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的集市,人聲鼎沸,一派繁華之相。來來往往的人群川流不息,賣力吆喝的各種攤販,衣著樸實的小老百姓,偶爾還可以看見幾個身穿錦衣的公子哥兒一臉悠閑的踱步,時不時指著路邊走過的身姿窈窕的姑娘發出促狹的笑聲。
「敗家子兒!」旁邊一個賣糖葫蘆的年輕小販看見這一幕輕輕啐了一口,轉頭打量著來來往往的人群,又看了眼自己手中的插著十幾串晶瑩剔透糖葫蘆的草垛,不由得挫敗的嘆了口氣。
「唉,這世道,這點兒小本生意也難有什麼甜頭可嘗,能糊口就不錯咯!」自言自語了一陣,一瞥眼,看見一個穿著上好的白色綢緞、寬衣袖袍的小姑娘提著一包藥,低著頭自顧自走著,看那樣子竟頗為散漫。
小販眼珠一轉,心想這麼個小孩穿著如此體面肯定是哪個有錢人家的小姐跑出來玩,這下有生意可做了。嘿嘿笑了兩聲,他一個踏步就轉到那小姑娘面前。
「喲,小姑娘,一個人出來逛街嗎?那可得小心點兒啊,最近鹽城里可有些不太平,還是快些回家去吧。」小販像模像樣的勸誡了幾句,轉眼卻又嘿嘿一笑︰「不過小姑娘,你看這出來一趟也得買些東西吧,我這糖葫蘆,又甜又可口,小孩子最饞這東西了,小姑娘要不要來一串兒?不貴,才一文錢呢!」說著手一伸從草垛上取下一支又大又飽滿的糖葫蘆遞到那小姑娘面前。
那小姑娘原本只是低著頭走路,沒想到出來這麼個人擋著自己。一抬頭,便看見眼前那串晶瑩紅艷的糖葫蘆,眉頭下意識的一皺,眼眸向那拿著糖葫蘆的小販掃去。
小販身子一抖,居然有些被那小姑娘的眼神嚇到。暗自抹了抹汗,心道這麼個孩兒眼神怎會如此冷淡?活月兌月兌像個大人似地。
訕訕一笑,小販指了指糖葫蘆︰「怎麼樣?小姑娘就買一串兒吧。」
小姑娘不動如山,看著那糖葫蘆似是思索了這一陣,嘴唇動了動,小販湊近了身子听卻什麼聲音都沒听到,不由一陣納悶。
正在躊躇著要不要就這樣放棄,卻看到那像木雕似地那小姑娘動了,白皙的小手往袖子里一掏,一錠銀光閃閃的分量十足的銀子就這樣出現在了小販面前。
小販張大了嘴,愣愣地看著那白花花的銀子,就像被瞬間定身了一樣。
小姑娘淡淡掃了眼那插滿糖葫蘆的草垛,小手一指,那意思分外明顯︰她全要了。
「啊……哦哦,好的,全要是吧?您等等,我給您整理好!」好不容易回過神的小販樂的合不攏嘴,一邊把草垛上的糖葫蘆擺弄好一邊瞄著那大錠銀子,嘴角的笑容不住的擴大,顯然是樂顛了。
「好咧,您拿好!」一手遞過草垛一手接過銀子,小販還頗為殷勤的沖著已經走遠的小姑娘揮手︰「您走好!」徹底忽略了那根比小姑娘還高出兩倍的草垛被她扛在肩上顯得多麼怪異。
「喲,你這小子,走什麼大運了?」旁邊一個擺攤賣胭脂水粉的大娘輕輕撞了撞那一臉傻樂的小販,擠眉弄眼的神情頗為滑稽。
「我啊,我這是遇到貴人了!」小販一口咬在那頗有些分量的銀子上,嘿嘿傻笑︰「今天賺到了,等回去了,給屋里那老的小的添些好吃的!」
「看你那傻樣兒。」大娘啐了一口,卻也不免顯露出一絲嫉羨來,轉過頭不再理那小販繼續擺自己的攤兒。
再說那扛著插滿草垛走在街上絲毫不在意路人驚奇眼光的小姑娘,小小的身子,最多不過五歲的樣子,一雙漆黑平淡的眸子沒有絲毫幼童該有的童稚無邪,不是那拜了慕容顏為師的林引又是誰?
