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倒是蠻多子多福的!」文浩的聲音有憤怒後的疲倦,瞥見夜魅傷心欲絕的哭相,似乎像極了茗慎的那副可憐態,頓時原本剛硬的心驟然一軟。
他又俯身親手將夜魅扶了起來,沉著嗓子道︰「魅,記得當年朕首先看中的人是你,可是到了晚上,你卻把機會讓給了你妹子,事後朕去問你,你卻說不讓朕怪罪你的妹子,還說你想把自己許給一個能夠真心待你的男人。
從那一刻起,朕就一直覺得你是個懂是非,識大體的女子,所以當時也尊重了你的決定,允許你自己選擇夫婿,但是今天,你若再為了你那個不爭氣的妹子,利用朕對你的尊重來袒護的話,你就真的太讓朕失望了!」
夜魅聞言,再度軟軟地跪下了身子,聲音帶著一絲苦啞的可憐,哽咽不止的磕頭道︰「魅承蒙主子錯愛多年,可惜魅一直都是一個不明是非的女人,魅只要自家小妹好好的,別的什麼都不求,什麼也不管,若是主子還顧念魅曾經那點好處的話,就請饒了小妹這一回吧!」
文浩額頭上的青筋微微一跳,目光陰鷙的望著她,語氣森冷如冰的質問道︰「你是在要挾朕嗎?」。
「皇上千萬別誤會,魅這是在耍任性呢。」慕容凡急忙擋到夜魅身前,臉上始終掛著嬉皮笑臉︰「她怎麼敢要挾您呢?她不敢的!」
文浩猛然甩袖背過了身子,氣的鼻翼微微張闔,怒目瞪著慕容凡,喝道︰「現在的女子真真了不得了,個個都這麼能牙利齒的,慣的,全都是給慣的!」
「是是是,都是給慣的,皇上息怒,您息怒啊,等到回府之後,微臣一定好好教訓她!」慕容凡極力的平息著他的怒氣,因為深知文浩一旦動氣真火來,那可是個六親不認的主,為了保住他的嬌妻和未出世的愛子,他可不是得盡心盡力的哄著嗎?
唉,都道是伴君如伴虎,這提心吊膽的小日子,何時是盡頭啊?
「就你,還教訓她?」文浩的神情不免像听到了笑話一般,一把推開慕容凡,毫不客氣的冷嘲道︰「得了吧,別以為朕不知道你是個妻管嚴!」
聞此言,跪在地上的夜魅忍不住的悄然的破泣而笑,見主子還有心情開玩笑,便知道救小妹有望,而慕容凡卻是尷尬的立在一旁,有點不知道該怎麼措辭,才能挽回他堂堂男子漢的一世英明!
果不其然,待文浩思索許久後,終于發出一聲嘆息︰「罷了,你們夫妻倆執意要求情,不如就此帶她走吧,反正朕也不想再看見她了!」
夜魅聞言,終于展露了笑顏,連忙感激地叩首謝恩道︰「多謝主子開恩!多謝主子開恩!」
文浩揮了揮手,不欲再多說什麼,二人也很識相的跪安,並肩走出了養心殿,然後向梧桐苑走去,因為夜魅深怕夜長夢多,所以打算連夜就接月魅出宮。
月光照亮了一條青石小徑,旁邊是蒼翠的松柏,雖然算不上是什麼花前月下,但也稱得上是景色怡人,格外幽靜。
慕容凡跟在夜魅身側走著,一路上不停地輕搖著手中的玉扇,眉宇間若有所思,最終把目光落在夜魅姣好動人的臉上,嬉皮笑臉的湊上前問道︰「魅,剛剛皇上說以前挑上眼的人是你,怎麼回事啊?」
夜魅看到慕容凡如此緊張在乎她神情,越發心里甜蜜,並暗自慶幸當初的因緣際遇是對的,于是歪著頭抿唇笑道︰「跟你有什麼好說的,你只會亂吃飛醋,反正啊,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就不要過問了嘛!」
慕容凡越听越覺得不對,試探性的推敲道︰「那他有沒有對你格外示好什麼的,就像對‘慎妃’那樣的。」
