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三代之居,皆在河洛之間。
雒陽,帝都。無需多說明,一句「帝都」,可想雒陽之繁華鼎盛,千萬人心之所向。
這一路快馬加鞭,在最短的時間內趕回雒陽。
听說不日就將抵達,逍遙請示能否再在外多待一日。
侍衛沒有拒絕,在逍遙面前哪敢拒絕呢,只是作出了一臉為難得要哭出來的表情︰「主公若想見我第二日就被太師殺了,那就在野外多歇一日。」
提起太師,逍遙語凝,顏一嘆氣。
逍遙不得逍遙的原因,一大半得歸咎于這個太師。要讓顏一說的話,那人就是個走運的瘋子,一天到晚見不得別人高興一次,行、坐、舉、止死板得不得了,稍有逾越必定進諫,上任皇帝可算得上夠會忍耐,被這人也折騰得頭疼,不想理他了,他就提出死諫,皇帝贊他正直,令他輔佐兼折騰這任皇帝。
逍遙跟顏一這次跑到邊疆,回到雒陽後,少不得又得被他數諫折騰。
「唉。主公你受委屈了。」顏一為逍遙長吁短嘆。
逍遙不忍見顏一憂愁,勸慰道︰「能出宮一次也就夠了。」看看這宮外的藍天清澈,草地青蔥,野花芳香,有人可自在隨心地生活,多麼想說僅是看看這些就夠了,可惜心中還是存在著向往之情,只好說,「出宮我不後悔,就算被直諫,也是一樣。」
而且,比起不能出宮的他,還有更可憐的原本是自由之身卻被送進宮里來的人︰「離三月到雒陽了嗎?」。
將回王宮,第一個問起的不是王孫大臣,不是皇後昭儀,卻獨獨問起初入宮的離三月,會不會顯得奇怪?
但若是以近日的那件事為前提的話,顏一一點兒也不覺得奇怪。也不知道該說那個離三月是幸運還是不幸,艾草死了,被頂替進了王宮,是很不幸的吧?可是想起那件事,想起那個人,得到那人垂青的離三月還真是幸運得可以啊。
「昨日已到雒陽,住在北宮,多勞皇後殿下費心。」
「嗯。」逍遙口氣並無多少變化,顯然對皇後沒有特別的情緒,不過肯定的一句「嗯」,只要是交給皇後就放心了,除了顏一外最相信的就是她了,「離宮這段日子,後宮勞煩皇後了,回去後理應賞賜。賞什麼呢?」
「不如告知少府?」
那還是讓少府操心去吧。眼下還是再多看看王宮外的風景。哪一日回去了,恐怕再不能出來,要老死在南宮里了。
清早晨起,微風中還帶著昨夜的夜香花的清香,不必刻意去深呼吸,花香會慢慢地流淌進身體,近窗的書案上,竹簡上落著從未掩的窗牖外飄進來的紅色小葉子,原來已是深秋。
今年好秋,風雨時節,五谷豐收。天地有靈,但求年年佳禾,歲歲余糧,我中原無一處饑寒、悲苦。以此為我終生夙願。
北宮。
大氣,這是北宮給人的第一印象。就算王宮內住著幾萬人,仍填不滿一半的北宮。加上不喜繁瑣精致,崇尚大氣的建築風格,讓北宮更顯示出了王家容納四方的氣勢。
再凝視︰華貴。周旋容萬人。陛高二丈,皆文石作壇,激沼水于殿下,畫屋朱梁,玉階金柱,刻縷作宮掖之好,廁以青翁翠。
很美,則是指在宮殿游廊之間小步穿行的妃嬙嬪御,容光熠熠,衣冠楚楚,步行翩翩,言笑晏晏。其中當屬從民間找來的采女最漂亮,美人宮人也很漂亮。而二等之上,美人少有,論起家世倒很是顯赫。當朝皇後,開國功臣、世襲侯爵之女,母親與公主一同長大,她自幼深得皇太後的喜愛。
看了傳信後,皇後小心翼翼地將它收到匱中,召來大長秋問近日宮中是否多了一個離三月。每月宮中增減人數都會呈給皇後,可是後宮幾千人,哪能一個個記清楚。若遇上一個不愛管事的皇後,那點名冊就扔在那兒生灰。
離三月進宮的第二日,素來不愛管事的皇後就將她叫去了,待遇可夠隆重的。離三月才入宮,規矩都沒還學,就被叫去。還以為皇後都要將新進宮的叫去訓話,以為皇後很是勤奮。
同時,懶惰皇後召見離三月的事已傳遍後宮。
「怎麼可能?那個比陛下還難見到的,半年都看不到一次的皇後殿下也會召見人?還是一個剛入宮一天的連個稱號也沒有的人!那是一個怎樣的人物啊?」
離三月所過之處,一旁的宮殿亭台無不探頭張望、指指點點。而離三月從北宮走過南宮,從南宮走過長秋宮,從長秋宮走過花園,從花園走過人工湖……離三月一天之間轉過了大半個後宮。
她走的時候飯還沒吃,走了一天,餓得兩眼發昏︰「李宦官,我們還有多久才見到皇後殿下?」
「回稟小娘子,就快到了。」
依稀記得,他說上一個快了是兩個時辰前。
兩個時辰後,一群人到了。
離三月看著面前高聳入雲,足達千步階的道觀,頓覺手腳乏軟。
愛誰想去見皇後誰見去,離三月她不想見,她不干了!哪有一個皇後放著大好的宮殿不住,偏偏跑到王宮最偏僻的角落,修建了一個高聳入雲、三座大台、千步階梯的道觀。皇後,你以為離三月她是長途萬里、披荊斬棘,逢山開路,遇水搭橋的王子,特意來拯救你這個困在道觀里的廢材公主嗎?
「李宦官,如果我在走千步階時累死了,可算是因公殉職吧?」
「小娘子別再說了,繼續爬吧。」
離三月從日出時啟程,到了夜里皇後暮食的時候,終于爬上了道觀,結束了她一生中最刻骨銘心的旅程。
在偏殿見到剛吃過飯的皇後,離三月長跪著不敢抬頭。
皇後叫她上前,手指捏著她的下巴抬起。離三月腦中忽然閃過當初捏著君自憐下巴的場景。有一日,你捏著別人的下巴,總有一日,你的下巴也被別人捏。而且,捏你的下巴的不是小說中的美男子,而是一個女人。
「額(額)。」看清楚彼此的臉,兩人不約而同地微微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