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桌上昏睡了片刻的外姓少爺汪鳴幽幽醒轉,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皮朦朧的視野里出現了一朵在花群中最嬌艷靚麗的花兒,眼楮一下子就睜得溜圓、目光也陡然亮了起來。,,用手機也能看。
「桑家的三小姐艷冠陵南,名不虛傳」,每見一次這朵花兒,汪鳴心里對這話的認識就加深一次。此時汪鳴的目光穿透川流不息的人流死盯著桑文馨,見她手扶下巴、娥眉微蹙、朱唇輕抿、眼神游離,就連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看上去也如此令人心動,全身上下一下子就熱了起來,雙手緊握成拳手心微微冒汗。
「文馨考入‘陵南學宮’後便難得回莊,今晚我可要把握住機會!」
「酒壯慫人膽」,何況汪鳴生得英武硬朗、敢想敢干本就不是個慫人,對自己的樣貌才品、文武之德等頗有自信,十八歲又正是血氣方剛之時,心中主意一定,當即從桌上拎個酒壺又順了兩個酒杯,站起身來就搖搖晃晃地朝桑文馨走去。
一幫子外姓少爺一見他起身去給桑文馨敬酒,眼楮都是陡然一亮酒意也去了三分,立即高度關注起來——這幫小子,全都存著這心思呢,只不過之前一直猶豫膽怯下不了這決心。
此時桑文馨的眼神游離和心思難揣,是因為它們卻全都在「小黑子」那里。
那個她認為,與之有著共同秘密的「朋友」。
初見他時,那場景和他本人狀貌都是說不出的滑稽,只以為他是個才被家里買來的天淳良、心口無遮、憨憨直直又可愛的小奴,為滿月復憂腸的她帶來了難得的片刻快樂。後又為他「爐炸怕主責」的悲慘遭遇心生憐憫出手相助,又一起承諾共守秘密,一切都發生得那麼偶然又自然。總之與不知道自己身份的他在一起,輕松愉快毫無壓力非常愜意,也以為與他一起種下了「友誼」的種子。
「友誼」這東西,對什麼都不缺的桑文馨來說,卻是根本有不起的奢侈品。在學宮中南蠻子弟視她為「下」、中州子弟視她為「仇」,不可能獲得。在這家里同樣不可能獲得——所有的同齡人不是視她高高在上,就是眼中只有她的美麗外表而看不見她的內心。
只有今天臨近午時在湖邊遇到的那個奇奇怪怪的「小黑子」,才敢站在水里瞪著眼楮惡狠狠地對她說話,眼楮里似乎根本沒有她的身份、她的靚麗。
于是她有些珍視這份來之不易的友誼,也對他生了關注和好奇之心,甚至想著要在今後明里暗里地關照于他。
但那時的好奇,也只是「微微好奇」。
下午陪娘親聊天,才曉得這「家主新收的文侍、桑坦新收的藥童」竟有一身離奇的遭遇、非凡的茶藝功夫和了得的口才,听起來完全就是和「小黑子」完全不同的兩個人。這讓她在好奇之余,也有了困惑︰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這時,「比較好奇」。
今晚家宴中對他的暗中觀察從未停歇過,越是偷偷瞅去,心里越是困惑︰這初見時可憐巴巴的小黑子,娘親口中「動作粗野口頭文縐縐」的小茶童,在整個家宴過程中卻一身「彪悍武氣」,特別是喝起酒來那豪情萬千、氣沖牛斗的少年英雄氣概,更令他身側所有的少爺們都黯然失s 。同時,他竟如此受同齡的少爺小姐們的親睞和喜歡,就連這家中正如ri中天的少爺桑坦,都根本沒有把他當成卑賤的下人而是當成了比親兄弟還親的兄弟,這又是為什麼?看來並不可憐的他,有了這麼多人的關照,今後還需要自己那一份麼?
