、杜甫、白居易這些名家詩詞,我可是滾瓜爛熟了,那天李白作詩,我實在憋不住一時興起,才給他接下去的。」

李永佳愣愣的望著他,世事太神奇了,她居然有幸與千年之後的人在一起,並肩戰斗,情深似海,不禁對那陌生的時代更加好奇。只听得江楓又興奮的說︰「走,我帶你近距離的去看瀑布。」

「怎麼去?」李永佳莫名的望望他。

江楓一把拉過她,腳尖一點,身子騰空而起,像是飛躍空中的神仙,飄過湖水,離瀑布越來越近了,終于在離瀑布兩三米遠的地方,停在半空,李永佳一直不敢睜眼,直到听到他說︰「你看,我們已經到了瀑布跟前!」

李永佳定楮一看,水花飛濺,許多水珠濺到他們的的衣服上,涼沁沁的,就是看不見源頭,真是‘只緣身在此山中,雲深不知于何處?’瀑布兩側長滿青綠的雜草,隨著水勢滑落,左右搖擺,佳佳興奮地又喊又蹦,忽然發現自己腳下是虛空的,心里一緊,直直地掉落下來。

「佳佳!」江楓顯然被這突然發生的一幕震驚了,急叫一聲,順勢跟著跳下去,他們在空中時離地面足有五六丈高,李永佳下落的速度很快,眼看這就要進水了,江楓加快落勢,終于在佳佳完全被水淹沒前抓住她的手,順即運功,飄飛而起,不敢再停留,

幾個縱身飛落在對面的岸邊。

李永佳此刻臉色雪白,驚惶未定,坐在地上好久不出聲。

「佳佳,對不起,是我功力不夠,才害你落水。」江楓湊過來,拉著她的玉手,低聲說。

「不,」李永佳一仰頭,已經沒有了恐懼之色,勉強含笑︰「這哪怪你?是我一時興起,忘了身懸空中,一時亂動,才掉下來的。江郎,別自責,我很開心,真的!」李永佳輕輕挪過來,依偎在他的懷里,滿臉是幸福滿足的笑容「謝謝,因為有你,我的人生才如此精彩,更是有著美好的未來,夠了,我覺得幸福的像是在做夢。」

江楓伸手摟住她,忽然發現她的衣服全濕了︰「佳佳,你的衣服濕了,我生堆火,你快烤烤!」

盡管對江郎下定了今生相隨的決心,卻也不敢在他面前月兌衣服。「不,不用了,一會兒就干了。」她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佳佳,這是冬天,當心著涼,再說一會兒還有節目呢?」江楓柔聲笑道,他三下兩下收集了一大堆干柴,很快就點著了火,「快過來,月兌下衣服,烤烤!」

「節目?什麼叫節目?」李永佳愣愣的問。

「就是我們還有許多高興的事要做!」江楓解釋︰「你烤衣服,我去那邊等著!」江楓當然明白她的心思,說著,搬來一堆樹枝,麻利的圍成一個圈,這樣李永佳在里面烤衣服就不怕有人偷看了。

兩人隔著柴堆說著話李永佳一邊烤衣服,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接著話,神情緊張,好不容易衣服干了,穿好。走出來,江楓直直地瞅向她,她的一張嬌靨泛起微紅,低頭羞羞的。

江楓笑笑「你坐會兒,我做飯!」他已經支好了鍋,埋頭切菜,生火,洗米下鍋,這一系列動作,既快又嫻熟,那情形,簡直就像是山野村漢,李永佳看得痴了,目不轉楮的望著他忙碌。

