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清醒的時候,歐陽鋒還是穿著那一身家丁的衣服。我看了看周圍,應該還是在錦府,不過不知道在哪個房間里了。
歐陽鋒見我醒了,說︰「醒了?醒了就讓我扎幾針。」
我頭痛得難受,說︰「要扎就快點,我頭痛死了。」
歐陽鋒听到我的話,皺起了眉頭,幫我把了下脈,說︰「你真的應該戒酒了,就算‘夕顏’沒有要了你的命,這酒也會廢了你的肝的。」
我長舒一口氣,說︰「讓我想想我人生中還可能喝酒的情況,錦知寒成親,我成親,我生孩子,我孩子長大到了十八歲。應該就這麼幾個了,不過加上我基本上不可能找到其他男人了,所以,應該除了幾天之後錦知寒的婚禮,我是不會喝酒了。」
歐陽鋒拿出了一根銀針對著我手臂就扎了下去,說︰「那可說不定,龍晉又想給你找一堆男人來讓你見了。說不定,你會在里面遇到一個適合自己的?」
我冷哼了一聲,說︰「你知道舅舅找來的那些男人都是些什麼東西嗎?我只是簡單地提了幾個條件,只剩下了一個被我嚇得說不出一句整話的家伙。」
歐陽鋒沒有停下手上的活,繼續扎針,說︰「你不要忘了,你已經嫁過一次了,而且,說不定你真的沒有找不到其他更好的男人,只能將就了。」
我瞪了他一眼,說︰「我就算我找不到其他男人,我也不會將就的。」
「多麼令人敬仰的高傲啊。」歐陽鋒說︰「我本來是來傳口信的,都拖到了現在。白瑞華被帶回了宮里,現在安置在離臨風殿不遠的景福殿。我去看了一眼,應該活不了多久了。」
我閉上了眼楮,說︰「他怎麼樣跟我有什麼關系?」
歐陽鋒不知道扎了我什麼穴位,痛得我叫了起來,說︰「他是你父親。」
我看著天花板,說︰「讓我們來想想,他一共做過些什麼事情。他把我娘扔進了冷宮,從此之後再也沒有管過我娘和我;把一個十歲不到的孩子扔在冷宮里沒人管,只能去假裝小太監;在我攔了他的車駕之後,任由別人打我;在自己的王朝快要覆滅的時候,把整個國家扔給我不管了;最後,不管我怎麼樣,只是責怪我丟了他的國家,卻不知道明明是他自己的錯。就那麼一個人,你讓我承認他是我父親,你在開玩笑吧?」
歐陽鋒連扎了三針,說︰「最起碼,他沒有殺了你,他還是讓黎太傅撫養你。」
「誰跟你說這些的,怎麼細節的內容,一共還沒有幾個人知道。」我說道。
歐陽鋒收針,說︰「龍晉說的,連他都不怪白瑞華了,你去見一下吧。」
我坐直了身體,說︰「他還有多久可活?」
「多則十天,少則這兩天的事情了。」歐陽鋒說。
扎了幾針,頭是沒有那麼疼了,可心里的惡心感一點都沒有減少。白瑞華,那個造成我一輩子悲劇的男人,現在快要死了。從道德角度上,我總是要去看他的,可我真的不想去。
歐陽鋒端了碗藥過來,說︰「喝了它。以後你每天都要施針和吃藥,過上一個月看看情況怎麼樣,要不要再換個藥方什麼的。」
我喝下了一碗藥,苦得讓人想哭。
歐陽鋒看到我的表情,笑了出來,說︰「良藥苦口,你就忍忍吧。」
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說︰「歐陽老頭,你絕對是謀財害命,怎麼可以這麼苦。」
歐陽鋒大笑出聲,說︰「你還要忍上一個月呢,加油吧。明天我再來找你,我回宮去了。」
我閉上眼楮,深吸了一口氣,說︰「我跟你一起回去一趟,我去見白瑞華。」
……
時隔多年,我又一次見到了白瑞華,他已經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我坐到了他的床邊,說︰「父親,我來了。」
白瑞華睜開了他的眼楮,轉頭看著我,說︰「是你啊,我還以為你一輩子不準備見我了。」
我扶著他坐了起來,幫他蓋好了被子,說︰「我是不準備來,可總有些人提醒我,你是我的父親,我必須得來見你。所以,我來了,卻還是不知道應該跟你說什麼。」
白瑞華居然笑了起來,說︰「也許你應該跟我說句對不起,對不起丟了白氏王朝。」