此時的好奇,已堪稱「非常」了。
剛才再一听桑坦口中關于他的故事,她的困惑有了些許解惑,對他的感受也更加復雜︰他竟是一名身世如此淒慘的少年,在外面這麼大的世界里流浪漂泊逃亡了這麼長的時間,備受亂世的磨礪和生死的考驗,閱歷也一定無比豐富。也許他的「可憐」是因為「不yu與爭」,也許他對自己示弱是反過來對自己這名女孩的關照,也許在他迷迷糊糊的外表下,真深藏著一顆堅毅倔強又溫柔的心。
她突然覺得看不透他了,雖然他只有十六歲。
還從來沒有一個同齡人,能給予她如此復雜的感受︰驚喜、震動、微怒、失落、不甘、期待、渴望……所有這些感受都進一步加重了好奇,令這份好奇之心一步步累加成了「無以復加的好奇」。
于是在這暖花開的夜晚,桑家這位生倔強的三小姐偷偷瞟著肖毅,肘撐桌面、手扶下巴、輕咬銀牙,在心里默默作了一個決定︰
「‘小黑子’,從現在開始,我要關注有關你的所有一切。既然是朋友,就該一起分享彼此的所有秘密,又彼此為對方一輩子守口如瓶……」
「文馨!」
在身後站了片刻又終于下定了決心的汪鳴,面紅筋漲一臉s ,打斷了她的偷瞄和沉思。
「唔?鳴哥!呵呵,你終于還曉得過來和你馨妹喝一杯……」
桑文馨扭頭見狀立即起身,對著汪鳴笑顏若花。
她是一個無比渴望「友誼」的女孩兒,也並不是像所有的外姓少爺們想的那樣,是一個會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美人,只是他們之前從來沒膽量來試一試而已。這莊里的中州同齡人起碼不會像在學宮里那樣視她為「仇人」,又都是忠良英烈之後,她又怎忍豎眉冷對?只不過她覺得在他們的眼里,看不見真正的「友誼」,只有「把自己娶回家」的愛慕,和肖毅眼神中的清澈透明完全不同。
「嘿嘿,哥我早想過來,不是又怕妹妹你不肯賞臉麼?」汪鳴一旦真站到了這心儀已久的小美人兒面前,心里卻又開始發 了。
「都是同住一個屋檐之下的兄弟姊妹,什麼賞臉不賞臉的?!你馨妹像是那山里吃人的魔獸麼?」
桑文馨佯裝嗔怒又主動一把搶過汪鳴手里的酒壺和一個酒杯,低頭斟酒的時候臉上巧笑又緩緩綻露,美目微揚瞟了一眼汪鳴。這風情萬種的一眼,立即就瞟得汪鳴徹底傻了……
「不!不!我……我……嘿嘿……」當桑文馨往汪鳴手中的酒杯里斟酒時,汪鳴另一只手摳著頭皮語無倫次。
「鵝頭呆,別楞著了!」桑文馨巧笑著拿起杯子與汪鳴手里的那個輕巧地一踫,「咱兄妹干了這一杯!不過你得答應妹妹,認真練功,今後一定在這萬里陵南、大好河山,從新豎起你汪家的獵鷹之旗!」叮叮鐺鐺的話音未落,已朱唇親啟抬起蔥白如玉的小手將酒盡數送入小口中。
「我……」
汪鳴聞言楞了一息,登時渾身熱氣蒸騰酒勁也去了三分,又猛地仰頭將酒一飲而盡,一臉的凝重和決絕︰「為了你這句話,哥從明天開始,拼命了!」然後在少女笑盈盈的目光里,大步流星地走了回去。
但很快桑文馨的臉s 就微微一變。因為她發現那幫小子全都盯著汪鳴和自己,見汪鳴「出師得利」,此時眼楮里又全都露出了蠢蠢yu動。
又一瞟,見桑坦竟拉著肖毅朝主桌走去,桑文馨稍一猶豫,立即俯身對身旁的霍探玉道︰「探玉,今兒個高興,你帶著姐妹們去和那幫兄弟也喝上兩杯!我過去陪陪我坦哥……」