很快的一桌子豐盛的飯菜就擺上了,江楓擺好碗筷,盛好飯「佳佳,快來嘗嘗我的手藝!」給她夾菜。「吃啊!」江楓笑著招呼「看我干嘛?我臉上長花啦?」

李永佳埋頭痴笑著︰「你臉上真的長花了,黑的跟鍋灰似的!」

江楓伸手一模,不模還好,這下成了大花臉,他傻傻一笑,端起飯碗就吃。

李永佳一邊往嘴里送飯菜,一邊想什麼,「你怎麼會做這些?比當年我在範陽山林里做得好多了,這味道,是宮中沒法比的。」

「這是原汁原味的野餐,味道當然新鮮,我們那兒人人會做飯,包括國家主席都自己動手照顧自己。」江楓吃得狼吞虎咽。

「國家,主席是什麼官?」李永佳呆呆的望著他。

「就是你們這兒的皇上?」

「啊!皇上都會自己做飯?」李永佳猶如在听天書,一臉的不相信。

「佳佳,你要做好準備,將來跟我走後,你的在家里做飯洗衣服,做現在這里奴婢的活,你吃得消嗎?」。江楓還真怕佳佳不習慣。

「誰說我吃不消?」李永佳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又親了一口;「夫君!為妻侍候你吃飯!」說著替他夾菜,又拿碗盛了一碗飯遞過︰「夫君請用!」

江楓失聲笑了「我們那兒可不是單純的要妻子服侍夫君,相公也要侍候妻子的,」說著,夾了一口菜塞到佳佳嘴里。

李永佳張口吃下,不住地稱贊「夫君廚藝高明。為妻要拜你為師了!」

兩個人在山間野外盡情歡悅,再也不把對彼此的愛意藏起,依偎著,躺在地上看晚霞。「太陽落下去,明天依然東升,江郎,要經過多少個日出日落,我們才能夠迎來屬于我們的新生活?」

「佳佳,過一天,就近一天了,不是嗎?以後我會常常帶你出來享受二人獨處的世界。」江楓擁著佳人,一起眺望遠方,慢慢的,殘陽西去,代之而來的是黑暗,緊接著,一輪圓月升起。兩人誰也舍不得離開這里,回到京城,他們又要規規矩矩的做兄妹。

不知何時,兩人都有了倦意,依偎著,睡了一覺,直到一陣寒意襲來,江楓才扶著佳佳站起來,「我們該回去了!」

「江郎,我不想走!」李永佳賴在原地不動。

「佳佳,應該面對的怎麼也躲不過,走吧!我的佳佳是個堅強的女孩,一定可以耐心的等待那一天。」江楓溫柔地把她抱上馬背,一抖韁繩,白馬如飛馳向黑夜。

這是他們難忘的一夜,明天開始,又要面對新的挑戰。江楓本是生性豪爽、不拘小節,性格幽默、活潑、好惡作劇的人,在這個凶險異常、四處危機的古代,的確變得沉穩、冷靜了許多。古人的生活哪有昨日那般瀟灑、安寧?雖然他有時也難免大意,只是在大事上,警惕性還是從沒放松過的。

次日早朝,早就怒憤交織的張皇後首先發難︰「太子身為一國儲君,卻自貶尊貴,跑到大理寺去告狀,真真有失皇家體統!」

江楓心里無比快意,緩緩反駁︰「不論何人,有冤就該告狀,張士杰危害我大唐,我到朝廷的刑律衙門告狀,有何不對?」

李輔國接口︰「皇上,對案犯應該慎重,尤其是叛逆重罪,更當三堂會審,可是,皇太子殿下竟然給大理寺施加壓力,在沒有弄明白案情的情勢下,迫令張仲義處死了案犯。有妨礙公務之嫌!」

「李公公此言差矣!本王去大理寺告狀,完全是以普通案件當事人的身份請求公正,至始至終沒有憑借太子的身份給官吏以任何壓力,父皇與各位大人可以當面詢問張大人,原告要求立決人犯,符合國法律典,李豫所為,處處以國家律法為念,有何過錯?又怎麼能說我妨礙公務?」江楓神態淡定,侃侃而談。