夜魅見他緊張自己的樣子,一點也不像那個紫衣翩躚的瀟灑侯爺,倒像是有點傻傻的樣子,不禁噗嗤一聲,笑道︰「你想哪去了,我哪有慎妃那樣好的福氣啊,那只不過是皇上行成人禮的當夜,隨手那麼一指的而已」
慕容凡撇撇嘴表示不信,隨後突然將她抱在了懷中,一邊撓著她,一邊酸溜溜的問道︰「听夫人剛才話里的意思,莫非你很羨慕慎妃不成?快說,你是不是羨慕她了,嗯?」
「好癢啊,呵呵,別咯吱我了,我說我說!」夜魅笑的快要岔氣,連聲求饒。
慕容凡自以為得逞後,松開了手,卻沒想到她突然襲擊,被狠狠揪住了耳朵。
只見她杏眼微眯,用力揪扯著他的耳朵,壞笑問道︰「慕容凡,你可別蹬鼻子上臉哦,我還沒跟較真春風樓那個花魁的事呢,你到先審問起我來了,說,那個**什麼紅的,跟你什麼關系?」
慕容凡被揪得吃痛,苦著一張臉,連忙告饒︰「夫人啊,這里是皇宮,面子,給為夫留一點面子嘛,等到回家後,為夫在跟你好好解釋,其實那**綃紅的姑娘,真的跟為夫一文錢關系都沒有」
「真的?」
「真的,夫人就算不信為夫的操守,也該相信為夫的品味吧?那個**綃紅的,長的骨肉如柴,而且面色如僵尸一般,哪及得上夫人你媚色無疆啊」
就在他們夫妻倆打情罵俏的消失在這條小徑之後,陰暗的松柏後面,突然走出來兩個身影,是李玉和那個眉眼周正的女子。
李玉從懷中掏出一個小葫蘆白瓶,壓低了嗓音,陰柔尖細道︰「雲惠,去通知慎貴人吧,她走了以後你就自行了斷,你的家人,咱家都替你安排的妥帖了!」
雲惠接過瓶子,撫模著冷滑的瓶身,淒然一笑道︰「李公公放心,雲惠一定能把慎貴人引過去,只是雲惠死前,可否知道自己效忠的主子到底是誰?」
「以前是皇後娘娘,但如今不同了,這回咱們效忠的是蘭妃娘娘,雲惠姑娘可以安心的上路了!」李玉向半空拱手說道,由于可憐雲惠是個將死之身,這才把自己一身投二主的事情告訴了她,因為她的家人全都掌握在他的手里,所以他根本不怕她不去自行了斷或則泄密出去!
———深冬的黑夜,寒風陣陣,連微弱的月光都被厚厚的鉛雲遮擋,透著一種比寒冷更令人絕望的晦暗!
茗慎卸完妝髻以後,披了件暗沉沉的墨狐斗篷走了出去,一路上由秋桂提著八寶琉璃燈,踏月來到了昭陽偏殿的一扇門前。
「咚咚咚!」秋桂輕叩了三下門扉。
「誰呀!」蒼老聲音透著無力的沙啞,醇嬤嬤披上夾在被窩里的棉襖,打開了門,只見一個女子罩著一襲斗篷風帽站在門前。
女子身材縴長,烏黑的長發柔順的垂在脖頸兩側,從風帽的的邊緣看下去,依稀可見她的睫毛卷翹濃密,鼻梁挺直,唇似丹蔻,面白如雪,面容精致的如同白玉雕琢的女圭女圭,神色冰冷的不似真人。
醇嬤嬤連忙將人請進了房間,疑惑的望了眼坐在木桌旁的茗慎,奉茶問道︰「貴人何故會深夜到此?」
茗慎也不看茶,只肅著一張隱隱透射威嚴的臉,冷聲質問︰「當初本宮念在你對宣文帝赤膽忠心,故而留了你一命,還讓你伺候武啟殿下,但是你就是這麼報答本宮的嗎?」。
醇嬤嬤的心徒然一抖,疑惑道︰「貴人的話,老身听不明白?」
「很多事情本宮也不明白,但是只要醇嬤嬤你一死,本宮就能夠弄明白到底是誰在背後弄鬼了!」茗慎淡然開口,眉宇間添了一抹隱憂。
醇嬤嬤是如今最有嫌疑的人,倘若不是她的話,茗慎也不知道該從哪查起了?所以醇嬤嬤必死,否則她怎麼知道自己身邊還有沒有內鬼!
