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衛」,是貴族們豢養的一群很特殊的侍衛。
顧名思義,「如影隨形」、「來去如影」。
他們要麼時刻追隨于左右、貼身護衛主子的周全,要麼平時根本見不著人影、隱身于主子周圍或按主子的調遣行走于黑暗之中,專門干一些隱秘的不能見光的事情。
這樣的侍衛,即便武道修為不是很高,也必有一技之長,也經歷過嚴酷無比的訓練和各種考驗,有他們獨有的行事方式和恪守的規矩。
青犀人犀元達被其他影衛稱為「鐵皮犀」,超強的防御力就是他為主子效力的最大仰仗。配合他高大魁梧很拉風的身型和外貌,也許再磨礪一段時間,他就會成長為主子身邊「如影隨形」的影衛,成為在這群人當中地位不低、只在關鍵時刻為主子現身的「貼身肉盾」。盡忠主上、效力家族便是影衛的終極夢想,但這個夢想,對此時的犀元達來說,再也沒有實現的機會了……
他背靠白楊樹癱坐于地,手捂月復部喉頭里嗚嗚 ,卻沒有驚呼慘叫出聲。絕不能驚動外人導致身份和此行目的暴露,臨死前也還沒有忘記這一條影衛鐵則的他,仍算堅強和恪守規矩。
最後這一刻,他很想站起來。
哪怕堂堂正正地直立起高大的身軀,再轟然倒地,也能在同伴的面前死得光鮮些。但沒可能了。因為沒有一絲力氣可以通過斷裂的腳筋傳遞到他的足部,又能令他站得起來。
隨著體內的生命氣息從月復部的切口不斷往外流瀉,他感到渾身越來越冷,冷徹靈魂的冷。他突然回想起之前的主人把自己當作禮物送給桑常時,對他頗為看重的桑常又把他交給了冷厲。冷厲是一名好上司,雖然他訓練自己時殘酷冷厲,ri常生活里卻對自己關愛非常,甚至還為自己這名在蠻域的成長軌跡中看慣了悲涼世態、可憐又可悲的青犀人取了一個中州人的名字——「元達」。就為了這樣一份尊重和關愛,在「犀元達」的心目中,冷厲下達的所有指令一定都代表著主公,也都是正確、必須不折不扣執行的,就和過去無數次一樣。
只是和過去那無數次任務的難度相比,原本以為今天這個,容易得就像俯身在地上拾起一粒菜籽來。
但誰能想到,菜籽突然長成了咬人的菜瓜,還一張口就能咬死自己?!
犀元達直勾勾地望著前方,眼楮里那名菜瓜少年握刀的身影開始變得模糊起來……原來他手里的刀不是破銅爛鐵,而是連自己一身銅皮鐵骨都難以抵擋的利刃;他也不是個菜瓜,但他又是個什麼?生有冰魄武竅的冰系武者?還是生有冰魄慧竅的冰系玄術師?
晚了,再也沒有機會親自問他、弄清眼前匪夷所思的這一切了……犀元達停下了將腸子塞回月復腔的徒勞,任由它們緩緩溢出,兩只手也緩緩地從月復部滑落于地面,緊靠樹身的高大身軀漸漸變軟,最後頭顱猛的一頹,那張已由淡青s 變為黑青s 的臉龐上,凸出眼眶的青s 眼球也徹底失去了光芒……
肖毅掃了犀元達一眼,目光里沒有一絲憐憫。他不知道這青犀人身上的故事,也沒興趣知道。他只知道這青犀人為虎作倀、草菅人命,那麼就該死。
先廢掉青犀人,只是事先計劃里的第一步,也是很關鍵的一步。
自兩名影衛現身,肖毅出言與他們周旋的同時,已將兩人的底細大致模了個透徹。
青犀人,煉體六重,金屬武竅;
中州竹竿,罡氣一重,土屬武竅。
很明顯,若要以一人之力,同時面對兩名武道修為高過自己、又在有防備情況下的全力合擊,毫無勝算,也逃不月兌被他們「強掠」而走、交在他們更加心狠手辣的主子手里、最終丟命的悲慘結局。
因此,只能自己先「強掠」!
另一種意義上的「強掠」——趁他們之中稍弱的青犀人不備,陡然發起最強一「掠」,以雪神刀法中「掠刀式」重傷于他並徹底廢掉他的行動力,並同時逼退他的同伴有可能的出手相助,令自己之後能全力面對那看上去更漂浮靈動、實力更強的中州竹竿,而不受他的干擾。只有這樣,才能活命。
面對這樣兩名武道實力遠超自己的影衛,肖毅不敢廢話、更不敢輕敵,激活了冰魄靈竅不說,還亮出了破柴刀,使用了最強武技「雪神刀法」,又使用了冰系玄術,出手便是使出了渾身解數、毫不留情!
一切,都如事先計劃好的那樣發展著︰青犀人更加沉不住氣,被自己一激就大步邁上前來,走近了自己也拉開了他和同伴的距離。
只有一點出乎于意料︰之所以選擇青犀人的月復部進攻,一是因為自己矮、對方高似乎只能夠著這里,二是想著即使對方一身銅皮鐵骨月復部也該是最軟最難煉的部位。但終歸攻擊他的胸月復部,都只是虛招而已,目的在于逼得對方身體後仰露出足部,以便自己斷其腳筋。那最後對足部的一掠,才是真正的實招!但沒想到這破柴刀竟是如此的鋒利,輕易就破了這「鐵皮犀」的防御不說,還直接將他的月復部一刀就劃開了來,肚爛腸流而死……
乖乖,之前自己還真是小瞧了這把黑漆麻烏、破破爛爛、還有個雞蛋大缺口的黑鐵柴刀了……原來刀靈送給自己的禮物,並不是看上去那麼搓。
犀元達已死,徒留王良對肖毅來說就壓力頓減。
反過來,王良背負的壓力頓時就大得能壓碎他的心子!