肅宗心甚不悅,但是兒子句句在理,他雖有氣,卻也不便發作,「張仲義,李白與張士杰案件的卷宗可曾帶來?」

「啟奏皇上,臣已帶在身邊,正準備今日呈交皇上御覽!」張仲義從袖中取出厚厚一疊案卷,雙手呈上。

肅宗大略翻了一下︰「眾卿若無要事啟奏,今日退朝!」

江楓最先跪下來,朗聲道︰「兒臣恭送父皇!」他心里很解氣,終于也有那刁婦無話可說的時候。

群臣急忙跪下恭送聖駕回宮。

肅宗走下金階,來到面前︰「豫兒隨朕到御書房來!」

「兒臣遵旨!」江楓忙應了一句。

柔和舒適的晨風吹拂著御書房外的花樹,輕搖著枝葉,有些凋謝的花蕊隨風飄落地下,只留的片刻,又被刮向遠方,空中彌漫著不知名的花香。江楓心情頗為舒暢,一路享受著這鳥語花香的恬靜。

「豫兒,你簡直是胡鬧!」父子倆剛進御書房,肅宗就怒了︰「朕只是允許你去大理寺觀看審判李白謀逆案,你怎麼搞的如此狀況?」

「李白並未謀逆,兒臣豈能讓忠良無端含冤?」

肅宗定了一下,又開口說道︰「你居然叫佳佳跑到公堂上去拋頭露面,你們兄妹倆哪里還有太子、公主的矜持,簡直與市井、村娃沒什麼區別!」

「父皇,佳佳一直與李白相處,直到兒臣兵圍永州,她對此案最為清楚,除了她,兒臣沒有更好的證人,可以洗刷李白的冤屈,為了好人不被誣害,佳佳去做個明證又有何不可呢?」江楓義正詞嚴。

「還有,你竟然做什麼原告,告張士杰謀逆,並不待進一步審核,就叫大理寺卿張仲義處死了他,怎麼叫世人信服?他還是皇後的娘家人,你也太草率了。」肅宗責備的語氣,他每提出一個所謂的過失,都被兒子合情合理的駁去,無比煩惱。

江楓神情肅然,語氣鏗鏘︰「張士杰謀逆通敵,罪證確鑿,他自己也供認不諱,父皇可以翻閱案卷,不錯,我是以原告的身份要求立決,這並不違反原則以及律法程序。我是故意的,一旦擱下,豈不給張皇後有了為其開月兌的機會?張皇後手眼通天,能左右聖意,既能蠱惑皇上去殺自己的皇子,盡管皇子沒有過錯,就一定有辦法騙的父皇放過罪大惡極的張士杰,兒臣就是不給她以任何作惡的時機。」

肅宗越發惱怒︰「你為什麼老是要與皇後過不去?她怎麼也是你的長輩,你就不能忍讓她一些嗎?」。

「在家事上,兒臣可以忍讓,任其驕橫跋扈,甚至欺辱皇爺爺,但是,對于國家大事,絕不讓這個奸惡婦人蠱惑聖聰!兒臣就是要處處與她作對,她要害人,我就救人。她要包庇惡人,我就去設法懲治,讓她滿肚子壞水倒不出來!」江楓越說越激憤,竟有些口不擇言。

「住口!」肅宗勃然大怒,「她是朕的皇後,你如此辱罵她?把朕置于何地?」

「父皇息怒!」江楓陡然發覺自己言辭太過露骨,忙跪下叩頭「兒臣知錯,不該怒罵皇後,」

肅宗冷哼一聲,沒有說話,氣的一坐在龍椅上。

江楓頓了一下,張皇後陰毒、奸詐的容貌浮現眼前,心里更是憤懣,「兒臣因為愛父皇,更不讓奸後把父皇變成無道昏君!」他這句話,更令肅宗怒氣沖天「你立刻給朕滾回宮去,從今以後,國事朕不準你再插手!」

「父皇,高祖皇帝欽定宮規,宦官與後妃不得干政,太子可以監國,替皇帝處理國事,而現在父皇把這個規矩顛倒過來,竟容許閹奴與皇後干預朝政,而不讓兒臣這個皇太子過問國事,試問父皇,將來是要讓兒臣繼承皇位還是要讓閹奴或者皇後做皇位?再問父皇,您又把歷代先帝置于何處?」江楓萬分不滿,是以說的義憤填膺。