我嘆了口氣,說︰「為什麼到了今時今日,你還要跟我討論這個問題?我不會道歉,因為這一切的問題是你的錯。」
「都是我的錯?」白瑞華說︰「你為什麼不說,你其實有能力保全整個王朝,卻完全不行動呢?要不是黎太傅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證,你一定能力挽狂瀾,我怎麼會那麼簡單地把國家交給你?」
我撇了他一眼,說︰「黎太傅已經去世了,你想怎麼說都可以。事實已經如此了,就算你再怎麼怪我也沒用。」
白瑞華笑了笑,說︰「是啊,多說無益了。我就把白爍交給你了,他是個好孩子。」
我點了點頭,說︰「我知道,陛下會好好照顧他的。」
白瑞華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說︰「我一直不明白一件事,為什麼當年去查看的太監宮女跟我說,是個男孩,最後你卻是一個女孩。就算你娘有多麼厲害,也不可能讓那麼多人同時對我說謊。」
我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了,只是問了個問題︰「你曾經真心喜歡過我娘嗎?」。
白瑞華松開了手,說︰「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喜歡,我只是有很長一段時間離不開她而已。」
我感慨地說︰「我真是笨,居然問你這個問題。就當你是喜歡過了,就沖著我娘愛了你一輩子,我還是告訴你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娘生了龍鳳胎,我有一個雙生哥哥,估計你派去的那些人看到的是我的哥哥,而不是我。」
白瑞華又一次抓住了我的手,說︰「那個孩子在哪里?」
我又問了一個問題︰「你有沒有一刻後悔,當你在做皇帝的時候,從來沒有勤政愛民過?」
白瑞華搖了搖頭,說︰「從來沒有後悔過,因為我根本不會做皇帝。」
「所以,我不會告訴你,他在哪里。」我說。
白瑞華長舒一口氣,說︰「算了,我很快就要下地獄了,很快就能知道了。為什麼不在很多年以前殺了我,還讓我苟延殘喘了這麼久?」
我把自己的手抽了出來,說︰「因為我的一輩子已經夠悲催了,我不能殺了自己的父親使自己更加悲慘。看你今天精神還不錯,我讓白爍來見見你,免得你撐不住了。」
白瑞華搖搖頭,說︰「我不想他見到我這個樣子,寧願他以為我失蹤了一輩子。」
「我果然是你的女兒,在這點上面,我們居然一模一樣。」我說︰「有一陣子,我以為我要死了,就決定一個人偷偷跑到外面去死,不讓其他人知道。結果,被關心我的那些人一頓臭罵,有兩個差點生氣得打我一頓。」
白瑞華被我的話逗笑了,說︰「看來我們兩個不是完全不像的。」
我閉上了眼楮,努力想將很久以前對我不屑一顧和現在這個躺在床上的白瑞華重合在一起,卻發現怎麼樣也做不到。我只能睜開眼楮,說︰「父親,我們是怎麼走到今天這個地步的?」
白瑞華指著上方,說︰「只有老天爺才知道。告訴我,這些年你到底怎麼樣了,發生了什麼事情,讓我變得稍微像父親一些。」
我拉住了他的手,說︰「好,我告訴你。在我恢復女兒身之後,我去外面玩了一圈,然後就嫁給了嵐國前任皇帝嵐繼雲。不過,兩個人的結果很不好,他害死了我跟他的孩子,然後我離開了他。不知道我怎麼又不對了,喜歡上了他同父異母的弟弟,結果他弟弟其實喜歡他嫂子,又傷害了我。後來,我就回龍朝了,當了一年攝政公主。上個月打敗了嵐國,參加了自己前夫的葬禮,就又回來了。」
白瑞華像一個父親一樣,模了模我的頭,說︰「我可憐的孩子,我真的是對不起你。」
我抱住了他瘦弱的身軀,說︰「父親,不用對不起,你只是不在我身邊而已。」
白瑞華突然推開了我,躺回了床上,說︰「現在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我站了起來,說︰「父親,再見了。」
