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趙、孫所和小李都很納悶,顧昔一直在這里坐著,怎麼就知道了自己的車被偷了呢?可誰也不會傻到直愣愣開口詢問的地步。
老趙趴在窗口朝下看了眼,顧昔來時坐的那輛黑色奧迪果然不見了蹤影,安馨和另外那一男一女也不知去向。
「車子是在文化路口被偷的」顧昔對一頭霧水的三個人說,「那輛車是我借朋友的,車子的所有者叫欒波,他爸是欒清明。」
欒清明是誰?孫所覺得耳熟,老趙和小李听著陌生,出了會議室一打听才曉得是東平省前任組織部長,現任中組部副部長!
欒清明是離開了東平,可誰敢說他的話在東平不好使?三個人霧里看花一般,原以為顧昔的依仗是安子明,現在才有些明白了顧昔背後站著的是他們仰望都不可及的存在。
這大概是商業街派出所有史以來偵破速度最快的盜竊案。
文化路口有監控探頭,調出錄像能清晰的看到苟鵬及其手下三人撬車、盜車離開現場的整個過程。
奧迪車在四海修理廠給找到時離顧昔報案還沒過去半個小時……
苟鵬給拷上時大喊冤枉,說是顧昔請他幫忙,老趙他們也猜出來整件事十有八九是顧昔故意坑他,可苟鵬根本拿不出證據,監控錄像里除了他們三個再沒有其他人,苟鵬口口聲聲說是個和顧昔年紀差不多大的小青年請他撬車並且開到修理廠修理,可他連那人的電話都沒有……
唯一能給他作證的就只有陳思姐弟,兩人一口咬定根本沒有听到顧昔說過請苟鵬幫忙撬車。
派出所門口,顧昔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看著氣急敗壞的苟鵬,錯身而過時,輕輕說了句︰「如果徐金海肯替你求情,我就放過你!」
「我要告那個小崽子!我要讓他坐牢!」苟鵬壓著嗓子咬牙切齒的威脅。
顧昔無聲的冷冷一笑,眼楮里里透出讓人絕望心寒的冷漠︰「他坐不坐牢跟我有什麼關系?不過我丟了面子會很生氣的,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動你的家人!」
苟鵬頓時蔫了,對顧昔這樣有錢有勢、心狠手辣的衙內公子,又怎麼會在乎陳齊這種非親非故的人死活?他也見識過那些公子們行事的手段,在這些人眼里面子有時候比人命還重要,听顧昔提到家人,禁不住打了個激靈,想起自己的老婆兒子,那一點魚死網破的心思登時偃旗息鼓。
站在顧昔身後半路趕來的陳明哲眉頭微微皺了下,說起來因為徐邁的案子,他和徐金海之間也結下了仇怨,只是不明白徐金海到現在表現的一直都很克制,顧昔為什麼偏偏要主動撩撥他?非要逼得徐金海發瘋才開心?
他可不相信是顧昔年輕好勝,林虎劫案里拿性命冒了一次險,結果跟雷銘德拉上了關系,成為安子明案的轉折點,別人不清楚,他卻從雷櫻那里知道顧昔這些天都住在雷銘德的家里,和雷家關系親密到什麼程度可想而知。
听濤賓館的案子也成為宋時窮敗走麥城的一役,讓因禍得福的安子明輕輕松松的撿了大便宜。
顧昔這一次又想干嘛?陳明哲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裝作什麼都沒有听到。
掃了眼站在台階下面的陳思姐弟,上次在靜安小學匆忙間也沒看清楚少女的相貌,這時仔細打量了一番忍不住暗贊了一聲少女的靈秀絕美,生出了和孫所相同的想法,難怪會惹得苟鵬動了歪心思。
美貌生在安馨和雷櫻的身上是讓父母驕傲自豪的資本,生在陳思和田寧的身上,就成了給家人和自己招災惹禍的根源,人生從來都沒有公平可言。
「回來怎麼也不打個電話通知一聲?早就說好要請你喝酒的,也想請安市長和顧秘書長坐一坐,匯報下工作……」陳明哲笑著說,雖然竭力想要用一種平等的姿態面對顧昔,可言語間卻不自覺的流露出謙恭的味道,半個月沒見,顧昔看上去並沒有多少變化,溫和的笑容里有著少年人的靦腆,可陳明哲總覺得他身上多出了股子說不清道不明,叫人不由自主的感到壓抑的氣勢,心里不禁暗暗月復誹,難道官威也會傳染?