肅宗氣的面色發白,月復痛發作,忙用手按住,喘息著說不出話來。

江楓大驚,急忙奔進,跪伏在肅宗腳下︰「父皇,兒臣錯了,兒臣再不惹父皇生氣了,您哪兒不服了,兒臣叫太醫來看看。」

肅宗怒氣稍平,看到兒子滿是焦急、關切。心中大慰,豫兒仁孝之心未變,對朕還是在乎的,絕不是他義氣之下所說的僅比陌生人親近、重要一些。「你別著急,朕是老毛病了,沒什麼大礙。」語氣變得溫和。

江楓稍稍放松一些,急忙在御書房里找藥,藥盒里只剩幾粒藥丸了,他拿著藥丸,親手送到肅宗唇畔,看著他服下,又端來熱水,小心的試喝一口,溫度適中了。才端到肅宗嘴邊,看著父皇喝水,父子倆從來沒有離這麼近過,素日都有宮女、太監服侍,他一次也沒有過接觸,今天大概是肅宗不願讓人听見父子對話,才把身邊奴婢遣退,這也給了江楓真正盡孝的機會。

肅宗略略平靜片刻,月復痛緩解了一些,「豫兒,你和皇後都是朕最愛、最重得人,為什麼?你們就不能和睦相處?叫朕嘗嘗妻賢子孝的天倫之樂啊!」

江楓未語,心道,妻賢子孝的天倫之樂,恐怕父皇今生是無福擁有了,你娶錯了妻,娶了個心術不正、陰險毒辣的女人,更視作瑰寶,注定你要夾在妻與子之間難過傷心一輩子了,這些話他沒有再說,恐又讓父皇生氣,使病情加重。

回宮後,江楓又照方配置了一些丹藥送到肅宗宮里。他心里對肅宗有千般不滿,萬般怨憤,但也的確做到了一個兒子應有的孝道。

七天後,皇上御批,李白雖未參與謀逆,但他一直住在永王府中,忠奸難辨,不宜再居官職,貶為平民,流放夜郎。

江楓雖然憤怒,但也明白,父皇還是听從那個女人挑唆,這樣對待李白,太不公道了。本應嘉其剛勇,加官進爵才對,本想再去找肅宗皇帝理論,怕又氣著他,長長的嘆息後,只能作罷。

夜郎,今日甘肅境內,人煙稀少,地處偏僻,險峻荒涼。

未能挽回聖意,江楓頗感遺憾,原來世事都按部就班的遵循著歷史前進,一切都是注定的,以前身處太平盛世,毫無這樣的感覺,而今生活在古代,重溫史冊,才深深感覺到世間萬事的發展都是冥冥中注定好的。李白的確是因永王李璘之亂長流夜郎,想不到我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費,還是更改不了歷史。

江楓在流放前日命郭源去大理寺牢中把李白接到東宮,于花廳為其置酒踐行,花廳里風露清和,陽光明媚,江楓心里卻是酸酸澀澀的。

「多謝太子殿下如此盛情款待!」李白還是那麼豪放不羈,坐下就舉壇喝酒。

「學士,本王真的很對不住你」

「別說話,請我喝酒,我只管喝,不要壞了興致。」李白搖手制止。

「好,學士,請不醉不休!」江楓遂不再多說。

李白一口氣喝下三大壇,江楓早就見識李白酒量,毫不為奇,「殿下言而有信,終于補請酒鬼大醉而歸,所有心意都領了,陪我喝兩杯,你用杯,我可要用壇!」

江楓命宮女連搬十壇好酒擺上。

李白再不說話,一壇接一壇,幾乎喝光了,才趴在桌上入睡。

江楓只略微陪飲了兩杯,叫郭源去告訴張仲義︰「李白喝醉了,今晚就在東宮歇息,明早請他派人來送李白出發,順便轉告張大人,今後李白押送途中與流放期間,本王每年出一千兩銀子給地方官府,為李白置酒,美味佳肴管他夠!」

