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若廷徐徐睜開千斤重的眸子,看著帳幔,對于自己身在何方,沒有絲毫想法。
天宇翔一襲白衣,走到床榻邊,看著怔忡躺于床上女子。
她一身男裝已解下,烏發隨意地披撒在肩上,與雪白的床鋪形成了強烈的對比。那張因受了傷而略顯蒼白的臉龐在那樣濃密烏黑的頭發間顯得更加小了。
天宇翔小心翼翼地扶起藍若廷,讓她可以舒適地躺于自己的懷中。
而後他將手中的藥一口一口地喂給藍若廷,視她若珍寶。
只是藍若廷卻是如同木偶一般,被動地吃著天宇翔一勺一勺遞來的藥汁。碗中藥汁早已飲盡,只是她依舊雙目空洞。
喝過藥後,她坐于庭院之中,聆听著風劃過竹林的聲音。
一襲白衣坐于竹林深處,白衣勝雪,衣袂獵獵作響,裙裾飛揚,宛若展翅欲騰雲而去的白鶴,空靈飄渺。一支白玉鏤空雕花發簪隨意攏起幾縷烏發。蒼白得近乎透明的玉肌與勝雪的薄紗長裙更沉得她黑發如瀑。她雙目如若凝固了不會流淌的水,沉寂而了無生機,恍若一切都無法映在她的眸子里。
死了一般的氣息。
天空偶爾飛過一兩只盈白的飛鳥,在那微微顫動的綠色波濤上掠過淺淡的陰影。
如果可以,她寧願選擇拋下那些血海深仇,像蒼穹之上遨游的飛鳥一般,逍遙自在。
身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她卻已經懶于回首凝望了。
天宇翔走到她身側,倚著她坐了下來。第一次瞧見她女裝打扮,竟是有些失魂。白衣之下,愈加襯得藍若廷縴弱得竟是要隨風而去。
天宇翔看著那雙宛若黑曜石般的瞳仁空洞渙散,失去了往日所擁有的流轉神采。
究竟要用什麼方法,方能讓她重新站起來?
藍若廷神色怔忡,忽而想起年少之時,在山上也有這樣一方小小的竹林。那時候歡聲笑語,耍賴撒潑,肆意妄為。那名白衣少年也是這般靜靜地伴在她的身邊。雖然他清冷如冰,疏遠而淡漠,但是她依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在她的身邊。甚至是他身上若有似無的清雅竹香,她都能清晰可聞。
她自然而然地將頭靠在他的肩上,鼻息里都是屬于他的氣息。忽而她有剎那的恍惚,這樣的氣息似曾相識。
天宇翔偏首,順著她烏黑的發頂,只見她睫毛長如羽扇,絲絲顫抖,如若無助的小獸。那樣的脆弱不堪,那樣的嬌柔,竟是讓人憐惜不已,有種想要將她納入羽翼之下,為她遮風擋雨的沖動。
只是,這樣的想法是可笑的。因為,她應當是翱翔在無垠蒼穹之中的鳥兒,而不是棲于華麗牢籠中的金絲雀。經過風雨的洗禮,她將會綻放出屬于她的光華。
「若廷,若是他也來,會好一些嗎?」。
藍若廷頓時呼吸一窒。那樣的輕淺,那樣的細不可聞,他終究還是發現了。
也許,那個人方是醫治她心中那抹瘡疤的良藥。
「我不想見他。」
只是因為當她看見他那樣匍匐于天宇澤與王燕芸的腳下時,她總是無法自禁地將他們歸在一起。如今,想必讓天宇凡知道了,他也必然會按兵不動。他不是愛美人不愛江山的人。孰輕孰重,他心中已是清晰得有了計較。
她沒有勇氣,沒有勇氣去面對他那樣真實而且決絕的選擇。
上一輩子,她就在風口浪尖里沉浮,已經面對了太多她無法承擔的傷害。這一世里,她已經沒有了勇氣。她寧願選擇躲于自己的殼里,刻意不去理會這殘忍的真相。
天宇翔看盡她那無望的眸子里,心里又不可自禁的疼痛起來。他想要成為醫治她的良藥。
天宇翔撐起她的肩,因常年彈琴而長出繭來的指尖輕輕地撫著那樣一雙盈盈流光的眸子。那樣的眸子里曾墜入了無數的星光,閃爍著指點江山的霸氣。而如今,疏遠,空茫。
那樣微涼的指尖撫著自己的眸子,竟是惹起了她全身一陣顫栗。
「你不適合留在這方狹窄的院落里。你應是屬于那片天空,你應是屬于那片天下的。」天宇翔淡淡道。
這樣的話,她又曾對那人說過。
「可是,我累了。」藍若廷語氣恬淡,竟是少有的溫順「我不想再有我在乎的人離開我了。我已經無力承受了。」
藍若廷微微偏首,想要躲開他的觸踫。恍若他的指尖竟是能穿過她的眼眸,抵達她的內心深處,揭開她內心的傷疤。
「傻瓜。」
他淡然道。
藍若廷只覺額頭傳來一陣疼痛。她撫著微疼的額角,抬首,對上那雙澄澈的眸子。原是天宇翔彈指,敲了她的額頭一下。
那樣帶著戲謔,帶著一絲縱容的意味,是鮮少有的。
她不懂,他說她傻,她真是傻嗎?