「陳政委是要請我還是請安市長和我老爸?我隨時都有時間,可安伯伯和我老爸的日程我可沒法子安排……」顧昔笑了笑,也瞧出了陳明哲的不自在,他對這人的印象其實還算不錯,私心雖然重了些,但大環境如此,實在叫人很難責全求備,關鍵時刻能夠站穩立場就已經相當難得了,雖然里面也有被他逼迫的成分。
陳明哲呵呵的笑著說︰「還這麼客氣,看得起我就叫聲陳哥,別開口閉口政委的,你這不是寒磣我呢嗎?」說完了老臉就有些發熱,覺得話里討好的意味是不是太過明顯了?自己的佷子可是要比顧昔還大幾歲呢……
顧昔也想到了陳屹立,憑白賺了一輩,哈哈一笑,「那成!安伯伯那邊我幫你問一問他什麼時候有時間吧?我回來之後都還沒見過他呢。」
陳明哲暗暗松了口氣,要是給顧昔當面拒絕,這張臉可就真沒地方放了。
這會兒子工夫孫所和老趙等人已經跑了出來,孫所笑嘻嘻的和陳明哲打了個招呼︰「陳政委,苟鵬盜竊的車價格可不低,這麼大的案子是不是你們刑警隊接過去?」
陳明哲心里暗罵了一聲,顧昔明擺著就是要坑苟鵬,派出所這幫人不願意得罪徐金海,急著把燙手的山芋扔出來,當著顧昔的面,陳明哲又不能拒絕,何況他今天既然出現在這里,再想撇清也不可能了,板著臉擺出淡淡的官威,「最近市里發生了多起貴重車輛失竊的案子,說不定這就是個突破口,我馬上通知隊里來提人!」
相當明白的給顧昔表了態,不會輕饒苟鵬。
「那啥,您的車暫時還不能開走……」老趙認準了顧昔,沒孫所那些患得患失的心思,陪著笑給顧昔解釋了一遍辦案流程,隨即又拍著胸脯保證︰「您盡管放心,少了一塊漆您就找我老趙!」
小李也笑著附和說︰「正好借這個機會做個全面的保養……」
陳明哲很會做人,把自己的車鑰匙塞給了顧昔,「我開來的那輛車車況不錯,你先開著,我等會兒去車管所那邊借一輛。」
他想的也明白,事已至此,再想著玩左右逢迎的那一套已經不可能了,索性叫顧昔開著他的座駕在平湖市里轉一圈,表明自己的態度,也算是徹底坐實他陳明哲靠上了安子明這座山頭的傳言。
陳明哲開的是一輛八成新的豐田霸道,自然比不上雷櫻的大切諾基8,不過在市局的公車里也算比較好的了,還是他最近風頭大盛才有了這個待遇。
顧昔也不客氣,安子明坐在市長的位置上,公安局里總要有個貼心人,丁子元那頭老狐狸是靠不住的,現在看陳明哲是合適的人選,笑著點了點頭,「那就謝謝陳哥了,我今天還有些事情,改天請你喝酒?大家都一起去熱鬧熱鬧!」後一句是對老趙和小李說的,兩個人飛快的對視了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的喜悅。
「明天有時間沒?」陳明哲蛇隨棍上,天曉得顧昔的「改天」會改到猴年馬月去?
「估計是不行了!」顧昔苦笑著攤了攤手,給陳明哲解釋︰「明天高考放榜,我這成績……嘿嘿,還不知道怎麼過老爸老媽那一關呢……」
陳明哲也無可奈何,打了個哈哈,「等你的成績出來,正好給你慶賀了,先預祝你考上理想的大學!」
招呼陳思、陳齊上了車,顧昔緩緩的駛出去了商業街派出所,副駕駛位置的陳齊好奇的問︰「顧哥,你和公安局的人很熟?我听派出所的人說那個警官是刑警隊的領導……」
顧昔從後視鏡里看了眼緊抿著嘴唇、神情復雜的陳思,笑了笑,「你姐也認識。」
陳齊很詫異的啊了一聲,奇怪的回頭望向陳思,想著既然姐姐認識公安局的領導為什麼被苟鵬逼到那種地步都不求助?剛才也沒見她跟人打招呼?
陳思咬噬著下唇,心里堵了團亂麻似的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顧昔,之前竭力堅持的驕傲和矜持在這一天里如同被戳破的泡沫般化為烏有,難堪又難過的復雜滋味,難受的都喘不上氣來,垂著眼簾輕聲說︰「只見過一面,連名字都不知道……」也不曉得是給弟弟解釋,還是說給顧昔的?
