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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苦酒難嘗淚難收

兩天,這兩天對江楓來說,那是無休無止的煎熬,好像過了二十年。他擔心佳佳,不知她如何的傷心,如何的絕望?每次他忍不住走到大門口,都沒有勇氣跨出去。為救無辜的佳佳,卻不忍心傷害同樣無辜的王府侍衛及他們的家人。看得出,李亨不是開玩笑。有這樣的顧慮,他還能怎麼辦?只好卻步折回了。

江楓又煩又急,不敢讓自己停下來,走遍了王府的每一個角落,在他眼里,富麗堂皇的王府,金碧輝煌的宮殿,各色珍貴的花卉,滿院的勝錦繁花都失去了往日的清新絢麗,一切都是黯淡無光,死氣沉沉,富貴榮華不過是虛幻飄渺的,腐蝕人心靈的毒藥罷了。王府的大門依然巍峨雄壯,戒備仍是嚴謹森然,不同的是,王府的主人已形同囚犯。正上方一塊金漆大匾,金光燦爛的‘廣平王府’四個大字,高大寬廣的門樓,氣派輝映的紅漆圍牆,在他眼中是地地道道的大監獄,里外只有一步之遙,可他這個本該是身心自由的現代人卻不得不乖乖的被隔在那一步之差中。

他其實是理解李亨心情的,軟禁兒子,是在保護兒子。李亨愛兒子勝過女兒。舊社會重男輕女,他們認為女兒是將來要潑出去的水,男孩才是掌中之寶,如果要舍,他們無一例外的選擇舍棄女兒。只是我並非李亨的親生子,如果有一天,李亨發現自己幾個月來一心一意要保護的兒子不是他真正的兒子,他能受得了嗎?

站在大門前,居高臨下,可以一覽外面的景物。廣場上縴塵不染。清郁的林木,潔白的甬道,盛放的花草,這是多麼優美的人間福地啊!——應該是這樣的。

猛然間,江楓听到許清河的聲音︰「我要見廣平王爺。」

侍衛回答︰「太子殿下有旨,任何人不得見王爺!」

許清河雖然不會武功,情急之下不顧一切的拼力往里闖,還沒走出幾步,便被侍衛刀劍加身,動彈不得。

侍衛頭目說︰「此人違抗太子懿旨,把他押交太子治罪!」

「住手!」江楓急忙喊道︰「太子的旨意是不許本王走出王府,但沒有不讓外面的人走進來,閃開,讓他進府。」

侍衛不敢再攔,撤了刀劍。

許清河忙一級級拾階而上,步子沉穩,神態自然,來到江楓面前含笑拱手︰「宮門深似海,要見王爺一面,可真不容易啊!」

江楓低嘆︰「你還有心思取樂!」

兩人走進里面,在一片湖泊前停住了,湖水碧綠清幽,澈可見底,一眼可瞅得見魚兒正歡快地游來游去。

許清河見四下無人,憤然道︰「早就給你說了,讓你趁楊國忠的計劃沒有實施之前,求皇上賜婚于我,你不肯!」

「這兩個月我看出來了,佳佳並不愛你,我也把你的心意與她說了,可佳佳說她只當你是好朋友,沒有男女之間的情愛,如果我勉強她,與皇上逼她嫁給安慶緒有什麼分別?」江楓說。

「你在說什麼?拿我和安慶緒那個小奸賊相比,我是真心愛佳佳,不會傷害她的身心。而她嫁到安家,這輩子都只有以淚洗面痛不欲生,江楓,是你害了她!」

「我知道是我害了她,楊國忠只是利用她來對付我,但我不能讓她嫁不愛的人,我和太子吵了一架,太子大怒,把我軟禁在王府,現在連王府大門都出不去了!」

許清河沉著的說︰「我已經想好了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

「你去找皇上,由你護送公主到範陽成親!」許清河說︰「離開長安我們再想計策!」他心道;到時公主嫁給誰他們就鞭長莫及了!

江楓低頭沉思好一會才說︰「我擔心這正是楊國忠一箭雙雕之計,他一是要我為了佳佳去冒犯皇上,再就是要我護送公主成親,讓我陷入安祿山之手,如果我離開長安,他們兄妹肯定會用詭計陷害太子。」

「江楓,你以為你萬能啊!既要保護太子,又要救公主,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你想做到忠義兩全嗎?皇帝太子他們無情無義,為了皇權不顧孫女、女兒的生死,如果你認為佳佳在你心中比不上李亨,你大可就此放手,任佳佳自生自滅」許清河冷冷的說。