也許吧。
天宇翔暮然起身,便是轉身離開,衣擺處竟是不沾一絲塵土。
遠遠的,只听見他徐徐道︰「這樣的裝束,真的不適合你。」
藍若廷坐于原地,看著那逐漸離去的背影,心中竟是有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暖感。在這樣的時刻里,她的身邊有幸還有他的相伴。
傍晚時分,藍若廷並不想回家,家中還有那個老奸巨猾的人的細作。她只是不想看見有關于她的所有的一切。
天宇翔回來,卻見她坐于床榻上,百無聊賴地看著他書架上的書籍。
他走了過去,為自己倒了盞茶,冷冷道︰「你不回府里去麼?」
藍若廷的目光依舊落在手中的書籍上,「不回去,府里有太後的人。我就是不想要看見她的人。」
天宇翔只覺得無奈,那樣的任性,那樣的閨閣女子心性是她從未有過的,想不到竟是在這種情況之下出現。
「龍曄會擔心你的。」天宇翔喝了口茶,幽幽道,然而那話卻是一語中的,竟是說到藍若廷心里去。
藍若廷一怔,復淡淡道︰「待會兒勞煩冰山替我捎封信給他。」
信上只要寫著一切安好,勿念,寥寥幾字便好。她不想讓他為自己擔心得太多。
天宇翔忽而道︰「過些日子便是乞巧節。這京城之內想必是熱鬧非凡的。」
藍若廷一听,立馬來了些興致。這些年下來,她本著男子的身份,從未過乞巧節。如今這樣難得,她又豈能不參與?
「我要去,我要去。」藍若廷笑靨如花。然而天宇翔那雙清冷的眸子,映著她傾城的面容,卻是一片幽深。
乞巧節,乃是女兒家過的節日。在當夜,每位女子都會祈求上蒼賜予她們精湛的女紅技巧,幸福的生活,還有能覓得一位稱心如意的郎君。天宇王朝的民間,流傳著一個傳說。傳說,這天,在那朵最高最璀璨的煙火之下,男子與女子相擁,那麼這對情人便是執手白頭到老,永不分離。
然而,藍若廷听了,只覺得好笑。她不是一個懵懂無知的少女,憧憬著那樣不食人間煙火的愛情。凡是陽光之下總有陰影,所以她從不相信一切有永恆。
入夜,街上燈火通明,街市熱鬧非凡,到處是人山人海。男女在這夜里皆是並肩同游,無所顧忌。
藍若廷一襲白衣,與天宇翔並肩而行,穿梭于車水馬龍的市集之中。這樣的人聲鼎沸,這樣的熱鬧祥和,她不一不深深著迷。哪怕只有一瞬也好,她也是能看到這一絲的光明的。
推擠的人潮之中,藍若廷的目光落在那小攤上掛著的燕子紙鳶,陷入了恍惚的回憶之中。同一片天空下,曾經有兩個男子懷著一顆未泯的童心,輕狂張揚地笑著,揚起手中的燕子紙鳶。而那紙鳶,揚著長長的,飄逸的尾巴,忽高忽低地在那廣闊的碧空之中翱翔。
後面忽有人一個推擠,藍若廷重心不穩,正要往前跌倒,卻在此時,腰間傳來一股力道,竟是將她扯了回來。藍若廷結實地落在一個洋溢著淡淡竹香的懷抱之中。
她回首,對上了那雙恬淡的眸子,揚起一抹明媚的笑容。
天宇翔不禁無奈地嘆了口氣,只道︰「這般人多,你還走神,下回就不管你了。」
語帶責備,然而他卻下意識地將藍若廷護在身前,雙手輕輕地為她推開來往如潮的人群。藍若廷在他的胸前,只覺有著前所未有的安詳寧定。
二人順著人潮,不知不覺竟是來到了河堤邊。縱眼望去,只見衣香鬢影,珠翠瓔珞,女兒之香,暗香浮動。
一名娉婷女子身著錦衣華衣,手捧蓮花燭燈。微弱的燭火瞬間燃亮了她那秋水雙瞳。她臨江而立,徐徐而來的晚風,挽起她的裙裾。而她卻只是專注地凝視著手中躍動的燭火,虔誠而悲憫。
身後兩名侍女也是相貌不俗,靜默地立于那女子的身後,微微垂首,不作聲息。
藍若廷同為女子,卻是看得目不轉楮,這世間上竟有這般美好溫婉的女子。