我知道這一定是我最後一次見白瑞華了,那個基本上毀了我生活的男人。他給了我一切,讓我稱為現在的我。如果他不是將我娘娶進宮里,我應該現在和娘生活在某戶高官的家里,過著家庭斗爭的日子。不知道這幾年是什麼改變了他,居然讓他能對我這麼和氣。
歐陽鋒走了過來,說︰「他是不是要死了?」
我點了點頭,說︰「看來是的,他居然對我出氣的像個父親。」
歐陽鋒笑了笑,拍了拍我的後背,說︰「趁現在好好享受吧,有一種說法叫做回光返照。很多病人會在死之前,突然變得身體很好,然後開始講述一些人生道理,最後卻會突然死亡。」
我看了看天空,深吸一口氣,說︰「我是享受不了了,我寧願去哪里好好睡一覺。」
「最起碼,你還應該去見見你的弟弟。」歐陽鋒說。
我轉頭疑惑地看著他,說︰「為什麼你對我的家事這麼感興趣?」
歐陽鋒感慨地說︰「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曾經在冷宮的房梁上住了一年多。」
我停下了腳步,盯著他,說︰「什麼時候?」
歐陽鋒笑著說︰「你三歲到四歲的時候。」
「怎麼可能?」我叫道︰「就算你武功再怎麼高,我怎麼可能沒有發現?」
歐陽鋒聳了聳肩膀,說︰「也許只是你們都沒發現而已。那個時候,我就知道,你是一個很不平凡的孩子了。所以,當龍晉問我,說你是一個怎麼樣的孩子的時候,我說,你一定能成為一個很偉大的女人。我還跟他說,要不是你和龍安熠是兄妹,我一定想辦法讓你們兩個成親。」
我無奈地說︰「讓我來整理一下,你是說,當年你參與了舅舅的起義。為了幫舅舅的忙,就進宮刺探消息,然後住進了冷宮。可我不明白,既然如此,為什麼你不阻止那個女人殺我娘?」
歐陽鋒說︰「那個時候,你娘希望死亡的心情已經超過一切了。」
我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往前走,真是讓人不愉快的話題……
撥雲見日劇場二十一
明勤舟很快收到了明毅的回信,讓他盡快告假回樊城,商量成親的事情。他將衙門里的事情向師爺交代了一下,就啟程了。
明毅看到明勤舟很開心,說︰「勤舟,多年沒見,長得是越來越好了。」
明勤舟向明毅施禮,說︰「叔父,多年未見,是勤舟疏忽了。」
明毅拍了拍他的肩膀,說︰「行了,這些繁文縟節就不用了。基本上事情都定下來了,半個月後在曄城的老宅里。本來像大家熱鬧熱鬧,在松竹梅酒樓里,可酒樓被廣晟鏢局的人包下來了,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明勤舟一愣,說︰「廣晟鏢局?王家的人?」
明毅突然像明白了什麼一樣,說︰「就是你殺的王廣渠那家人,放心,他們不敢怎麼樣。下個月一共就那麼兩天成親的好日子,我們也就只能湊活了。」
明勤舟點了點頭,說︰「一切單憑叔父做主。叔父,若沒事的話,勤舟先下去休息了。」
明毅滿意地點了點頭,說︰「快去休息,你奔波了幾天,也累了。」
明勤舟一個人走在府里,嘆了口氣,滿腦子都是他居然要和王晛同一天成親這件事。
……
同一時間的曄城,王晛正在家里試著嫁衣。
王廣晟感慨地說︰「晛兒真的是長大了,就要嫁人了。父親知道你心里不開心,你還在想著明家那個小子,可他就要成親了,你總不能一輩子不嫁人吧。」
王晛有些不耐煩地說︰「父親,我知道了,就讓我安心地試嫁衣吧。」
王廣晟搖了搖頭,走了出去。
王晛趕走了身邊所有的人,呆呆地穿著嫁衣,坐在椅子上。明勤舟就要成親了,她也要成親了。多麼諷刺是事情,是他們兩個居然在同一天成親,甚至雙方的家里都想在同一家酒樓成親。算了,就這樣結束算了,他們之間,實在是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