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元統帝西訪渠新祭祖,國務移于文正大人林侃、戰將軍陳廣宏以及瑞親王手上。
蘇信春第一次看到這樣宏大的場面,這次同去的有安常大人,長尉大人,文禾郡主周雪綺。她是主動向皇上請旨的。堂堂郡主時常要出輦騎馬,在兄長左右,不覺得累。蘇信春後悔沒帶紅兒來,不然也能這樣自由,然而那樣太不合規矩了,不知某個人會如何氣憤。
「你老趴在窗口,實在難看。」
蘇信春暗自苦叫一句,笑開臉回頭,「里頭悶,大人。我們為什麼要坐這麼悶的車呢?騎馬多好。」
安常大人瞟了她一眼,不甚理會。
向前移動的隊伍此時忽然停下來,蘇信春不解時光還未到,怎麼就停下來了呢。
「安常大人。」外頭有人恭恭敬敬喚了句,蘇信春會意敲了敲車欄,奇善由外拉開車簾,一陣清風送進來。
安常大人對上御前的趙侍官,問他什麼事。
「皇上言今日風景浪漫,欲倚馬暢游,遣小人來問一問大人是否有此閑情。」
就在日光漸下的時段,元統帝、安常大人、長尉大人、文禾郡主四人並驅向前,看上去一副非常漂亮和煦的景象。蘇信春悶在車內,拿起錦帕繡了幾針,復又擱下,掀簾看去,看不見安常大人。
「我說什麼根本不听,自己又跑去快快樂樂地馳騁,哼。」
這樣走了一個時辰,隊伍停下來搭帳篷預備歇息。安常大人翻身下馬,額上出汗,雙頰泛紅,看上去是極興奮而累乏了。
蘇信春擰了溫毛巾給他擦臉擦手,臉扳得和石頭一樣。安常大人卻不理會她的情緒,直至帳篷搭好,坐下歇息,他朝沏茶的蘇信春道︰「春丫頭,你怎麼皺著臉,這麼難看?」
「奴婢本就無姿無色,怎樣都隨便吧。」
「你這是做臉色給誰看呢?」
「不敢。」
安常大人不再理會。接下來兩日蘇信春郁郁寡歡,因為安常大人不但騎馬,而且和文禾郡主悠然自得地形影不離。
愈向前走,蘇信春強烈地感到熟稔與思念。這些景致與人的打扮行為習慣,和廣濟府所差無幾,她知道已經離那兒很近了。
「明日即到渠新了,你收拾收拾。」安常大人說。
「哦。您明日坐車還是騎馬?」蘇信春彎著腰為他解腰帶,安常大人輕輕喘了口氣。
「我身體越來越不堪了,這一趟下來,明顯地感到不適。」
蘇信春吃了一驚,抬頭看他的臉色,「很不舒服嗎?帶的丸藥吃一顆吧。」
「還好,就是兩條腿僵得不行。」
蘇信春趕緊找藥、按摩,忙亂一通。
次日正午,御駕到達渠新近郊,停歇一日,再次日即有渠新太吏等上臣出城迎駕。
「這兒我來過,我來過!」
安常大人從元統帝處回來,蘇信春就朝他叫喚。
「瞧你。」安常大人笑話她。
「大人,我真的回來了!您看,越過那個山頭,就是廣濟,我的家離山不遠,走上半個時辰就可以。」
「那方便,你隨時可以回去。」
「是啊,是啊。」蘇信春高興壞了,一個晚上鬧騰著,「您說我該怎麼回去,和他們說實話還是不說,哎呀,亂極了,大人,您出個主意嘛。」
「丫頭,別亂忙活了,等這邊忙完要半個月,到時再說。」
「不行,不行。我這就要回去的。我得去把陽京帶來的東西打點打點……」
五月二十二日,即是祭祀大典。因大衡朝先祖乃居渠新地,故每十年帝王都會到此全祭奠大禮。這一日,所有官員都聚集在大廟之前,以候聖駕。而從遠方趕來或者居住本地的百姓早早就走到街道上來,其中就有廣濟府首富之子蘇漸東。
蘇漸東卯時起身,洗漱一番來至白贏街,那里已經站滿人,有重兵把守。才幾刻鐘,人不覺越來越多,天大明後,白贏街、長曲街、立冒街萬人空巷。所有人都拉長脖子擠在那里,要往新僻出的御道觀望當今聖上的龍顏。
辰時,鐘樓上大鐘擊數十下,一個大太監騎馬馳騁而過,士兵即肅嚴起來,牢牢地攔著人潮。一刻鐘後,街道盡頭才有人馬出現,先是宮內侍人開路,再是長尉大人領御衛軍擁著元統帝而來。百姓見到長尉大人時已經為其颯爽風姿感嘆不已,再見到元統帝,身姿挺拔,氣勢威沉,年輕而英俊,便都自發地山呼萬歲起來。
元統帝自年少時即喜怒不形于色。初立為太子是七歲,小孩性情,常喜笑,先帝曾笑談「少銳氣可不是好事」而使得太子府一時黯淡。從此以後便斂神屏氣。一個人若做到性情說轉就轉,怎麼會有大事做不到。元統帝即是這樣的人。
元統帝聖駕之後乃一眾大臣,為首的自然是安常大人。蘇漸東就是為睹其尊容而來的。他慕拜于這位天下第一人的文武雙絕與智若神明。他知道安常大人花容月貌,天下第一,可是沒想到竟如此俊秀漂亮,那簡直和他想象的不一樣,這樣文弱溫雅怎麼會是個射擊精湛長劍為歌的人?蘇漸東以為自己看錯了,不認為這位安常大人有力氣拿一把真正的鐵劍。他很失望。聖駕驅至祭台前,長尉大人扶元統帝離鞍,王爵大臣紛紛踩下馬來。這個時候民眾與大臣都跪下,行國禮。
元統帝吩咐免禮,那時街上擠滿了人,可是寧靜得可聞風吹樹葉子的聲音。眾臣起身後,元統帝召安常大人近前來,安常大人趨前幾步,許多人看見這位傾國傾城的安常大人眉目淡然像神祗似地站在聖駕面前,聖上一句,他便點下頭,眼神如風一樣行過人群。
沒人見過比他還漂亮的人。
內務總管宣禮,元統帝一人踏上祭台,安常大人走回暹欄,整衣冠,跪下去,所有人也都跟著跪下。然後安常大人捧了祭物走上祭台,跪在元統帝腳前,元統帝雙手接了,朝華柱跪下。
繁縟的祭祀禮過去,元統帝等回駕,之後就是頌詩文,與非常熱鬧的西巫闢邪的表演。
這些對蘇漸東來說是無趣的,他一心思考著安常大人的事情,恍恍然地走在大街上。民間贊嘆安常大人美麗的幾支曲賦流傳甚廣,也有一部關于此的戲劇在傳唱,蘇漸東認為那夸張不實,他一直堅持安常大人是為真正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