听「大姐大」發話,霍探玉趕緊應了一聲「哎!」一揮手就招呼著姐妹們起身,反過來朝旁系和外姓少爺們「撲」去。
情竇初開的美好年齡,暖花開的大好夜晚,火熱混亂的家宴現場,正該是一群少男少女們相互借酒靠近、互訴衷腸的大好時機。
見姐妹們立即行動起來替自己解了很快必將出現的「包圍」,桑文馨這才很有些得意的朝主桌走去,小鹿皮靴踩在地上砌砌嚓嚓,麻花辮兒在身後一甩一甩地俏皮晃動。
一到主桌這邊,桑坦剛把肖毅拉過來,一桌話事人和家族里最核心的成員正有些怔愣地盯著兩人。此時又見從不與自己的爹同桌的「小姑n in i」也跟了過來,更是怔愣得不行。
家主桑倫的臉s 卻由疑惑登時變為無比的驚喜和期待,「馨兒……」
誰料桑文馨根本看都不看他一眼,只徑直走到她哥桑烈皓的身後大力一拍︰「哥!就知道吃吃吃!今天家里難得濟濟一堂,向來處事周全的世子爺也不知道去照應下其他兄弟姐妹?快讓我,該我來陪陪今天的主角啦……」
正低頭喝著一碗才送上來的蓮子羹的桑烈皓,被拍得差點臉都埋進了碗里,一听是自己寶貝妹子的聲音又不敢發火,只能趕緊起身扭頭,「嗯?」
這一聲,是奇怪她為何突然轉了子了。桑文馨卻又拉著他的臂膀直晃蕩,小嘴微撅,一副令人根本無法拒絕的撒嬌俏皮樣。
「你這丫頭……呵呵……」只要她肯過來,管她什麼理由,桑烈皓終歸都是無比高興的,于是他搖頭苦笑,拿起桌上的酒壺朝外姓少爺小姐們走去。
「坦哥,你坐呀!」
桑烈皓一離開,桑文馨就立即示意正發愣的桑坦坐回他的原位,同時又轉身從旁桌提了根無人的園凳過來,又對著更加怔愣的肖毅道︰
「肖毅,你也坐!」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桑坦發呆,是因為他帶著肖毅過來,本想先稟明了老祖宗征得同意後才讓肖毅坐于自己身後。畢竟肖毅再是自己的義弟,首要身份卻是家主的侍從,自己僭禮太過,那就是持驕而寵了。
肖毅發呆,是因為本就被強拖過來的他,有些不自在,更沒想到這「小姑n in i」此時竟也跟了過來,又若無旁人地做出如此大膽的舉動,將他僵在了當場。
一眾話事人發呆,是因為八年來絕不與自己的爹同桌共食的桑文馨這幅做派,簡直是令人目瞪口呆!今天這是太陽,是打西邊出來的?
若說「持驕而寵」,這「小姑n in i」絕對是這桑家里最有資格的一個。只要她願意過來,同時又能全了寶貝聖療師桑坦的臉面,小小的僭越之舉又算得了什麼?老祖宗見眾人發愣,立即抬手虛按幾次笑盈盈地朝三個小輩示意︰「坦哥兒和文馨都坐,啊——肖毅,你也坐下罷,今兒個高興,沒那些勞什子破規矩,都坐,都坐啊,呵呵……」
老祖宗都沒意見,誰人還敢有意見?
見桑坦和桑文馨都喜滋滋地坐下,肖毅又扭扭捏捏地坐在了兩人之間,老祖宗又樂呵呵地開口問道︰
「馨兒,你之前也認識這肖毅?」
桑文馨調皮地將大辮子朝身後一甩,非常干脆︰「不認識!」
「那你為什麼叫他也坐?」
桑文馨頓時巧笑嫣然,非常輕松又自然地回道︰
「因為我發現今天在全場,他是最能喝的一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