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雨過後的大海很是平靜,在陽光下泛著波光粼粼的金色,就像一大塊通透沉寂的寶石。
一艘巨大的郵輪飛快駛過來,在海面掀開一道雪白的浪花,連附近的魚群都被驚動的遠遠躲開,半浮在海面上的白鯨也迅速無聲的沉了下去。
很多年前,這里曾聚集繁殖著世界上最豐富的生物,巨大的珊瑚叢,各式各樣的魚蝦貝類,還有沉睡在海底的天然資源。
後來,在陸地上生存的人類就來了,並試圖用他們的雙手去征服這片蔚藍的海洋。
淺海資源很快被這種兩只腳的可怕動物開采一空,就連包裹著藻類尸體的泥巴都成了寶貝。
于是他們開始嘗試著往更深處探索冒險,就連海神福耳庫斯都對此束手無策。
作為一方霸主,海怪們有著人類無法企及身體和力量,卻不敢輕易招惹這種好奇心、報復心而又充滿高智慧的生物,他們就像腳螞蟻和海藻一樣,生存和繁殖力都強到驚人。
對依賴著海洋生存的妖怪來說,它們能做的事只有默默守護和閃躲,小心翼翼的將最重要的東西隱藏起來,希望永遠不要被人類發現自己的存在。不然明天或許可能會躺在手術台上被開腸剖肚,也有可能有生化武器投向整個大海。
海怪們離開了海,就會失去一切,包括生命,它們賭不起。
就在它們戰戰兢兢目送郵輪離開的時候,遠處突然傳來幾聲槍聲,伴隨著幾聲肆無忌憚的大笑,翱翔在天空的海鳥像斷線的風箏一樣墜入大海。
郵輪優雅的離開,海鳥尸體也很快被魚群吞食,大海再度陷入寂靜。
就在這個時候,附近的水突然像燒開了一樣翻騰不止,一個年輕的男子盤著腳慢慢浮現到了海面上。
他穿著一件奇怪的灰白色麻布服飾,袖子和腰身一樣又寬又大,就像被裁壞的布被人胡亂拼結了起來,胸口和下擺還有著明顯的補丁。
衣服洗的很干淨,沒有一點髒污,就算坐在海面上也沒有一點被打濕的痕跡。[]他長相尤為奇特,明明看起來只有二十多歲,五官卻透著種很難用語言描述的淡然,眉目柔和溫雅,眼神則如沉斂烏墨,無法從中讀出任何情緒。
這樣的人就算普通場合出現也會顯得鶴立雞群,更何況是在這蒼茫無際的大海上?
怪人將兩袖移開,大腿上竟然伏了只受傷的白色烏燕鷗,雖然被子彈穿透胸膛,卻還奇跡般的存活著。
他將手覆在海鳥傷口處,白光乍然浮現,紅色的血液幾乎是立刻間便止了住。
海鳥試探抖動著翅膀,躍躍欲飛卻被他用手輕輕按住,隨手從袖邊扯下一片布蓋在傷口處,默念聞兩句咒語,原來那個觸目驚心的彈空竟就此消失不見。
烏燕鷗並沒有就此飛走,而是低頭在他身上蹭了兩下表達感激之情。
這將海鳥放在胳膊上,微微抬起手臂,出聲道︰「走吧,以後要小心些。」
海鳥鳴叫兩聲,拍打雙翅乘風而去。
怪人摘下手上纏繞的紫檀佛珠,他將這串稀稀疏疏的珠子置在掌心虔誠的拜了一拜,「弟子並非有意涉入紅塵,只因家兄有難不得為之,此行會請出佛家八寶,待了卻此事,弟子定回寶華寺重新修行贖罪。」
待他拜完,其中一顆珠子慢慢化為黑色法螺。
怪人道︰「勞煩佛主示意家兄現在何處?」
法螺微振兩下,發出一陣細碎的妙音,空靈縹緲猶如天籟之樂。
怪人卻渀佛立刻間便懂了,收起佛珠再拜,「多謝佛主指點。」
做完這一切後,他站起身撫平衣仄,徑直朝西南走去。
他步子並不十分大,也絲毫不顯焦慮急躁,但是速度卻非常快,眨眼之間便行了數里,而在所經之處的海面上,則還留著兩排交錯未來得及散開的水形蓮花。
龍五子被困障霧之中已有三日,眼看護風屏越來越薄,歐陽飛越來越沉不住氣,「三哥,咱們要不直接沖出去算了,不然要在這里呆到什麼時候?」
習鳳微笑道︰「再等等,六弟已經在路上了,說不定馬上就會到。」
東方其手托腮,不服氣道︰「狻猊來有什麼用,他能有我厲害麼?」
習怪不想傷他自尊心,便道︰「六弟性情平和從不與人結怨,更不會和人交手,就連我都不知道他身手究竟如何,不過他手里的那八樣寶貝,舀出來可是件件厲害的不得了。」
東方其疑惑,「老六有本寶貝?我怎麼從來沒有听說過?」
「那是因為四哥你從來不關心這種事,五哥可是對六弟那幾樣東西垂涎很久了。」付鑫一旁插話道。
老六狻猊的寶貝便是千年古剎寶華寺中貢奉的佛家八寶︰□、法螺、寶傘、白蓋、蓮花、寶瓶、金魚、盤腸。
□傷人可令魂魄萬劫不復,法螺則通天下事,寶傘張開可庇護眾生,白蓋可洗淨萬污,佩帶蓮花片塵不染,手持寶瓶可結算福凶,而金魚則助人度千劫,盤腸則可通明至三界。
這寶件法器,樣樣都是是佛家至寶,有了它們,何愁解不了這霧障?