江楓沉默了。

「你要想好了,太子的危機只是隱藏的,再說楊國忠未必有什麼陰謀害的了太子,而佳佳的生死危難可是實實在在的,京中還有建寧王李倓,你有什麼不放心的?」

江楓有些擔憂︰「我怎麼才可以出去我不能連累無辜,如果我要強行闖出,他們奈何不了我,只是太子下令,如果我離開,就殺了侍衛全家,那會傷害多少無辜性命?」

「你那一身武功白學了嗎?」。許清河斜掠他一眼,「太子不許你出府門,你不從府門出去就連累不到他人了!」

對呀,我只想著從大門出去,我的輕功完全可以縱掠高牆不從大門走。

許清河輕聲說︰「我已經征得楊國忠許可,和你一起去範陽,他要我監視你,要我捕風捉影,污蔑你和太子串通安祿山謀反!」

「你為什麼要出賣楊國忠?」江楓笑問。

「楊國忠要對付的是廣平王李豫,我只是把他的計劃告訴我的好友江楓,這有什麼關系呢?」許清河調皮地回答。

兩個人忽然放聲長笑,現代人的開朗,隨意,此刻才在他們身上顯現。兩雙手重重的握在一起,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他們要攜起手來,同仇敵愾。

總管湯文住在後院,這里瀕臨後門,院子四周長著參天的楓樹,此時正是楓葉紅透的時節,江楓低嘆,這麼多年,我幾乎沒有看到過香山的紅楓,現在卻在古代清楚的看到了,然而因為湯陰的死,給這片楓林染上了悲淒的色彩,每片楓葉都像被湯陰的鮮血染紅,令他心痛遺憾又懊惱。

江楓跨進湯文房間時,湯文正一個人偷偷地抹眼淚,見他進來,慌忙地跪下行禮,始終不抬頭,怕王爺看到自己在流淚。

「湯總管,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江楓輕聲說︰「你中年喪子,這是人之常情,是我害了湯陰,如果不是因為我頂撞皇上違抗聖意,皇上也不會遷怒于他,想哭就哭吧,你還可以在這里為他設靈位祭奠!」

湯文老淚橫溢︰「王爺真是世間難尋的好主子,老奴粉身碎骨無以報答王恩!」

江楓心酸酸的,人家死了兒子還不許掉眼淚,難過。在封建君主專制下地古代社會,上至王公貴族,皇子皇孫,下至黎民百姓,沒有一個真正過的開心。

「湯總管,誰都是父母所生,喪失親人,誰都會難過,你可以盡情地表達哀思,李豫愧對于你!」江楓說。

「啊,王爺,是犬子無福,誰叫他在朝上失職,惹怒皇上呢!」

「你還有兒女嗎?」。如果未來獨生子女,兒子沒了,豈不更可憐。

「老奴有兩個女兒,都在王府當差!」

江楓略喜︰我可以對他的女兒好一些,也可略加補償他們︰「你女兒叫什麼名字?在哪一宮做事?」

「小娟、小翠,是王妃娘娘的貼身宮女。」

「我知道了!」江楓安慰他一會兒,疾步到了沈妃寢宮,一眼看見小娟小翠眼楮紅腫,一定是為兄長傷感。

沈妃肅容道︰「王爺,小娟小翠的哥哥前些天被皇上處斬,這都是因為王爺不知自控沖撞皇上,連累了湯陰,我們要好好待他們姐妹!」

「要怎麼做,珍珠可以做主,一會兒珍珠從庫房取些珠寶銀兩贈與她們!」江楓莊重地向二女鞠躬︰「兩位姑娘,對不起,令兄之死因我而起!」這可把二女嚇壞了,世上哪有給奴婢行禮的王爺?二人慌忙跪下叩頭。」奴婢擔當不起,王爺折煞奴婢了!」

江楓轉身出了宮門,望了望屋頂上的琉璃瓦房頂,準備縱上去。

「王爺這是要干什麼?」沈妃一把握住他的長袖。

「我要去見皇上!」

「不能啊,太子殿下嚴令,王爺不可以離開王府!」

「我不會去惹皇上生氣,只想求他允許我護送佳佳到範陽!」

沈妃仍是不肯放手︰「臣妾更關心夫君的安全」

江楓幾欲掙月兌,沈妃越拽越緊。

心里一急,江楓吼道︰「佳佳不是你的妹妹,所以你不會了解我的心情!」

沈妃面色蒼白,聲音嘶啞︰「佳佳雖然不是我妹妹,但我和她相處時間比你都長,我也心疼她,但是聖命難抗,誰也沒有辦法」

江楓這才發現自己的話太傷感情,「對不起珍珠,我不是故意傷害你,我知道皇上旨意不可違,我只想送佳佳去成親!」

沈妃仍然不放心︰「可是太子」

「我不從大門走,就不會連累別人。」

江楓縱躍而起,身子輕飄飄的,落在了房頂上。這時候,天色已全黑,稀疏的月色掩擋著他偉岸的身影,屋頂上是堅硬結實的琉璃瓦以他的輕功沒有發出任何聲響,他猶如掙月兌金鎖的蛟龍,欣喜的狂奔著,走大街穿小巷很快來到順儀公主府又被守衛攔住。江楓懶得和他們磨牙,又從高牆上翻了進去。

他心念佳佳,源著熟悉的路線一路往里疾行。當他一陣風似的跑進佳佳臥室時,卻見太子妃也在,母女兩正抱頭痛哭。

江楓忙向韋妃行禮︰「孩兒叩見母妃!」

韋妃眼眶紅紅的,黯然扶他起來。這些日子,江楓的確做到了一個兒子應該做的事,常常去東宮,一開始是例行公事的請安問候。慢慢的,他從韋妃那慈愛的眼神中逐漸找到了母親的感覺,母子感情越來越深厚。後來,他把向韋妃問安當成了一件最樂于做的事情。

