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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蠟炬成灰淚始干

一場霜霧降臨之後,空氣里就有了幾分寒冷的意味,尤其是晨起晚落得時分,薄棉衣衫都可以穿了,深秋將過,寒冬已臨了,不時還飄蕩起陣陣雨絲,天氣越來越寒冷了啊!

秋氣蕭條,涼風肆掠,秋雨時斷時續,整整延續到了初冬,仍然沒有停止的跡象。御花園里再也沒有了多日前的和爽、舒適,代之而來的是微微的清寒。

凜冽的穿堂風在秋冬時節更為清冷,御花園四周更是四通八達,無處不有冷風襲來,吹得肅宗玄黃披風的風毛緊緊貼在臉上,遮去了他的視線,從心而生出一股禁受不住的寒意。肅宗又想起了被囚禁在天牢的豫兒,此刻應該是非常寒冷了,有心叫人給他送些衣物,又惱恨他不顧父皇顏面,做出不忠不孝的荒唐事,就讓他受點苦楚吧,好讓他知道,大唐天下還沒有到他可以隨心所欲的時候,這個豫兒,也該好好受點教訓了。

肅宗又傷心、又懊惱,豫兒真是讓朕太失望了,本想把他留在御書房,能避免他去犯錯,誰知他鐵了心要與朕做對,給他機會都不把握,甚至是不屑一顧,裝病昏倒,害的朕白白為他擔心著急。肅宗煩躁的在原地徘徊,不禁自問︰難道真要讓朕廢了太子嗎?這麼優秀的太子再也難尋了啊!倓兒死了,系兒平庸、泌兒凶殘、僅兒像朕一樣懦弱,其他幾個兒子都還小,他們誰有本事能把大唐錦繡河山接管好?可是若不廢太子皇後又豈能干休?

好事不出名,壞事傳千里,太子搶親,被押天牢之事很快就傳得整個長安城都知曉了,百姓大多偏向太子,對皇上逼嫁公主不滿,反而為太子挺身而出,保護公主由衷地贊譽,十數日以來,百姓自發地涌到皇宮門口請願,要求皇上赦免太子,東宮三妃與七個子女人人心憂如焚,一旦皇後挑撥,李輔國進讒,太子很可能被廢,那麼我們這些太子家眷全都要被貶為庶民,流放千里之外的,幾個孩子還那麼小,豈不會顛沛流離、挨餓受凍,饑寒交迫?

崔妃急的在寢宮痛哭不已,哭得沒有眼淚才命宮女收拾行李。

「崔妃娘娘要去哪里?」沈妃在此刻走進碧雲閣。

「我要回崔府,一旦太子被廢,我就回不去了。」

「你以為回崔府就不再是太子的嬪妃了嗎?到時候,你崔家滿門都受牽連,輕則充軍,重則滅門,你自己想想吧!」

「這與崔家什麼相干?」崔妃疑惑的問。

「收留廢太子家眷,企圖擁立廢太子造反!罪名還不是現成的?難道我們還要多多的連累無辜嗎?」。沈妃問。

「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崔妃又大哭起來︰「原以為嫁給太子,一輩子穿金戴銀,無災無難,先是太子冷落,好不容易受寵,生了孩子,竟從天飛降此大禍,哎呀!我不活啦!」

「崔芙蓉,如此失態,成何體統?」沈妃厲聲叱喝︰「我們即為太子嬪妃,就當與夫君生死榮辱與共,不離不棄,只可共富貴,不能共危難,那是小人所為。何況,我們的太子只是在天牢,並沒有被廢黜,你若再哭鬧,本宮立刻將你驅逐出宮,不準回崔府,讓你流落街頭。」

崔妃真的不敢再鬧了,她知道沈珍珠不是嚇唬她,沈氏現在還是皇太子的正妃,除了太子,她絕對有權利處置東宮任何人,只好冷靜下來,積極想辦法,唯一的出路就是保得太子平安無事。

江楓的摯友安娜、郭芙、包括東宮統領,還有一些忠于太子的大臣,都齊聚東宮,日日研討想找辦法解救太子。郭芙提議去求太上皇,只要太上皇下旨特赦,皇上不敢不從,二奸的詭計就將落空。

有一線機會他們都不肯放過,眾人到玉照宮去找韋淑妃,她是太子的生母,有權知曉兒女的安危禍福,韋淑妃是在第二天早上才听說的,一夜之間,女兒逃婚,下落不明,兒子被關押天牢,安危難測,對這個一生命運坎坷的女人來說,無異于天崩地裂,她欲哭無淚,只是呆呆的坐著,怨兒子糊涂,明明是個陷阱,還要往下跳,皇後張氏覬覦太子寶座多年,一直在想辦法對付他,豫兒竟然會為了妹妹這般不顧自己榮辱安危,他真的太笨了!