此時距那天晚上的激戰已過了三天,在林引拜了慕容顏為師後,她們一行三人御劍倉皇離去,飛了一整晚總算找到了落腳地——鹽城。
鹽城是人間界軒轅皇朝的的一個邊界小城,與處于陰陽交界之處的獨立之城聚靈城相接很近。這里因為靠近墨海又是冥河流經之地,因此繁華異常,城里的百姓靠打漁曬鹽為生,整個軒轅皇朝的水產販鹽生意都起源于此。
鹽城地勢奇妙,百姓生活大多富裕自足,因此此地民風異常淳樸彪悍,像這樣在街上搭訕路人推銷生意的情況已是屢見不鮮。
林引看著肩上扛著的不在意料之中買下的糖葫蘆,糖汁飽滿,晶瑩剔透,在陽光下折射出誘人的紅艷光芒,讓人看著都覺得食指大動。
這種東西……她是不會吃的。在前世她也看見過這種東西,但那是身邊的同學在放學後拿來甜嘴兒的,確實很受人歡迎。
不過,以林引的性格,是絕不會踫這種甜到發膩的零食的。
而這次之所以會買……
唉,在心里嘆了口氣,林引想自己的腦子可能是當時短暫卡殼了吧。
扛著個插滿糖葫蘆的草垛,林引也不去看經過她身邊那些被驚住的人們,徑自拐過幾個路口,進了一家客棧。
「喲,小姑娘回來啦?你師尊今兒個還給你留了話呢,讓你回來了就直接去房里找她。」趴在桌子上懨懨算賬的掌櫃一見林引進門,就沖著她喊了一句。
林引點了點頭,無視了掌櫃奇異的眼神,直接目不斜視的上了樓。
掌櫃被這毫不客氣的無視行為氣的心里一堵,卻也不好對客人說些什麼,嘴里嘀咕了一句「都是怪人」,搖了搖頭繼續算他的帳。
林引上了樓直直拐進左手邊的樓道,站在第二個房間門前,敲了敲門。
「進來吧。」一把柔和的嗓音從門內傳出。林引推門而入,只見一個青衫女子坐在桌邊,不時往桌上放著的小小藥鼎里扔些什麼,清透的藥香溢滿整個房間。
「回來了?」青衫女子,正是慕容顏。此時她頭也不抬,對著林引說了聲︰「藥放在桌上就好,笑兒正在里面無聊,你去陪陪她吧。」手上仍然不停搗煉著那藥鼎中的丹藥。
林引也不耽誤,放下手中提著的藥包,看了眼那撲哧撲哧冒著香氣的藥鼎,扛著草垛就進了里間。
里間只有一扇小小的屏風,隔開了柔軟的床鋪與外面的廳室。
此時那床上的紗帳被放了下來,只隱約看見一個小小胖胖的身影在床上翻轉不休,時而嘆氣時而抱怨,沒一刻安分。
林引輕咳一聲,果然立刻看見床上的身影停住了滾動,一眨眼的功夫一個小小的腦袋從垂下的紗帳間冒出︰「小石頭?!」
那燦爛的笑容,精致的眉眼,不是慕容笑還能是誰?
林引眉頭跳了跳,眼中閃過一絲惱色,卻也只能無奈的嘆口氣。
小石頭,這麼一個不著調卻偏偏被安在林引頭上的名字,也虧她慕容笑想得出來!說到這個「小石頭」的由來,林引想起來都覺得頭疼。
在她們到達鹽城的第二天的時候,昏迷的慕容笑就醒了過來,只不過因為身體內還殘留有魔氣,必須待在床上靜養。
這對于好動活潑的慕容笑來說簡直就是酷刑!因此被娘親狠狠勒令不準下床的慕容笑無聊中就開始調戲林引。
沒錯,就是調戲。雖然知道問林引十句她都不可能回答一句話,但悠閑非常的慕容笑還是樂此不疲的對著她自言自語,自娛自樂。
從林引的祖宗十八代,到她的頭發絲有多少,慕容笑通通調戲了個遍,但每次,理所當然的回答她的都是一片靜默。于是,慕容笑郁悶了,按照她的說法,「我就是對這著個石頭說話沒準兒它都給我掉一撮灰下來呢!」
不過,有一點她沒說錯的是,林引確實是個貨真價實的石頭,不過那好歹也是顆遠古神石不是?