作為冷厲最為信任的手下之一、辦事從無失手記錄的得力干將,王良追隨冷厲來到這鄉下農莊里本就是當作放假調養,每天除了例行的小強度訓練便可自在、優哉游哉的晃蕩,說不出的愜意,但也有些無聊。畢竟這鄉下農莊,比不得郡城的繁華和風情。
今天冷厲突然喊他來交待任務,原本他很有些興奮,听清任務後卻又非常失望︰調查和抓捕一名菜瓜小奴而已,隨便叫個家衛去就完了,用得著出動影衛麼?而且抓捕的時候還同時派出兩人?
冷厲這樣安排的目的無非只能讓自己在回沁園的路上輕松些——力氣更大的犀元達能扛著昏厥的菜瓜快步如飛,自己就當是出來散步了。
為了一個菜瓜如此興師動眾,冷厲是不是又太小心謹慎、小題大做了些?
現在,王良已在心里痛罵了自己的愚蠢無知和盲目輕敵上千遍!
這菜瓜小奴的情報本就是王良自己模回來的。一個剛來桑家幾天就能在必死的重傷下活過來、又能被慧竅已開的桑坦看上眼結拜為義弟、還能將自家修為不低的少爺揍得鼻青臉腫的少年,一身都是蹊蹺和古怪,自己為什麼不多長個心眼,不再多帶幾名影衛兄弟、甚至說服冷厲親自出馬?
歸根結底還是肖毅才來的那天、就被外莊里那群最高不過煉體五重的傻力士們踢得半死這條信息,徹底的迷惑住了他!他從來不相信有人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就能從菜瓜變為殺人的惡魔,也導致了他的輕敵和現在的身陷死地……
「你……不是個菜瓜?冰……冰魄慧竅?你……你還是個玄術師?」
王良果然見過些世面,還能看出肖毅體內有「冰魄慧竅」。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剛才那一眨眼間肖毅體內渾沌竅已飛速幻化過兩次,使出「雪神刀法」時是「冰魄武竅」,使出玄術時是「冰魄慧竅」。顯然肖毅施展的玄術手段更令王良震驚,畢竟,「玄術師」無論修為高低,都是每一名武者遇上之時都不得不另眼相看、高度重視的罕見對手。
同時,只有擁有百年難現的「冰魄慧竅」的玄術師,才能施展冰系玄術,這更令王良驚慌失措。
為了活命,不能驚,不能慌!倒掛在樹身上的王良拼命提醒自己。
同時,他還在為自己打氣。
銅皮鐵骨是犀元達的仰仗,高妙的輕功和暗器手段就是我王良的仰仗!我體內的土屬武竅和我修煉的「大地之隱」功法及武技讓我天生便有超出常人的隱匿、潛行、月兌逃能力,一身暗器功夫更是每每在我遇見危機時化險為夷。再說我已達罡氣境一重的武道實力,遠高過這小子煉體三重的武道實力不說,也未必就不能與他的三級玄士修為周旋一番!
「既然知道了,你更該知道,你也只有死路一條!」
站在地上的肖毅對著王良冷冷地道。
「想要我死?卻也沒那麼容易!」
掛在樹身上的王良突然將體內元氣灌于雙臂、兩只手開始飛速地疾甩,六支袖箭、八枚金錢鏢、十柄飛刀、五十根奪命蜂尾針如流星般向地面的肖毅激sh ,還有三顆在過去的任務中從未使用過的保命至寶「雷震子」,也被他一股腦地狠命擲了出去!
毫不猶豫一次用掉身上所有的暗器,王良也想使出渾身解數,滯住肖毅,為自己求一個月兌逃的機會。
「想跑?」
肖毅嘴中厲喝,身型急動!
這一次肖毅已來不及催動渾沌竅幻化為「冰魄慧竅」並釋放玄術一一擋住如此眾多的各類暗器,只立即施展「纏木腿」在空中飄蕩、在地面蛇行,以匪夷所思地的姿態一一躲過那鋪天蓋地的各種亂七八糟的玩意兒,同時手中動作也不停……
于是王良兩手疾甩的同時看見地上的肖毅所施展的步法,令向來對自己的輕功非常自滿的他也駭得大驚失s 。更令他驚駭的是, ,三顆「雷震子」陸續在肖毅身側爆裂開來,令肖毅全身上下的衣服幾乎立即碎為了飛絮,血絲飛濺,的皮膚黝黑發焦,明顯疼得一張臉也開始扭曲變形,但這小子偏偏卻不退反進、仍以一往無前的姿態朝自己飛sh 而來,一副避無可避的餓狼、要與獵人拼命的架勢!
所有暗器擲完,王良右手握拳在樹身上一槌,一陣濃煙騰起之時身子向樹後猛然急甩,yu逃之夭夭。在肖毅即將被甩出他視野的那一瞬,他被眼角瞥見的一切,駭得魂飛魄散!
肖毅騰空而起,手中的破柴刀已不知在什麼時候換成了一把破弓!
那弓普通白木制作,未加玄紋,根本沒品階,就是一把再普通不過的練習弓。但它在肖毅手里,已被拉成滿月之勢,箭頭閃爍著冰寒的奪命之光!
咻!
當王良挪身于樹後雙腿一蹬朝著另一棵樹飛sh 、身型在空中之時,身後箭枝離開弓弦的那一聲空氣震動聲,傳入他的耳中是如此的清晰。
王良突然心如死灰。
他知道自己,已失去活著逃走的所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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