「淑妃娘娘,臣妾等要去甘露殿求見太上皇,太上皇素愛太子,一定會相救,這是我們唯一的希望。」沈妃輕聲說。

「我與你們同去!」听得有辦法,韋妃方才稍安,太上皇非常寵愛豫兒,肯定不會坐視不管。

然而,這是奸後、閹奴最先想到的,東宮的十八名侍衛已被撤走,留在這里的都是二奸心月復,他們根本見不到玄宗皇帝,玄宗也知曉豫兒搶親,囚在天牢,本想去找皇帝,或者直接下詔特赦。可是,甘露殿的守衛已經撤換,以為安全為由,不讓他離開宮門。里面出不來,外面又進不去,縱有千般良策也無法實施。

沈妃又悲又憤,貴為前朝天子,當今皇帝生父,竟被奸佞當囚犯般禁錮,世道真的好沒天理。大伙一籌莫展,無精打采的回到東宮,個個憂心如焚,卻莫可奈何。

郭源心緒不寧的徘徊良久,忽然道︰「萬不得已,末將願率領東宮的三千名侍衛,闖宮去救太子,絕不能任由奸佞欺主橫行!」

沈妃雖然焦急,腦筋還是清醒的,急忙制止︰「郭將軍,太子一再交代,不可妄動,以東宮這點軍力要抗拒五千御林軍與京城六軍,那是以卵擊石,一旦失敗,謀逆罪是要誅九族的,東宮上下數千人命,誰都難以幸免!」

高長春低頭思考一陣,說︰「郭將軍快給郭老大人快馬送信,請他帶兵圍困京都,兵諫皇上,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逼皇上禪位于太子。相信郭老大人定會為太子不惜一切。」

「住口!」沈妃大駭︰「這是逼宮犯駕,難道你們要讓太子像安慶緒那樣背上弒君殺父的不孝罪名嗎?」。

「那麼,我們還有什麼辦法?」李義山急問。

獨孤琴神情淡定,語氣緩慢︰「請郭大人兵諫之事不可為,但可以請他和李光弼大人及一干忠良聯名向皇上保救太子。皇上苦于國家未安,叛亂未息,軍心不能潰,權衡之下,定可赦免太子搶親抗旨之罪。」

沈妃不由得望了獨孤琴一眼,這個琴兒思維靈活,這的確是目前為止最好的辦法,這樣做,既能救太子,又不會有任何不敬的嫌疑。

沈妃也是個果決明斷之人,忙親筆書信一封,飛鴿傳訊給前方將士,天下官兵將士都愛戴、擁護太子,尊重他功勛卓越,才智無雙,自然都願意為太子出力。一時間,有五百多名各地將帥在奏書上簽上自己的姓名。

發出求救信函後,沈妃略放寬心,收集了冬日御寒衣物進宮,向皇上請旨去天牢探望太子,肅宗欣然準奏。

望著英俊神勇、風采依舊的夫君,沈妃含淚撲在她的懷里,別看她在東宮處理棘手之事似乎得心應手,果敢明決,其實女人都希望自己的愛人可以為自己遮風擋雨,她們的內心都很脆弱的,沈妃在夫君懷抱里低聲的飲泣。

「珍珠,不要難過,我知道你很堅強,這個打擊對你太過突然,東宮的一切事務,我的子女全都要靠你撫育,無論結果如何,我是生是死,或是被廢流放,請你一定要挺住,身為皇家的人,任何災難都應該早有心理準備。」江楓愛憐的說。