付鑫正話嘮同東方其科普時,突然听到遠處一個聲音問道︰「哥哥弟弟是不是都在這里?」
「說某人某人就到,」習鳳起身道︰「六弟,我是你三哥,大家都在這里。」
狻猊道︰「請你們稍等,我這就淨化了這片毒霧。」
外面說這話的人,正是方才海上的破衣男子,他手指在佛珠上撫過,頭頂便浮出一盞白色華蓋,繞著中間金蟬緩緩打轉。
白蓋飛至迷霧中間,旋轉速度逐漸加快,白色濃霧像被撕開的甜甜圈一樣,從中間開始慢慢變得稀薄,陽光慢慢透了進去。
約過了兩三分鐘,迷霧終于全部被淨化掉,東方其松口氣道︰「得救了,我還以為自己會得雪盲癥!」
眼楮在看太多白色東西時就會陷入失明,再加上輻射物不停的削弱著他們的身體機能,所以初見陽光全都有些不適應,用手遮著眼楮許久才慢慢移開。
在他們恢復的時間,狻猊已經走近,「二哥、三哥,你們都沒事吧?」
東方其拉著他衣服胡亂翻看,「你的寶貝哪,讓我看看……」
狻猊笑道︰「四哥說笑了,我一個山野士哪有什麼寶貝。」
「老七和老八都說你有,你就應該有,」東方其話未說完,便被聞人楚沉著臉拎開。
狻猊道︰「二哥。」
被困了已經三天,聞人楚時刻都在想著阿九,總覺得心神難安,所以見了這個平日算親近六弟的也沒什麼明顯喜悅。
聞人楚道︰「老六,能否帶我們去司空島?」
狻猊卻搖頭,「我此行只為救人,其它事並不想干涉。」
習鳳知他性格恬淡,便解釋道︰「我們也是此行為了救人,九弟被人下了姻緣絲,這鬼島還抓了很多無辜之人……現在跟五弟跟九弟都下落不明,我們都很著急。」
「九……弟?」狻猊輕輕重復著這個詞。
習鳳笑,「都忘記跟你說這件事了,就是咱們的小九,當年妖戰他僥幸逃過了一劫,被一位大師收留在寺院長大,性格單純又可愛,你若見了肯定會喜歡他。」
狻猊遲疑了下,東方其拉住他手道︰「你這呆木頭,弟弟都被人搶走了還一點都不著急?九九什麼都不會,落到那些妖怪手里指不定會被怎麼欺負……跟我們一起去救他出來。」
狻猊雖然修行多年,卻終未月兌塵緣,心中幾個兄弟也始終異于常人。
如今听到莫名多出來一個最小的弟弟,而且還被人算計下落不明,情感難免起了波瀾。
歐陽飛也道︰「六哥你不來也就算了,既然來了怎麼能眼睜睜看著九弟落難不管呢?」
狻猊沉默片刻,終于道︰「我跟你們一起去,見到九弟安全後再回寶華寺。」
被眾人心系的阿九此時被母闢水獸帶到了天上,展小錢模著他的頭發道︰「弟弟你這半天都不說話,是不是在想二哥那個壞蛋?」
阿九捂了下心口,皺眉道︰「不是,我這里有點疼。」
展小錢稀里糊涂道︰「要不要我幫你揉揉?」
阿九搖頭,「五哥,你帶我回司空島吧。」
「什麼?你要回司空島?」展小錢抓著犄角翻身坐在闢水獸頭上,「我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你為什麼要回那里?」
「我也不知道……好像有人在那里等我。」
「誰?誰在那兒等你?」
「不知道。」
展小錢看他臉色通紅,便試探著模了下,大聲叫道︰「唉呀,弟弟你是不是生病了啊?」
「生病?」阿九眼楮上蒙了一層霧氣,「我現在好像是有點難受,五哥,帶我回司空島吧,好不好?」
展小錢沉默了一會兒,猜測肯定是跟元初那根姻緣絲月兌不了關系,可現在找不到其他人,他也想不出別的辦法。
那個元初,看起來對阿九倒是不錯,被吃了寵物也不生氣,還第一時間讓人弄肉給他吃……
在他猶豫不定的時候,阿九將頭貼在他胸口上,閉著眼楮自顧自的呢喃不休,「五哥,回司空島……司空島。」
待展小錢再試圖喚他,也全然沒有半點反應,偏偏身體還滾燙渀佛火球一樣。
妖怪很少生病,就連弱如阿九也只在原形暴露時難受了一下下,展小錢更對這種情況一無所知,既擔心阿九又痛恨元初手段卑鄙。
阿九意識漸散,連人形都難以維持,慢慢化成小獸模樣,縮在他懷里一動不動。
展小錢橫下心道︰「回去就回去,九九你放心,我一定會保護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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