卻在她沉靜于這樣曼妙女子的剪影的景象之中時,幾名紈褲子弟流里流氣地走上前去,女子驚詫地回首。
為首的男子尖額猴腮,一雙細目泛著色迷迷的光芒。他滿臉痞笑,市井之氣不言而喻。卻見他華服加身,佩翠瓔珞置于腰間,應是某大戶人家之子。
「喲。這不是富甲一方的李壽李老板之女李素雅嗎?」。那男子故作驚詫地道。
女子眸中閃過厭惡之色,然而神色卻依舊淡定如常。
侍立于一旁的侍女趕忙擋于女子的身前,語氣從容不迫地道︰「奴婢見過何郭齊郭公子。」
藍若廷一听這名字,只覺分外熟悉,卻一時想不起來自何人。
天宇翔瞥了一眼藍若廷,方道︰「這郭齊乃是戶部尚書郭葛岱之子。這郭葛岱之妹是當今太後的遠房妹子。郭齊也不過是仗著背後有個遠房的太後親戚撐腰而在這城中作威作福。」
藍若廷一听,便想起朝堂之上那個戶部尚書那張諂媚的嘴臉,心下不由厭惡起來。
郭齊無視了李素雅身邊的二位侍女,又笑道︰「今日花前月下,又是乞巧節。咱倆乞巧之時相逢,乃是緣分啊,素雅妹。何不一同斟酒共酌,共度風與月?」剛說罷,尾隨于他身後的幾名錦袍男子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還不時起哄。
然而那李素雅卻依舊不冷不熱,甚至是那眉梢也沒抬一下,仿佛多看那人一眼都是一種自我的褻瀆。
郭齊瞧見李素雅漠視了自己,不由惱羞成怒,幾步上前,一手握住了她那縴細的柔荑,惡言相向,「素雅妹子,只怕這已不是你願意否的問題了。如若你不從,看怕你老子在帝都之中也再無立足之地了。」
李素雅雖無縛雞之力,但卻是個堅貞倔強的女子。她雖不與郭齊相駁,但那雙秋瞳里卻閃爍著堅韌的光芒。
藍若廷已是看不過去了。
她輕輕點足,一躍而上,一手拍開了那只死死抓住李素雅的狼爪。
郭齊哪里曉得半路殺出一個程咬金來,一時措手不及,竟是被她半成都不到的內力給震飛摔于地上。
而李素雅本是個嬌柔女子,由著那慣性便是向後摔去。卻不料一襲白衣翩然而至,鼻息里溢滿了竹香。她微微抬眸,對上了一雙泛著淡淡疏離感的清冷眸子。她只覺那是一雙墜入了一彎冷月的眸子。她不覺看得怔住了,殊不知自己已是靠在了他的身上。
天宇翔見著那女子已是穩住了身子,便是不著痕跡地推開了她。
李素雅看著這如若謫仙般不染縴塵的男子,只覺心中似有鹿亂撞,一直沉寂的心湖竟是泛起了一絲絲漣漪。
然而天宇翔卻絲毫未覺,只因他的目光緊緊鎖在身前那襲白衣女子身上。
那郭齊瞧著眼前這白衣女子的容姿竟是比李素雅更勝了幾分,不,那姿容宛若羽化的仙子,干淨月兌俗,竟是傾人城國。
他那鼠目里閃爍著猥褻的光芒,腦海中不由閃過無數香艷的鏡頭,那佔有之意更勝。
「又是一美女自投羅網啊。借著這花前月下,美人來跟本大爺一同喝酒談天去。美人若是隨了大爺去,大爺可不會虧待了你。」
說罷,他便伸手,欲觸踫藍若廷那靜雅的面容。
藍若廷瞧著那「豬手」朝著自己伸來,不由冷笑。她正欲要大顯身手來教訓教訓這幫紈褲子弟之時,白影掠過眼前。
她定神一看,便見那郭齊摔倒于幾丈遠的地上,兩行猩紅的血沿著他的鼻子蜿蜒而下,狼狽的模樣惹人發笑。
跟隨與他的幾名浪蕩公子哥瞧著這陣勢便知自己不是他的對手嚇得夾著尾巴便逃,扔下了顫抖如落葉的郭齊。而郭齊本是個有色心沒色膽的人,這下子落了下風,便是連滾帶爬地隨著那群遠去人一同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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