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引看著那堂而皇之出現在她床上的人兒，無語。
詭異的靜默了好一會兒，林引閉了閉眼又睜開，臉上鮮少的顯現出無奈的樣子。
真是，令人頭疼的孩子。
不過，她是怎麼出現在她床上的？她不是被慕容顏帶到山腰上去了嗎？看她衣衫凌亂，睡得正熟的樣子，也不像是剛剛才到的，那麼說她在昨晚就已經下了山然後佔著她的床睡了一晚？
林引眯了眯眼，倒不是介意慕容笑睡她的床，而是介意她為何會出現在這里。
以慕容顏的秉性，不可能放任慕容笑就這麼跑下來不管，那麼慕容笑出現在這里一定得到了慕容顏的默許。可是，能夠讓慕容笑主動離開慕容顏身邊，而且是以逃避的姿態，就很值得人琢磨了。
想了想，林引湊近睡得正熟的慕容笑，看了看她軟綿綿胖乎乎的包子臉，又看了看自己蒼白冰涼得像寒冰的手指，心中居然升起了一絲逗弄她的念頭。
雖然這念頭只是一閃而逝，但卻是她從前從沒有體會過的，盡管這感覺讓她覺得有些訝然陌生，但遵循著心里的想法，她還是將這念頭付諸實踐了。
伸出冰涼的手指，像是蜻蜓點水卻又分外迅速敏捷的貼上軟乎乎的散發著溫暖熱氣的臉頰，只是一點點的觸踫卻是冰寒與溫熱的沖撞，猝不及防的讓睡的正香的人兒從夢中驚醒。
「啊！什麼東西！」一聲驚呼，慕容笑一個激靈從床上坐了起來。
林引淡定的收回手指，不動聲色的看著她，臉上一派平靜如水，無半絲情緒波動。
「呃，小石頭。」看著林引莫測的神色，慕容笑明顯有些心虛，吶吶地叫了一聲後，就手足無措的坐在哪里，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林引從床上下來，居高臨下的看著盤腿坐在床上明顯比她矮了一截的慕容笑，也不做什麼表情，只是淡淡的看著她。
慕容笑臉上一紅，撓了撓亂糟糟的頭發低著頭羞澀道︰「小石頭，以後我和你住在一起好不好？」
林引眉間一挑，臉上卻仍是神色不動。
「呃……」看林引不置可否的樣子，慕容笑有些急了，她拉住林引的袖子︰「小石頭，我是說真的，以後我就和你住在一起了。你不要趕我走好不好？我……我可以照顧你的！」說著還捏起拳頭錘了錘自己的胸膛，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
慕容笑，照顧她？林引眉頭一皺，這真是個可怕的想法，最好永遠不要付諸實踐的好。否則身為被照顧人的她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被照顧得沒有命在了。
心中雖是這樣想著，但林引還是那副淡淡的樣子，徑自走到桌子邊坐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好以暇整的聞著淡雅的茶香，那模樣分明等著慕容笑解釋的樣子。
慕容笑咬了咬唇，臉上的表情迅速黯淡下來，圓圓的杏眼中仿佛有水光流動。
「小……小石頭……娘親，娘親她……她不要我了……」一字一句，一個個音節仿佛是哽咽著從喉嚨里吐出來，等說完整句話的時候慕容笑已經泣不成聲，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了。
撫在光滑瓷杯上的手指微微一頓，林引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終是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來慢慢來到慕容笑身邊，垂在身側的手臂動了動，仍是沒伸出去。
「嗚……」慕容笑緊緊咬著嘴唇，喉間溢出破碎的哭泣聲，努力克制著想要嚎啕大哭的沖動。
她的身子一抖一抖的，像小貓一樣柔弱地縮成一團，看見林引走過來立刻撲到她身上狠狠地抱住她，怎麼都不肯松開手。
林引無奈的任她抱著，只一會兒的功夫上身的衣衫就已經被淚水濕透了，而慕容笑仍是埋著頭悶哭，也不知道她小小的身體里哪來的那麼多淚水。
雖然如此，林引也沒有阻止她的意思，反而隨著她坐在了床上，任她攀在身上哭的狼狽，只不過若是仔細看就會發現林引的眼中是一片空淡，死寂的空淡。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慕容笑總算哭累了，圓圓的杏眼已經腫的不成樣子，干澀的瞳孔里連淚水都流不出來了。
怔怔地趴了好一會兒，她才緩過神來，肩膀微微的抖動仍是哽咽不停。
林引嘆了口氣，將她從身上拉起來淡淡的看著她，手上卻是在為她擦拭著臉上的淚痕。
慕容笑身子一抖回過神來，看著林引如此動作眼眶一紅幾乎又要忍不住哭起來，但在眼光掃到她濕淋淋的亂七八糟的衣衫後，臉色一白，怯怯的看著她說不出話來。