「原來,在殿下心目中,臣妾與兩位妹妹、你的七個親生兒女,還及不上佳佳半分,為了她,殿下忍心把眷屬子女棄于不顧,而去違抗聖旨,毀壞賜婚。臣妾真的好傷心。」

「珍珠,不是這麼回事,你們對我來說當然重要,比佳佳都要重幾分,只是我只有這麼一個胞妹,哪能不偏疼一些?在實施這個計劃前,我經過周密布署,我只是忽略了皇後會在我寢宮里安插內線,所有行蹤都泄露出去。不然,他們誰也沒辦法,我去救佳佳時,根本沒帶印璽,是宮女杏兒偷竊而去,皇後雖是一口咬定金印是從現場拾取的,我也曾反擊說是被人偷去金印予以嫁禍,若憑此一條,他們是無法讓父皇相信定我罪的!」江楓輕嘆︰「哎!自古以來,收買對方的人作為眼線,真是個絕佳的妙計啊!」

沈妃默默的流淚,她知道,她的脆弱,她的傷痛,只有在丈夫面前可以毫無顧慮的表漏出來,出了這里,他就要把真實的自己隱藏起來,做東宮所有人的主心骨。她深深感到前途難測,命運多舛。許久,她悄聲說︰「殿下,郭源想領宮中侍衛強窗天牢,救你出去。」

「不行,」江楓大驚「這是造反,你知道嗎?那會害了你們所有人!」

沈妃自然不甘心︰「如果能勸說動郭子儀,帶領大軍圍困長安,兵諫皇上,並勸皇上禪位,那麼張後與李賊就再也設不出詭計了,殿下您看」

「珍珠!」江楓急忙說︰「你要冷靜,絕不可以,我與皇上是父子,父親如何對兒子都不會有異議,但是,兒子違逆君父,就將背上千古罵名,遺臭萬年。珍珠,切莫讓我李豫成為天下人唾罵的逆子啊!」

沈妃淚如泉涌,淒然問︰「那麼,你讓我們如何啊?」

「什麼都不要做,听天由命吧!我很愛我的七個兒女,也愛你們幾個,不想讓你們受任何的傷害,你明白我的心意嗎?」。如果是從前,為了順應歷史,江楓有可能采取極端,但是現在他不會了,身為人夫,作為父親,他要為深愛的妻妾子女爭取希望,寧願犧牲自己,也要顧及家人的安康。

沈妃憤憤不平︰「原本想求太上皇下旨特赦,可我們卻連見太皇一面都不行,兒媳欺翁,天理何在?皇上身為人子,縱妻虐父,皇上是天底下最最不孝之人,難得殿下你至今仍然謹守孝道,不知道你是不是太傻了?」

江楓拍著沈妃柔軀,笑道︰「既然你都認為我是至孝之人,也許上蒼會為了我的人倫之道,眷顧與我也不可知啊!畢竟自古以來,天公是最公正的呀!」

沒料到,高長春兄弟倆竟于深夜潛入西內,意欲偷偷去見太上皇,他們沒有忘記太子自幼至今對他們的恩遇,沒有忘記太子為了他們去求太上皇救了他們一命,為報知遇之恩,他們冒險一試了。

老奸巨猾的張皇後與李輔國算到太子心月復會有這一招,在甘露殿內外設了伏兵,二人剛剛上了房頂,便被生擒,皇後以行刺太上皇的罪名把二人打入了死牢。

柔和嫵媚的月光透過鐵窗射進天牢,斑駁的照映著牢中的物件,顯得更加朦朧不真,微風吹拂著,牢房外面的樹枝輕輕搖晃著,發出颯颯的輕響,也照映到了江楓身上,更為淒迷刺目。