江楓在床邊陪了整整一夜,這位詩書傳萬代得浪漫主義詩仙,一生都是這麼邋遢著過來的,奇怪,他長年累月這麼狂飲,腸胃怎麼受得了?怎不像現代人那樣酒精中毒?對了,古代釀酒用的原料是純糧食,可能那時候也沒有酒精吧?他對李白,又憐惜又敬重,更是欽佩。如果能與這樣逍遙、快活的詩人時常一起談詩文,該是何等的愜意。可惜,皇上听信奸言,長流李白于夜郎,恐怕這一生都難再見他了。他近乎痴狂地久久凝視著李白安詳的睡姿,有幸能與一千兩百年前的名家這般近距離的接觸,應該滿足了。

東方已現曙色,明媚的陽光被疏密有致的雕花窗格濾的淡淡的,只留下滿室溫馨、柔和的光影。拂過李白似醒未醒的睡姿,神態安詳,面上是寧靜、平和的樣貌,更有著深深地踏實感。這位一生淡視功名利祿的詩仙酒鬼,任何時候都是這麼從容不迫,世上幾乎沒有事可令他驚慌失措過,沒有煩惱,沒有壓力,只有這樣寬廣的胸懷,漠視一切的氣度才寫得出膾炙人口、流傳千古的名篇佳句。

朝陽隔著窗紗暖烘烘的照在身上,江楓心里說不出的惋惜與難過,他幽幽望向窗外,高遠的碧藍的天空,與往日一樣的藍,一樣的晴朗,連那些匆匆往南飛去的大雁,也恍惚就是昨日的大雁。

李白醒了,發現自己睡在未央宮,忙告罪︰「弄髒了殿下的玉床,罪過,罪過!」

「今日能有機會讓大學士這般英才睡在床上,李豫三生有幸也!」江楓的笑容確實含著求之不得神情。

宮門開處,身著一襲深紅衣裙的李永佳面色憂郁的進來了,她今天打扮得很隆重,像是為一個舉足輕重的友人餞別。「學士大人,佳佳和皇兄未能助你完全平安,我們于心有愧。」她的神色十分黯淡。

「奸人進讒,李豫兄妹無能為力,真是羞愧!」江楓接口說,他心里對張皇後的厭恨又多了一層。

「你們都不要自責,這已經是酒鬼的萬幸了,如果不是殿下與公主援手,此刻,酒鬼恐怕與永王家眷一樣,已經人頭落地了。」李白由衷的含笑︰「流放之刑說起來很是逍遙自在,反正酒鬼一生都喜歡浪蕩天涯,不過就是固定在夜郎而已,我很喜歡,真的!」

江楓低頭默然,良久才開口︰「朝廷賞罰不公,埋沒良才,實乃大唐的損失,如果本王他日可以登位為天子,必請學士回京協助治國理政,」

「很好,到時候,酒鬼一定回來,效犬馬之勞。」李白眼神清幽,正視兄妹倆一眼︰「酒鬼曾立誓,不為五斗米折腰,然而,我卻甘願為太子殿下赴湯蹈火。」這句話說得異常堅定,的卻是他的肺腑之言。

李白看到他們始終不能釋懷,含笑︰「我們還有再見之日,別搞得跟生離死別似的,酒鬼這里再送公主與殿下一首胡謅的歪詩,這是酒鬼于金陵送友時寫的,就借用于此吧?‘風吹柳花滿店香,吳姬壓酒喚客嘗,金陵子弟來相送’」

江楓和李永佳同聲接道︰「‘欲行不行各盡觴,請君試問東流水,別意與之誰短長?’」

「兩位真的太抬舉酒鬼了,請多珍重!就此別過吧!」李白起身就要走。李永佳急忙從壺中倒出一杯酒,雙手奉于李白︰「借用學士兩句‘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消萬古愁!」

江楓也遞來一杯,莊重的吟道︰「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李白長笑一聲,同時接過,豪情萬丈的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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