林引順著她的目光看到了自己的衣服，白色的衣擺上已經沾上了濕濡的水漬和粘糊糊的軟狀物體，一派凌亂，慘不忍睹。
林引臉一黑，眉頭深深皺起。
慕容笑紅著臉連連道歉︰「抱歉……小石頭……那個我不小心就……這樣吧，你把這件衣服月兌下來，我幫你洗干淨再還給你！」說著就去月兌林引的外衣。
林引伸手阻止了她，看了眼自己身上髒污的衣服嘆了口氣，接著從空間戒指中取出一件干淨的衣袍，一晃眼的功夫就將那髒了的衣服丟在地上換上了新的白袍。
慕容笑不好意思的模了模頭，心虛的看了眼扔在地上的衣服，看著看著不知怎麼的眼圈又紅了。
林引輕輕拍了拍她的背脊，慕容笑皺了皺小巧的鼻子，將干澀的眼楮使勁眨了眨，這才甕聲甕氣的開口︰「小石頭，娘親是真的不要我了，娘親不要笑兒了……」
林引拍著她的動作一頓，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過了一會兒，慕容笑才繼續開口，聲音分外沙啞低沉︰「昨天，在那個大殿上，我听見娘親說……說我們兩個是她在游歷途中救下的孤兒，想要收我們為徒。我以為娘親是在開玩笑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心里還是好怕，好怕……我想對娘親說，不要和笑兒開這樣的玩笑了，明明娘親不是喜歡開玩笑的人，明明娘親知道笑兒听到會生氣的……我想這樣告訴她，可是我動不了，就像突然變成了木偶一樣，不能說話不能動，可是我還能听見聲音啊……我听見娘親在撒謊，我明明是她的女兒啊，我不是孤兒……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娘親……」
果然，慕容顏當真是對慕容笑做了手腳。真是，可笑啊。林引垂下眼睫，掩住眼中的嘲諷。
「我不知道娘親到底要干什麼，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我只希望這只是娘親在騙我，也許是我不乖做了錯事，惹娘親不高興了，所以娘親要這樣懲罰我的吧？其實懲罰什麼的都沒關系的，就算是打我罵我我也會接受的啊，可是為什麼要這樣……」慕容笑縮在床上抱著自己的膝蓋喃喃自語，一臉的失魂落魄，就好像輕輕一踫就會碎掉似地。
「可是……可是……昨天晚上娘親告訴我……」慕容笑的神情恍惚起來，身體止不住的顫抖起來，仿佛回憶起了極為可怕的事情。
「娘親說，笑兒，從今以後你就是蒼渺派內門弟子，你的師尊是蒼渺派掌門座下第一女弟子青渺，而你的名字，是含笑。」
「娘親說，笑兒，從今以後你不能再叫娘親了。記住，你是含笑，不是慕容笑。含笑沒有娘親，含笑只有師尊。你的師尊是青渺，是此刻站在你面前的人！」
「娘親說，笑兒乖，娘親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娘親不會拋棄笑兒，娘親會一直保護笑兒，就像現在所做的，娘親只是為了保護你。笑兒一定會乖乖的听娘親話的是不是？如果笑兒不听話，那笑兒就再也見不到娘親了，再也見不到了……知道嗎？」。
慕容笑模仿著慕容顏的語氣和表情緩緩說著，那詭異的語氣和僵硬的表情看起來說不出的怪異可怕，可她卻像是什麼都沒察覺似地，仍然自顧自的說著。
「可是，青渺不就是娘親嗎？含笑不就是慕容笑嗎？師尊和含笑……不就是娘親和我嗎？」。慕容笑不斷反問著，臉色蒼白如紙︰「娘親說，笑兒不听話的話就再也見不到了娘親了，再也見不到，笑兒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如果我不听話，娘親會死，所以，我必須听話……」
林引面色凝重的看著神色狂亂的慕容笑，只見她一邊抱著自己的腦袋努力想要把自己蜷縮起來，一邊口中喃喃自語著什麼，眼瞳中是一片混沌昏亂，干枯的唇角卻輕輕翹起微笑的弧度。
「听話……听話……不听話會死……不听話會死……笑兒會听話的……會听話的……娘親不要死……不要死啊……啊！」慕容笑自言自語著突然大聲尖叫起來，神色間已然迷失。
林引心知她已經將自己逼到了極限，精神承受不住快要面臨崩潰的邊緣了。為了避免她傷到自己，林引也不含糊，直接一掌下去劈在了她的頸項間。
慕容笑身體一僵，軟軟的倒了下去。林引接住她放到床上，看著她滿是淚痕的蒼白小臉，有些疑惑的看著自己的手，皺了皺眉。
心里的這種感覺，是疼惜嗎？是為誰？慕容笑？
疼惜，慕容笑麼？眯了眯眼，林引看了眼昏迷的慕容笑，轉身走出門去。
決不允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