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蘭其實也是天生的保姆命吧?喜歡照顧弱者。
給出如此不客氣的評價的,並不是脾氣不好的伊扎克或者是更加保姆命的迪亞哥,而是他最好的朋友,基拉。
很多時候他都不能不承認,這是事實。
雖然他也很想月復誹——我會慣性的照顧弱者,難道不是你造成的嗎?
如果從這個角度來說的話,第一份婚約的失敗,大抵也有這樣的原因。他同樣不得不承認的一點是,當他以為會和拉克絲一起度過一生的時候,他才是弱者。
等他終于看到了拉克絲的脆弱,他已經沒有那個資格去照顧她了。
當然,和拉克絲最終分開,那不是唯一的原因。哪怕他們本來可以攜手共度一生,卻也因為錯誤的理由,相逢在了錯誤的時間。
在他和基拉告別,回到plant的時候,雖然慣常的用篤定的語氣安慰了惴惴不安的基拉,但他事實上也是惴惴不安的。
他不像那時候的基拉那麼天真,他其實看到了局勢惡化的速度。所以,回到plant不久,就被通知了和拉克絲的婚約,那個時候的他不算意外,但其實也並不樂意接受。
粗暴的、蠻橫的。
不可否認,他那時確實是有這樣的感想。對于婚姻管制法。
但在理智上,他又知道那是他的義務和責任。
責任感壓下了感情,那時候他就已經將拉克絲視作了一生必然的伴侶。可不甘心被操縱命運的情感,難道在這段婚約里沒有產生任何影響?
而不管是過重的責任感還是隱約的不甘,其實都對未婚夫妻的感情沒有任何好處。
不管怎麼講,拉克絲本人沒有給他什麼不好的印象。
她的長相理所當然的無法挑剔。而性格麼……
天真浪漫,又古靈精怪。但在必要的時候,也相當的體貼人意。他不知道在這樣的情況下該如何表達自己的好感,但他肯定,拉克絲是用「捉弄」來表達她的好感。
而在同時,哪怕他想不到別的禮物,千篇一律的送haro,她也從來沒有生過氣。都高高興興的養起來。只是……始終把他送的那第一個小粉帶在身邊。
她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過——「這就是定情信物了吧?」
但他知道,這未必不是真心話。
他也知道,拉克絲希望更多——感情而非責任。當她前往赫利奧波利斯之前,紅著臉示好的那一次,確切無誤的說明了這一點。
可他不知道該怎麼做,一直都不知道。
責任就是責任,一切都太理所當然。他當然知道他對拉克絲也有另外的感情,卻完全無法分辨其中的成分。
拉克絲是個很重要的人,就和她這麼一輩子過下去也很不錯——他能肯定的僅僅是這樣。
在哥白尼的悲劇之前,他覺得自己好不容易模到了一點邊。但這個世界沒給他探索下去的時間。
他一直都在害怕著的戰爭,爆發了。
而且僅僅就是在幾天之後,一枚核彈,奪走了他母親的性命。
父親變了……還有母親領養的,原本的那個爽朗的雷瑟也變了。一夜之間,他們就變成了只想著勝利和復仇的人。
對于這樣的變化,他雖然無奈,但也一樣決定了要去戰斗。
他曾經逃避過,逃避戰爭發生的可能性。但事實已經無情的告訴了他——逃避不能解決任何問題。不想要戰爭,並不等于世界會向你妥協,就不發生戰爭!
所以,他也只能戰斗。
因為這樣的事情,絕對不能再發生……
戰爭的時候,感情的事情,完全沒有這個精力去想。
雷瑟說他逐漸有了軍人的樣子,拉克絲卻說他在迷茫——軍旅生涯固然讓他更加的穩重,卻也更加的犀利了。而拉克絲認為這種穩重和犀利,似乎是一種自我壓抑,把在戰場上面對的死亡和由此產生的對戰爭的疑問,壓抑到了心里。
可軍人就應該服從命令,為了戰爭的勝利而去努力。
是不是這樣的?
拉克絲自己也說她無法真正了解軍人,因為她自己不是軍人。可是她的話,卻確實是直指人心。
事實上,第一次見到拉克絲脆弱的一面,應該是銀風號事件以後。但那個時候,他才和基拉在戰場上重逢,並不得不向對方開火。
盡管在plant也認識了不少朋友,可基拉對他來說仍然是無可替代的、最重要的那一個。
這個事實讓他自己也痛苦萬分。所以那一次……對著同樣受傷的拉克絲,他的表現其實挺糟糕。
而且在那之後,他一直都沒有再見到拉克絲並且彌補的機會。直到直布羅陀,他真正認識到了拉克絲天真浪漫之外的那一面。
當時,他的第一反應是震驚。驚詫得反應不能、心不在焉。
但後來回想起來,卻又覺得自己的表現頗為好笑。
——真的,是那麼值得震驚的事情嗎?
那一次,他听說拉克絲在明知道危險的情況下踏上了赫利奧波利斯的舞台。雖說沒有親身經歷,後來又因為她受傷而擔憂……但這些東西,都不能掩蓋一個事實啊!拉克絲自動自覺的,在為她的外交使命努力。
後來,他認識了伊扎克他們。听听他們日常的討論話題吧!有多少次涉及到政局,涉及到世界局勢?
一直到那一次……他沒有料到隊長會忽然出擊,但拉克絲卻像是早有準備,用她從來沒听過的凜然聲音阻止了克魯澤隊長的戰斗行為。
還有別的……
明明有那麼多次的暗示。
他自己也不自覺的會去詢問拉克絲的意見,試圖在她那里找到答案。結果卻在最後,在拉克絲真正展現出了她政治性的一面後,覺得不知所措?