皇後張宛玉笑意盎然、悠閑地走進了牢房。

「太子殿下,還好吧?」張後含笑問。

「托皇後娘娘洪福,李豫暫時還死不了。」江楓冷然回敬。

「太子是古今第一聰明人,難道還不知道違抗聖旨,破壞皇上賜婚會有什麼後果嗎?你為什麼還要冒此大險?」張後問。

江楓冷冷的說︰「你這種無心無肺的冷血動物永遠也不會明白,什麼是真情、什麼是道義,我對你多說不過是在對牛彈琴!」

張後笑容滿面︰「自古多少英雄豪杰、明君聖主毀于一旦,就是因為太重情義,太子殿下你英武神勇,天縱聰姿,然而就是太重義氣了,這是你致命的弱點!」

「人不是禽獸,若然無情,還能稱之為人嗎?只能叫做行尸走肉!」江楓反過來問︰「皇後真的把名利看的勝過一切嗎?百年之後還不是一抔黃土,長埋枯骨,什麼都帶不走?」

張皇後何曾在乎過身後評價,嘆道︰「李豫啊,如果沒有你這一點點的弱勢被我利用,今生我張宛玉可真的奈何不了你!你是我僅見的厲害角色。」

江楓頓了片刻,才說︰「想利用我和佳佳兄妹情分對付我的人,皇後你並非第一個,當年楊國忠兄妹也曾用過一次,我明知你們是在激我,但還是不顧後果的去做了,並且永不後悔,為真理而獻生,必將永載史冊,青史留名!」

張皇後滿含得意,笑道︰「其實本宮也不知道這個辦法靈不靈,沒有決定用不用,是一個人提醒了我,他肯定的說,你一定會為順儀公主赴湯蹈火。」

「是李輔國?」

「非也!」張皇後道︰「是你的好友許清河,想不到吧?」

江楓並不吃驚︰「雖然想不到,我卻並不意外,清河一再表示,為了得到佳佳,他會做一切,當然也包括對付我,因為,我一直反對他與佳佳在一起。」

張皇後語氣平和,像是在和老朋友聊天︰「許清河告訴本宮,為了對付太子,順儀公主是唯一的武器,我一點都不想讓佷兒娶公主,一點都不想,我張家一門已夠榮耀了,不在乎娶個公主添光彩,娶了公主終生不得納妾,本宮的佷兒怎麼忍耐得住?許清河提醒本宮,只要我請皇上賜佳佳與張應龍,太子殿下就一定會跳出來,你的行動早在本宮掌握之中,你之前苦心隱藏的鋒芒全都白費了,哈哈哈!李豫,本宮身為皇後,怎麼可能甘心將來,自己的親生兒子去向他人稱臣?怎麼甘心輸給韋羽那個賤人!」

江楓火氣驟升,他不允許任何人辱罵韋妃——這個勝過親娘的母親,揚手一掌,重重的打在張皇後嬌女敕的面上︰「這是你出言不遜的警告,記住不準辱罵我的母妃!」

張皇後被打的眼冒金星,疼痛難忍,吼道︰「李豫,我記住了你這一巴掌,本宮會加倍還給你!」

江楓不理會她的狂怒,神態很快就恢復正常,緩緩問︰「既然皇後已知我會去搶親,為何不在現場伏下重兵,當場捉住我,人髒並獲,在父皇面前也省去許多事,怎麼費這麼大周折盜璽嫁禍,收買杏兒,這是為了什麼?」雖然江楓思維靈活,聰慧,但是他這些日子在牢里思量了好久,也想不明白。

張皇後也是一個可以干大事的女人,不再為剛才那一掌生氣,一雙鳳目閃著狡詐的光芒︰「如果那麼做,就不好玩了,就沒有你在皇上駕前裝病之事,沒有你在大殿之上矢口否認,百般狡辯,皇上頂多訓斥你,你又怎麼會進這天牢?我就是要讓你自以為是,自認天衣無縫,在朝堂之上,當著文武百官盡情掩飾罪行,大失人心,讓皇上震怒,最後才拿出證據來,讓你丑態盡顯。李豫,我張宛玉不惹你便罷,一旦抓到你的把柄,我就不會手軟,徹底為泌兒除去障礙,讓你身敗名裂,廢黜而死!」