至此,慕容笑一氣之下給林引起的名字「小石頭」算是坐實了,林引就算想反抗也是有心無力。不能說話,又不認得這個世界的文字,她就是個啞巴文盲。
搖搖頭,林引也不想再去計較,手一伸,將肩上扛著的草垛遞到慕容笑面前,紅彤彤亮晶晶的糖葫蘆正對著她一張軟乎乎的胖臉,慕容笑的眼珠子都快瞪成斗雞眼了。
「哇,居然是糖葫蘆!小石頭你真好!還知道我喜歡吃糖葫蘆!」慕容笑眯起眼笑得燦爛,也不跟林引客氣,胖手一伸就拿了最大最紅的一串,放在嘴里呼哧呼哧的啃起來。
林引眉角抽搐,這樣慘不忍睹的吃相,真是徹底對不起她那張漂亮精致的臉。
不過連著幾天被慕容笑種種行為噎到的林引也算有點抵抗力了——既然看了傷眼就索性不看。
林引轉身徑自坐到一旁的凳子上,將插在草垛上的糖葫蘆一一拔下,放進空間戒指——這是慕容顏給她的儲物法寶,里面是一個虛無空間,可以容納很多東西,還能保存食物新鮮,非常之神奇方便。
做完這些,林引沒事做了,外面慕容顏正在煉藥,根本不需要她去幫忙,再說她也不懂那些,慕容顏還來不及教她,去了也是添亂。
眼神放空,林引的視線飄忽不定,想起這幾天經歷的一切,真的就像是做夢一樣。
莫名其妙的死亡,莫名其妙的來到這個奇異的世界,莫名其妙的被告知下了惡毒的封印,又莫名其妙的被一塊和圍棋沒兩樣的據說是遠古神石的東西重塑,現在更是莫名其妙的照顧這個才八歲就十分難纏麻煩的小姑娘。
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模著頸上被一根細如發絲的紅繩串起來的透明小石子,林引前所未有的迷茫。
一邊吃的正歡的慕容笑感受到莫名壓抑下來的氣氛,抬頭一看,林引正模著頸上那顆漂亮絕倫的石子,眼神空洞迷茫,魂魄仿佛飄出體外一樣。
她心里一堵,心中莫名涌起不可抑制的抽疼煩躁,受不了那奇怪的壓抑氣氛,于是她大喊一聲︰「小石頭,你是不是想吃糖葫蘆?你要吃就和我說嘛,來來來,我這根糖葫蘆可甜了,你也來嘗一口吧!」說著手一伸將那只被啃得慘不忍睹還帶著亮晶晶的口水的糖葫蘆遞到林引面前。
林引臉一黑,眼中的迷茫空洞瞬間被炸到九霄天外。強忍著想狠狠踢她的沖動,索性輕哼一聲轉頭走了出去。
「嘿嘿。」模著頭,慕容笑笑得狡黠︰「還會哼聲呢,看起來總算不那麼死板僵硬了。嗯,決定了,以後只要她一擺出那副死樣子就狠狠地惡心她!嗯!」
還沒走出里間的林引听見這話,身子一歪,只差沒坐到地板上去。
嘴角抽搐,林引在心底默念︰忍耐,忍耐,她只是一個孩子,而且還是她惹不起的現任師尊的孩子,要想相安無事,她不能和她計較,不能計較。
在心底反復告誡自己幾遍,林引總算覺得緩過勁來。一刻也不想在這個躺著奇怪生物的里間多呆,林引加快步伐直沖外間。就算是在外面對著慕容顏那張詭異的笑臉都比呆在這里被人殘害的好!
不過,心中那絲絲潤人心扉的暖意,又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