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吏鄭季,是衛青的生父。
那天子夫去給平陽公主和侯爺唱歌解悶。一曲風雨听得我想落淚。
天色已近黃昏。公主讓我陪子夫去趟後園,順便將在後園漿洗干淨的衣裳拿回來。我抱著一籮洗好的散發淡淡皂角香氣的衣服,站在中庭,跟子夫學唱,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這時走來了一個穿騎裝的男子。他帽插紅纓,面龐微黑,身材在那件黑色的盔甲映襯下更顯得高大。一雙眼楮黑白分明,炯炯若有光。他走到子夫面前,雖然比她高了許多,但他還是帶著些孩子氣似地叫著,姐。
我認出他了。那天我帶著太後贈與公主的禮物,公主派來迎接我們的騎兵中就有他。
那天他離馬車最近,我因為坐在顛簸的馬車上好幾天,被顛得腰酸背痛,就總是問他,侯府還有多遠。他謙和的笑著,對我說,就快到了,不遠了。
他騎著棗紅色的良駒,看起來和我在宮中見到的那些英武的紅纓衛士無甚兩樣。只不過他臉上沒有那冷冰冰的架子,總是笑著,謙和地。
他也認出了我,向我點頭笑道,奐兒姐。
奐兒,這是衛青,我弟弟。子夫對我說,帶著點對這個弟弟的驕傲。
結果子夫又陪我回到了前府。因為一路上她將她這弟弟的身世告訴了我。
當年父親去世後,娘整個人都垮了下去。原本她是侯府中最漂亮的使女,可是卻一天天地蒼白消瘦了。那時府里有個小吏叫鄭季,他在爹去世後對娘無微不至,直到娘被他所感動。當娘生下青兒時,鄭季才說出家中已經有妻,娘氣極了,卻也拿他沒辦法。待到青兒五歲時,鄭季提出要將青兒帶回他自己的家中,娘不許,他們大吵了一架,便斷了關系。青兒在鄭家,那鄭季的妻子和孩子都不把青兒當自家人,只把他當奴隸看,命他牧羊。
說到這里,子夫停住了,她眼里有些濕潤。
那鄭季卻是個無能之人,任憑青兒受苦,也不敢責備妻子。她接著說道。
那青兒是夠可憐了。我嘆了一口氣。
子夫點點頭,但現在青兒是公主的騎兵,和大哥和步廣住在一起,我們一家總算團聚了。
對了,青兒曾對我說,他有一年跟別人到了甘泉宮,那里有個鉗徒給他看相,說他有貴氣,官至封侯。
我睜大了眼楮看著子夫,官至封侯。
子夫點點頭,笑了,不過青兒說,人奴之子,不受笞罵就已經很好了,何談封侯之事呢?
我看著黃昏中的太陽,這一刻,不帶絲毫蒼涼,反而帶著溫暖的顏色。那光將子夫的臉頰勾出了金色的輪廓。
我並不覺得那句官至封侯的話沒頭沒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