江楓淡淡的問︰「你這麼有把握,父皇一定會殺我?」

「那當然,我能讓皇上殺掉毫無過錯的李倓,就一定可以讓皇上殺了你,因為你的確罪有應得。」張皇後眉飛色舞、洋洋得意地講述公主大婚前夜的事。

時過午夜,張皇後還在寢宮中來回踱步,她在等著許清河。

果然,宮女領著一身黑衣的許清河進來了,「草民許清河拜見皇後娘娘。」許清河已在大唐呆了數年,又始終與李泌走得很近,所以與張皇後很熟識。

「許公子不必多禮。」張皇後顯得有些急不可耐︰「太子去找你了嗎?」。

「當然,否則,草民也不會連夜來找皇後娘娘了。」

「太子他對你說了些什麼?」

「明天他一定會去搶新娘,而且,獨自行動,讓我去城外等候。」

張皇後笑道︰「許公子果然是最了解李豫的人能夠看透他的內心世界,說真的,李豫此人深藏不漏,要抓住他的弱點,還真是不容易,不錯,許公子有了常伴佳人的良機了!」

許清河卻顯得有些憂慮︰「將來,他找到佳佳,還是會反對我們在一起。」

「放心吧!」張皇後胸有成竹的說︰「他已經沒有機會去找你麻煩了,因為,這一次就是他的死期。」

許清河吃驚不已︰「就算太子搶走公主,也不過為了兄妹之情,皇上縱然生氣也不會怎麼樣吧?」

張皇後的笑容燦爛如花,如冬日晴空下柔和的陽光︰「本宮的手段你還沒有領教過,你幫了本宮母子一大忙,將來,衛王得以入主東宮,你功不可沒,我們不會虧待你!」

「我什麼都不稀罕,只要順儀公主。」

「這沒問題,只要達到除掉李豫的目的,我不會在乎公主嫁給誰,我們張家的男人並不樂意做皇上的駙馬。」

「皇後打算怎麼做?」許清河問。

「先不打攪他,讓他去表演吧!」張皇後笑道︰「我要成全他把公主劫走,並順利送到許公子手中,你還滿意吧?」

「可是,若非人贓並獲,皇後又如何能證明是太子所為呢?」

「這個不用你擔心,你只管帶著公主遠走高飛,去過自己的幸福生活!」張後雙目射出一股冷冽的幽光︰「你只要相信,今後,李豫再也不能成為你和公主的絆腳石就夠了。」

許清河嘆口氣說︰「我並不想讓他死,只是為了得到佳佳,皇後娘娘能否手下留情,只是廢了太子,不要傷他性命?」

「許公子,我們合作各有目的,你的目的達到了,怎可要求本宮退讓?」張皇後凶光閃現,冷然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李豫在天下朝野心中,無以倫比,今日雖廢了太子,郭子儀,李光弼這一些掌握著兵權的大臣,還會利用一切機會,那麼,他還有死灰復燃的那一天,只有李豫死了,才能永絕後患!」

許清河暗暗嘆息,他的心里充滿歉意,覺得自己不知不覺間也變得不擇手段了,真是最毒婦人心啦!江楓,誰叫你成為天下最有權勢女人的眼中釘,為了愛,為了我自己,恕我不講義氣了!

江楓黯然沉默,久久不語,為了得到佳佳,許清河這個最了解我的人竟然與陰辣奸邪的張皇後母子走到同一陣營,又一次成為陷害好友的幫凶。

張皇後講到這里,得意地笑道︰「你不用指望太上皇能救你,自你入天牢那一刻,東宮的十八名侍衛已經被迫撤回,而今一只蒼蠅也休想飛進去見太上皇,還有你東宮的高長春兄弟企圖潛入甘露殿,求太上皇下特旨,已被本宮當場擒獲,以謀刺太上皇之罪打入了死牢。」

江楓怒從心頭起,叱道︰「張宛玉,作為一個女人怎麼會這般毒辣?你如何對付我李豫都不算什麼,作為母親,為了自己的兒子爭奪權位,情尤可涼,可你身為人媳,忤逆翁姑,欺凌公爹,真是豬狗不如,你不怕遭天譴嗎?」。

「這可不能怨本宮,那是你的父皇默許的,你的父皇生恐太上皇會和你聯絡,串通一氣,逼迫皇上禪位,若非如此,本宮何敢對太上皇不敬?兒子不孝,又豈能怨怪兒媳效仿呢?」張皇後振振有詞。

江楓又悲又嘆,父皇不但懦弱無主見,且特別多疑,生他養他的父親他都因為防範,任由奸後欺辱,帝王之家是不會有親情的,難怪身為帝王的肅宗皇帝竟然沒有快樂日子可過,以致憂郁成疾,重病纏身,過早衰亡,古人真是在沒事找事,折磨自己。他還是對肅宗存有幾分信任︰「我不相信父皇會殺我,父皇愛重你,但我可是他的親生兒子,冤殺三弟,父皇已經很後悔了,他真的忍心再殺一子嗎?」。