此時他們誰都沒有心思注重母子情,都在為佳佳的命運憂心。才幾天不見,佳佳就已清瘦許多,花容委頓,憔悴不堪。江楓的心又一次揪疼不已。是她的親人把她折磨成了這樣。如果真的嫁給安慶緒,能熬幾天?早早的就會憂郁而亡了。更堅定了他阻止佳佳下嫁的決心。

韋妃忽然想起了什麼,急道︰「兒啊,你父王把你軟禁王府,你怎麼還敢出來?」

「母妃不必擔心,豫兒離開沒有人發現。我不放心四妹,來看看她。」江楓心疼的扶著李永佳,她一時又哭的抽抽噎噎。在她最愛的皇兄懷里盡情痛哭著。

「佳佳不要哭,你要保重好身體,我不會讓你嫁給安慶緒那個混蛋的。」

佳佳猛然止住哭泣,仰面問︰「皇兄,你是在安慰我吧?」

「佳佳,你哥哥何時誑過你?」江楓笑問。

韋妃急了︰「豫兒,你可別胡來啊!這是聖旨賜婚,你千萬不可以做出違抗聖旨的事。」

江楓沉著的神情,扶著韋妃坐下「母妃無慮,相信您的兒子,我會想出辦法,既不抗旨,又讓安家找不出朝廷的麻煩,還能讓佳佳跳出火坑。」

韋妃哪里肯相信「豫兒,不知道你有沒有記起從前的事?你不能有任何事。否則,娘將來倚靠何人?當年我只是忠王府的一個小宮女,在你父王十八歲時就已經懷上你。你的降生受到皇上格外的寵愛,娘被封忠王妃。後來你父王成了太子,皇上又冊立我為太子妃。可娘出生低微,並不受你父王寵愛,他愛的是年輕美貌,很會撒嬌的張良娣。這些年,只有你的存在,才讓你父王肯多看我一眼。也只有你才能帶給娘快樂和富貴。如果沒有了你,娘的日子要怎麼過?」

江楓現在才知道東宮里的事,李豫的生母只是宮女出生,可能是李亨一時心血來潮,臨幸了她,湊巧懷上了孩子而已。這樣看來,她定然不受寵愛,在李亨心里沒有地位。李豫已經凶多吉少,她的將來真的會很苦。我這個兒子是假的,可她給我的母愛是實實在在的。我又不能一直冒充下去,所以更要保護好佳佳,讓她將來能有個女兒依靠。

「母親你放心,豫兒不會讓你將來無靠,我們兄妹都會好好地活著,有了我們,沒有人能歧視你。」江楓動容地說︰「我這就去見皇上,我要送妹出嫁,相信您的豫兒,會有兩全齊美的法子。」

「豫兒,你可一定要謹慎,娘不想失去你們兄妹任何一個。」

江楓盡力使自己保持輕松,百般安慰韋妃,直到她們母女對他有了信心,才拜別韋妃,愛憐的望了佳佳一眼。

玄宗皇帝雖然決定了,心里也是很不舍,一個人在御書房里徘徊,他清楚目前為止真的沒有比這更好的辦法了。佳佳這一去可能極為永別,想著也不禁留下了淚。忽報廣平王求見。他忙擦干眼淚,不能讓豫兒看到我的不舍,不然這個混小子會糾纏個沒完。

面對孫兒失憶之後第一次真切的呼喚‘皇爺爺’,玄宗欣喜之余,早已把自己擔憂豫兒搗亂的戒意拋去了。孫兒痛哭失聲的懇求要送妹妹千里奔波。他不忍再拒絕,即刻下旨,三天之後,由廣平王李豫捧旨送妹成親。

「豫兒,好好陪陪你妹妹吧!說實話,朕也萬分的難過,實在沒有選擇了。」玄宗嘆息一聲。

「孫兒叩謝皇爺爺!讓豫兒能多陪佳佳一段日子,可能我們兄妹今後再也無緣相見了。」其實江楓也沒有把握能做到,是以說這話、時,真情流露,不覺已是淚珠潸然。

既然你們都不肯為佳佳設想,就讓我這個不是親人勝是親人的假哥哥陪她去闖生死關吧!江楓有一種悲壯的感覺,我會保她毫發無損,完璧歸趙。

楊國忠滿意的笑了,他早已算準李豫不會抗旨,誰敢與皇上對抗?但是李豫又別無他途,只剩去範陽一條路了。只要他去了範陽,安祿山如困獸出籠,肯定是有去無回。到那時,太子沒有了這個強大的後援,再動他應該容易得多了。

三個不眠之夜,在江楓、佳佳、韋妃的憂苦淚水中很快過去了。

像昭君出塞。又像細君和番,順義公主李永佳的送親儀仗隊出發了。隊伍由五百名御林軍,一千名廣平王府精挑細選的侍衛組成。江楓、許清河並馬陪著花轎,在皇帝,太子夫婦,沈妃等人的淚眼相送下離開了長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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