醇嬤嬤察言觀色,漸漸鎮定了自己,唇角蕩起了然的笑意︰「貴人的意思,老奴明白了,老奴身份特殊,始終是您心頭的一塊疑心病,倘若老奴以死明志,那麼,那些在背後蠱惑武啟殿下和承歡公主的人,便可無所遁形了!」
茗慎微微垂下濃密卷翹的睫毛,陰霾了眸中的光華,微蹙著眉頭道︰「既然嬤嬤都能想到,那麼該怎麼做,想必也不用本宮多說了,其實本宮也不知道是不是你做的,但是為娘則狠,這種事,本宮寧可錯殺一千,也絕不放過一個可疑之人!」
「可憐天下父母心,老奴能夠理解娘娘的心情,只是娘娘要向老奴保證,老奴死後,您一定要把武啟殿下視為己出,將他養育成材!」醇嬤嬤黯然失笑,蒼老的聲音听起來略微艱澀,倒也是從容淡定,不像是背後的奸惡之人。
秋桂看了看茗慎的臉色,見她依舊無動于衷,便掏出了袖管理的白色的瓷瓶遞給了醇嬤嬤,溫聲安慰道︰「醇嬤嬤大可放心去吧,貴人也是為了保全武啟殿下,才會不得已而為之,這是宮廷秘制的鶴頂紅,入喉斃命,不會讓您老受太多苦的!」
醇嬤嬤接過瓷瓶深吸了一口氣,漸漸平復了胸口起伏的情緒,叩首謝恩道︰「老奴多謝貴人了,想的可真周到啊,老奴到泉下,一定會告訴宣文帝,武啟殿下被貴人保護照顧的很好,想來他知道了這個消息,一定會含笑九泉的!」
「那就委屈醇嬤嬤走這一遭了!」茗慎淡淡的揚起眉毛,似是于心不忍,強行按下心頭莫名涌起的悲傷,起身朝屋外緩步走去。
沒過多久,秋桂也走了出來,合上門後轉身,抬著手背擦了下眼角泛紅的淚意,扶著茗慎邊往正殿走,邊垂首匯報道︰「主子,嬤嬤死的心甘情願,我們的確冤枉她了,這對她會不會」
「你是想說,本宮做的太狠了嗎?」。茗慎轉臉望著她問道,冰冷的眼神在黑暗中,像一把鋒利的刀刃寒光閃爍,令人觸目驚心。
秋桂愣愣地抬眸迎視,頓時身子抑制不住一陣顫栗,好半晌才醒過神來,道出了心中看法︰「倒也不是覺得主子太狠,只是只是覺的醇嬤嬤死的有點冤枉!」
「不冤枉,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本宮既然疑了她,就必須除去她,否則本宮怎麼能一心一意的去對付那些潛伏的暗鬼,比起武啟的性命前途,犧牲一個醇嬤嬤——值了!」茗慎勾唇冷笑,這一笑,容色懾人,如同千年的冰雪寒霜,無人可解。
秋桂嘆了一聲,軟軟的口吻像是安撫︰「主子所言極是,到底還是您考慮的周到,憑他是什麼,都比不上承歡公主和武啟殿下的性命前途重要!」
「別怪本宮心狠,我只是怕哪一天,啟兒胡說八道,犯了皇上的忌諱,他連我尚可無情對待,更何況啟兒呢?所以不得不防啊!」茗慎闔眼苦笑,終究落下了一滴淚痕,偏生在這時,有個縴細的身影急匆匆的跑了過來!
雲惠半蹲子行禮,口中急聲稟告道︰「啟稟貴人主子,皇上剛剛派人傳來口諭,宣您前往梧桐苑問話!」
「知道了,下去吧」茗慎揮了揮手,攏了攏肩頭的狐裘,朝殿外走去。
秋桂急忙攔下,目中生疑道︰「主子,奴才覺得事有蹊蹺,皇上干嘛要深夜傳您去那里?
茗慎望著雲惠匆匆而去的身影,含了一抹隱晦的笑意,嘆道︰「那個宮女除非活膩歪了,否則怎敢假傳聖旨,走吧,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茗慎和秋桂來到梧桐苑門前,只見四周靜悄悄的,大門洞開,頓時心下生疑,猶豫了一番後,還是悄然走了進去。
周圍漆黑無聲,唯有正殿的燈微微亮著,茗慎屏息走了過去,指尖剛剛觸模到那扇虛掩的殿門,門便被風吹的自動打開,「吱吱呀呀」的聲音在靜謐的夜晚格外刺耳,那拖沓尖細的聲音直鑽人心,驚悚的令人頭皮發麻。
茗慎隨風潛入,映入眼簾的便是一俱尸體懸掛橫梁,一身嫣紅的長袍映著昏黃的油燈飄飄飛起,在牆壁照出一片詭譎可怖的投影,秋桂嚇的額頭冷汗涔涔汨汨,縮在了茗慎身後。
茗慎也是嚇的不輕,面色微微蒼白,但是她壯著膽子往上看去,只見月魅的面色僵白發青,唇色發紫,口中娟娟吐著鮮血,眼楮凸起,可見是剛死不久,且還是死于非命。
看著這個昔日貌美如花的女子,死的如此淒慘,心頭不禁萌發一種兔死狐悲的悲涼心境,兔死,狐悲,她頓時明白過來,聲音突然嚴肅起來︰「不好,中計了,我們快走!」
她帶著秋桂神色慌忙的走出殿門,剛要撞見了迎面走來的慕容凡夫婦,夜魅一見茗慎從里面走了出來,頓時心生不好之感,連忙跑到了屋內一看究竟。
而慕容凡則閃身擋住了茗慎的去路,雙手環胸,悠哉的問道︰「慎貴人不在昭陽殿里呆著,深更半夜跑到這偏僻冷清之地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