「皇上也許會念及父子之情,不肯要你死,可你別忘了,本宮與皇上三十年夫妻,雖有佳麗三千,仍然專寵本宮一人,更有以本宮眼色行事的滿朝文武百官。」張皇後憤憤地說︰「多年來,我始終在你的陰影下生活,我受夠了,只要天下有你,我就沒好日子可過,我要讓你死的比李倓更加沒有尊嚴,李倓是以齊王皇子的身份在王府自刎,但是你,李豫,我恨透了你,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從你出生那天起,我就在想著終有一日讓你死無葬身之地,我要讓你失去太子之位後,被押赴西市,斬首示眾,方可解我這些年壓抑的心頭之恨!」

「張宛玉,你是我見過最無恥、最陰毒的女人!」江楓嘆道︰「如果真如你所言,李豫只有認命,萬一我有幸留下性命,他日將與你新仇舊恨一並清算,我曾經恨過楊國忠、楊玉環,然而最後卻把仇怨一筆勾銷,並且還為她做過一件好事,而對你,這個罕世難尋的毒辣妖婦,必須血債血償,老天會給我這個機會的。」

張皇後狂笑道︰「那就讓我們拭目以待,看看誰活得更長久吧!」

事情比江楓想象得更為嚴重,崔妃回家求父親找一些大臣上書力保太子,誰知道這個崔禮,眼見著太子地位不穩,馬上見風轉舵,向皇後靠攏,欣然在群臣上奏肅嚴國法,維護聖威、嚴懲太子的表章上簽上了大名。

郭子儀、李光弼及五百多位將帥為太子求赦的奏疏剛到宮中,就被奸後私扣,肅宗皇帝根本就沒見到,反而陸續收到朝中一百多位大臣和全國一千多地方官的奏表,張皇後真的是有辦法,這樣快就能把各地地方官都拉到她這邊來,不怪她敢當面相激,的確非同一般,奏表中陳述太子失德,欺君罔上,抗旨搶親,破壞皇家威信,當以嚴懲。

肅宗低低的嘆息,豫兒曾為大唐立下不世之功,今日犯了這點錯,就被天下人添油加醋,夸張到不廢太子,國將不國,不殺太子,天下不服的地步。難道就沒有人肯為豫兒說一句好話麼?郭子儀、李光弼、韋見素這一干忠臣良將呢?為何不見有奏書呈上?他們對豫兒的生死安危也不聞不問了麼?肅宗明知道這一切乃是張皇後威迫挑撥,就是不肯振作,在親生兒子生死存亡的時刻仍不肯去與太上皇溝通,尋求保住兒子的辦法。

肅宗是軟弱無能、胸無主見的,他始終擔心,一旦太上皇出面,很可能會就勢逼迫自己退位,由太子嗣位。他的龍椅還沒有坐夠,不想當太上皇,失去皇位的皇帝將一文不值,晚景淒涼。

所以當張皇後李輔國二人聯絡朝臣擬好了處置太子的詔書,要他準奏的時候,他仍然沒有拿出一國之君的魄力天威,排除萬難,救自己最愛的太子一命,反而在強大的壓力面前,尋找安慰,既然天下人都要求廢殺太子,何必違逆眾意?君王都應該以萬民所想為念啊!雖有些遺憾,難過,還是在那道詔書上簽了字,蓋上了傳國玉璽。

江楓被押天牢後的四十多天,皇帝的聖旨到了天牢。他坦然地跪倒塵埃接旨。李輔國那尖細、刺耳的嗓音听起來讓人莫名的想吐︰「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皇太子李豫大失德行,欺君抗旨,破壞賜婚,搶奪新娘,使朕失信于天下,其不宜再居儲君之位,更因此引起天下動蕩,四海憤激,為維護國法朝綱,昭告朝野,廢太子豫為庶人,因其行為惡劣,忠孝倫喪,不殺不足以安社稷,朕雖有千般不忍,然則律法昭昭,朕詔命七日後斬首于西市,東宮眷屬不分男女老幼,皆廢為庶民,永流巫州,遇赦不赦,高長春兄弟夜刺太上皇,罪大惡極,與廢太子同日處決,欽此,上元元年九月!」