可是,確實是不知所措的。
而這種不知所措,或者本來也就說明,他不準備將這場婚約當做責任來看待了。
他已經在感情上接納拉克絲,所以才會對突兀展現在眼前的東西感到迷惑。
一直以來,他都不喜歡政治。不喜歡那些謀算。所以排斥,所以不願意去想。甚至連拉克絲露出的那些端倪,都一廂情願的視而不見,直到不得不去面對。
他接納的是那個他心目中擅自認定了的拉克絲,當心目中的形象變化了之後,就難免為之動搖。
可那些東西,本來就是拉克絲的一面。他只是擅自無視了而已。不等于她的另一部分就是虛假的。
所以在自嘲了一番以後,他本來並不覺得,這段婚約會出什麼問題。
——他只是暫時有點不適應。
他這麼覺得。
所以……
「沒有什麼問題。」
面對伊扎克他們的質疑的時候,他還相當的泰然自若。
——如果你敢對不起她,絕對不會放過你!攔住了伊扎克的迪亞哥,算是婉轉的說出來的那一大段話,綜合起來的話,就是這個意思。而之所以說得婉轉了一些,多半還是不希望太過激烈的話,會破壞他和拉克絲的關系。
于是他也不以為意,還問心無愧、理直氣壯的做出了回應。
——如果不是和基拉的事情,如果不是那次和基拉的殊死作戰,大概,也確實是不會成為什麼問題的吧?
可是……
當他從昏迷中醒來,當那個曾在荒島上相遇的金發少女拿著槍對準了他……他終于意識到自己干了一件多可怕的事。
他居然,居然采用自爆的方式,殺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後來回想起來,那個時候的他,其實下意識的在刺激卡嘉麗。或者因為太過痛苦,他下意識的希望卡嘉麗開槍。
因為,生不如死。
但是,卡嘉麗卻向他大聲質疑,並且最終原諒了他——
「為了被殺而殺人,為了殺人而被殺,這樣真的能和平嗎!?」少女揪著她的領子,吼出了這句話。
「我不希望再……再有任何人死了!」她把紅寶石的項鏈掛到了他的脖子上,對他這個殺死了她好朋友的人,說出了這樣的話。
那是一種救贖。
不管是感情和理智,都告訴他——殺死了尼高爾的基拉不可原諒,作為敵人的基拉不可原諒。
可是……
他到底是想原諒的。
這樣的想法始終藏在他的內心深處。他不敢去想,卻無力抗拒。
于是……
那個少女也因此走進了他的心底。
**
那個時候,毫無疑問,他對拉克絲和卡嘉麗這兩個女孩子都有了感情——或者可以說是「喜歡」的感情。但哪一種才更接近于「愛情」?他自己也不明白。
什麼樣的感情才是愛情……這樣的事情也真的是難以說清。
但是拉克絲……似乎是有了自己的見解。
再次看見他,她會說話的藍色眼楮里面滿是憂傷。
可是,她不說話。對于這件事,她一個字也沒有說。
而他們的未來會如何……他也什麼都無法去說。他會遵守從小定下的婚約,這毫無疑問。但拉克絲要的不是這些,所以在等著他理清自己的感情。
然而這個時候,世界再次替他做出了選擇。
他們的父親本來明明是好朋友,但卻在那個時候……
她的父親被殺了。他的父親下達的命令。
是他的猶豫,還是這個消息,讓拉克絲最終放棄?他不知道。而他自己,也自然不可能去挽回——無法去挽回。
他見到了拉克絲最脆弱的時候,可他能用什麼樣的身份,站在什麼樣的立場上,去安慰她?
如果他一直都對感情沒有迷惑,沒有茫然,那他可以去挽回。但那個時候的他,拉克絲根本不可能接受他挽回的行為。
看著拉克絲略微搖晃的身影漸漸遠去,他想起了放在房間里的那個半成品haro。
他從頭到尾都沒想出另外的示好方式,所以即使是戰爭開始後也沒有忘記繼續做haro。但那個haro,永遠也不會送出去了。
什麼樣的感情才是愛情?
和卡嘉麗在一起,會被她的輕松爽朗和樂觀所影響,心情也愉快起來。所以,會覺得她是一個合適的伴侶。
而和拉克絲在一起的話……
那是一種家庭的溫馨感。
一起品茶,一起看海。漫步在花園中,在如茵的草坪上輕松的散步。haro們在他們的身邊蹦蹦跳跳,他看著小鳥兒飛到拉克絲的手上,啄著她手中的食物……
平淡但是輕松的話題,偶爾會心的微笑。再偶爾的時候,拉克絲會惡作劇一般,在他喝茶的時候,說一些讓他防備不及的話題,讓他口中的茶水沖口而出。
似乎對于讓他失態,拉克絲總是有著特別的興趣。
其實事後想起來的話,都是些能讓人會心一笑的回憶。
還有她替他留下的淚水,在他傷心迷茫的時候,在他身邊默默的陪伴……
在他知道她選擇的道路的時候,平靜的表情與默默地注視下,那隱約的傷心與期待……
當時沒有特別的感觸,戰爭中思維也總是被其他的東西所佔據。恍然憶起的時候,在他連「愛情」到底是什麼東西都還沒有完全想明白的時候,這一些……就都已經在他的生命中失去了。
曾經以為很平常,但是想想卻覺得很珍貴的那些過去……
人,總是要在失去的時候,才能記起,未曾珍惜的那些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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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字的來源︰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