「送你們回家吧?」顧昔說,沒有再提起派出所里發生的一切,讓陳思懸著的心微微安穩了些。
車子走沒了影兒,陳明哲才記起林棟的快餐店,搖了搖頭,想一想也真讓人懊惱,每次面對顧昔時不知不覺就會叫他控制了局面,不過領教過顧昔的厲害後,也不會真的把他當成普通的才高中畢業的半大小子。
倒是顧昔承諾的給他引見安子明和顧鈞吾叫陳明哲滿懷期待。
陳思家住在綠柳街。
平湖的綠柳街大抵和江州的南關區相仿,遠望著飛檐雕梁、古色古香,實際從戰亂頻繁的民國開始,這里就逐漸荒廢,給無家可歸的窮人佔了隔成許多小院居住,又在空處蓋了許多棚屋,解放之後延續了下來,整個院落里各式建築雜亂無序、擁擠不堪,成為平湖公認的貧民區。
陳齊今天見識了一種全新的整人法子,對顧昔崇拜的五體投地,想一想苟鵬被拖進派出所時狼狽的樣子就覺得說不出的痛快解氣,一路興奮的說個不停。
「顧哥,駕駛很難學吧?」陳齊滿臉羨慕的看著顧昔熟練瀟灑的動作。
顧昔笑呵呵的說︰「很簡單,你要想學的話,哪天我教你?」
陳齊忍不住發出一聲歡呼,坐在後排的陳思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發出聲音,扭頭望著窗外,將自己的臉藏在顧昔看不到的角度,眉眼間流露出一抹淡淡似的憂傷,如煙雨中朦朧的遠山,孤寂落寞。
明天之後,大家就要各奔東西,顧昔和安馨才是同一個方向的。
車子離綠柳街還有段距離時,陳思就叫顧昔停了車,俏臉上平靜的看不出多余的情緒,輕輕的對顧昔說︰「巷子太窄,過不去車的。」
陳齊就的叫嚷起來,說才經過整改,明明可以過車的,給陳思瞪了一眼,縮了縮腦袋不敢言語。
顧昔笑了下,能理解陳思的想法,大概不想給街坊鄰居看到在背後說三道四。
「陳齊,你是男人,以後要學會照顧你姐,不要讓別人欺負她……」陳思姐弟下車時,顧昔用力捏了下陳齊單薄的肩膀,也覺得這個擔子對才十六歲的陳齊或許太過沉重,可對陳思這樣的家庭,如果沒有一個能露出獠牙拼了性命守護她的人,她的美麗會成為她人生最大的累贅。
陳齊還以為顧昔說的是今天的事,滿臉慚愧的撓頭,囁嚅說︰「顧哥,我以後再也不會讓姐姐給我操心了……」
陳思卻听懂了顧昔的話,本就蒼白的俏臉變得慘白如紙,語氣清冷的說︰「謝謝你的關心,我可以自己保護自己!」
顧昔猛的揚起眉,眼中閃過一絲怒氣,為陳思這種無謂的自尊生出了幾分惱意,冷冷的說︰「快餐店出了點事情,安馨辭職的時候也替你辭掉了……」
把裝著薪水的薄信封隔著車窗遞給陳思,忍不住刺了她一句,「听說你們和快餐店簽了合同,不過試用期都沒有工資的?」
陳思握著信封的手登時僵住,潔白的貝齒死死的咬著嘴唇,嬌女敕的唇瓣有血絲滲出,顧昔看了不禁後悔,明明曉得她冷傲敏感的性子,又何必拿這些怪話刺激她?
「上了大學差不多就等于踏上了半個社會,環境不比高中單純,凡事總要多想一想……」顧昔嘆了口氣,緩下語氣說,「遇到困難不要總想著一個人扛,你還有我們這些朋友。」
「謝謝!」陳思側過身,不叫顧昔看到自己蓄滿了淚水的眼楮,心里恨自己不爭氣,為什麼會在他面前掉眼淚?
顧昔看陳思不想搭理自己的意思,也覺得怪沒滋味的,朝一頭霧水的陳齊擠了下眼楮,做了個打電話的手勢,啟動了車子。
「顧昔!」
車子剛剛開動,顧昔听到陳思的叫聲,踩住剎車奇怪的望向她。
「今天的事謝謝你了,我想、我想請你和安馨吃頓飯,行嗎?」陳思使勁攥著信封,神色很認真的樣子。
顧昔本來想說不必,又想到如果拒絕了陳思,只怕會傷了女孩兒脆弱敏感的自尊心,笑著點頭︰「好啊,不過我不喜歡外邊的菜,你要請我就在家里吃?」
陳思猶豫了一下,小聲說︰「家里地方小,怕你們不習慣……」
顧昔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拜托!不要總把我想的那麼腐敗好不好?小時候我還住過好幾年冬冷夏熱的閣樓呢,比籠子大不了多少,轉個身都困難……就這麼說定了,我最喜歡吃番茄雞蛋,一定要有啊!」
眼圈還有些泛紅的陳思給他逗得莞爾一笑,扭捏的垂下臻首,長直的黑色秀發給輕風掠起,露出雪白修長的脖頸,少女剎那的嬌艷恍如晦暗的天空陡然射下一縷陽光,耀眼奪目。
清麗少女驚鴻一瞥的柔媚讓顧昔情不自禁的眯了下眼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