這無異于巨浪滔天,江楓被詔書上的每一字震呆了,特別是‘行為惡劣,不殺不足以安社稷’,東宮眷屬,永流巫州,遇赦不赦’等文字,像一根根帶火的烙鐵,重重的擊在江楓心上,難道在天下人眼里,李豫已成十惡不赦、禍害社稷的惡魔了麼?東宮眷屬,是李豫的妻妾兒女,是皇上的兒媳,孫子女,竟然也遇赦不赦。

若果說當日冤殺三弟,是父皇一時失察,沖動所為,而今已過月余,父皇竟還沒有過回心轉意嗎?當初他對皇上還有一點理解,尚存一絲希望,此刻他徹底的絕望了,親生兒子的性命對父皇來說,是這樣的無關緊要,李豫是他從小生養的兒子,血脈相連,他居然忍得下心要兒子死無全尸,連自行了斷的尊嚴都不肯留一點,不及毫無血緣的張皇後幾句話,這個女人真的手眼通天,不知她用了怎樣的解數,能使皇帝自甘對他引以為豪的兒子下辣手。這是什麼樣的悲哀啊!

這道聖旨徹底破壞了江楓心目中對李亨的父子之愛,曾經發自內心的孝子之心大大受創,如此狠辣、懦弱不堪之人枉我一直當他是異世界的另一個父親。蒼天,難道歷史真要改寫,李豫就這樣身首異處,血濺黃沙嗎?那麼,未來世界,興旺發達,科技騰飛的二十一世紀就這樣消失了嗎?

江楓低嘆一聲︰「劉院長,我已經盡了力,命運捉弄人,讓我為愛獻生,人生在世若無追求,人不過是一具空殼,我是有血有肉的高級動物,我不為自己的行為後悔,為了愛,我義無返顧,死有何懼?歷史改寫,二十一世紀消失,我無力挽回,抱歉,若果你們能感覺得到,請接受我的歉意。」

李輔國冷冷雙目鄙夷的望了他一眼,不男不女的嗓音又道︰「廢太子李豫接旨謝恩啦!」

江楓一躍而起,冷然道︰「我應該謝皇上,但是恐怕更應該謝李公公、衛王和皇後娘娘吧?是各位讓李豫看清了這個冷漠,無情的世道。」

李輔國一拂衣袖︰「太子殿下就好好的在這里享受一生最後的七日吧!」他仰頭長笑著走出了牢房。

東宮上下驚恐萬端,沈妃悲嘆憤概,皇上真的狠心殺子,張皇後這個女人卑劣無恥,宮中一片惋嘆。最焦急的就是崔妃,她滿月復怨艾。恨太子憑一時意氣引來災禍,恨父親無情無義,落井下石,恨皇上不念親情,忍殺親子,恨張皇後、恨李輔國,恨這個陰暗的世道,她找來一根絨繩,在寢宮上吊,卻被兒子李偲哭喊著飛身救下,驚動了眾人。

「兒子,你為什麼要阻攔我?我們全家大難臨頭,幼小的你將要永遠失去父親,我寧死也不想離開京城,去那蠻荒之地!」崔妃淚水盈眶,痛聲喊道。

「芙蓉妹妹,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我們身為太子嬪妃,唯有與夫君共擔災難,太子雖被奸人殘害,他還有子嗣,為了七個孩子,我們要活下去,為殿下撫育子女,以死逃避責任,那是懦夫。」沈妃聲音柔和,語氣剛毅︰「如果不為這七個太子的骨血,我們都願意為夫君殉葬!」沈妃在多年前就有心為夫殉葬了,只是現在有了太子的骨肉,她必須堅強的為心愛之人活下去。

東宮四門在聖旨下達當日,就被數千御林軍封鎖,東宮侍衛悉數被繳械,隔絕了一切與外界的聯系。

不得不離開京都去遠惡之地,崔妃哭著收拾了許多金銀珠寶,朱釵首飾。

獨孤琴道︰「崔姐姐,不要白費勁了,他們是不會允許我們帶走宮中一針一線的,這是流放,不是去游山玩水,如果任由我們帶走金銀財物,那怎麼能達到讓我們饑寒交迫、受盡懲罰的目的?認命吧!為了殿下的七個孩子,我們要振作,再苦再難也要把殿下的骨肉撫養長大。」

郭源等人別提多後悔了,不該听從太子妃勸導,應該拼力一搏,玉石俱焚,也勝過太子被廢殺,眷屬流放,讓奸後詭計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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