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薄薄的誠意
從醫院出來，我看到門口秩序已恢復正常。比較意外的是吳文和那兩名安全局的官員仍在門口站著，腳下一堆煙頭。吳文抽煙時的表情非常凶狠，和平日里表現出來的那個冷靜又帶點陰郁的氣質完全不同。我不禁感慨外交部的官員們果然都是多面手，他們其實應該去娛樂圈發展，這演技都快趕上有「藝術之星」才能時的我了。
我的腳步很輕，這是一種不自覺本能動作，直到走得很近那兩名安全局官員才發覺。從這兩人警戒的眼神來看，我猜測他們應該不是完全文職的那種外事員。
盡管自己背後站著兩個武力驚人的安全局官員，吳文臉上那股狠勁在看到我之後還是消退了不少。我的惡名估計現在不能說止小兒夜啼，也足以讓不少紈褲子弟們在滾床單時突然痿掉。單是在貴境那一次惡形惡狀的毆打放浪師，到現在放浪師協會不僅沒有報復成，還收納我成了名譽會員，很多人仔細想想一定覺得可怕極了。
我對吳文可是一點都不客氣，橫著膀子走過去︰「怎麼？外交部和國家安全局的工作太清閑，幾位開始給醫院站崗了？」
面對尖酸刻薄的挖苦，吳文反倒平靜了，他知道我不會無緣無故動手揍他，至于被諷刺嘛——外交部的官員什麼時候怕過諷刺了？他們就是吃這口飯的貨。
「等您出來呢。」吳文的口氣比剛才軟化了不少，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我們能談談嗎？」
我其實隱約猜到了吳文的意思，他帶兩個安全局的人來，無非是想要表現一下。從這一點上來說，吳文果然還是個小孩子，世家子弟長期以來養成的那種炫耀完實力再說話的壞習慣顯露無遺。
「談什麼？」我留給吳文主動出擊的機會，看他打算怎麼說。
吳文猶豫了一下，看看來來往往的人流，低聲道︰「這里恐怕不是個適合說話的地方，咱們找個安靜點的地方聊聊如何？」
我望著吳文，忽然問道︰「你父親說話做事是不是也這麼多鋪墊？」
「什麼？」吳文的思路大概沒跳過來，對著我愣了一下，「你說什麼？」
「你的父輩們，你的叔叔，你爸爸，還有你家族里那些長輩，做事也像你這樣很多鋪墊嗎？」我毫不客氣地問道，「說很多毫無意義的話，一點也不坦誠。你覺得找個適合談話的地方，能對咱們之間的談話有多少幫助？」
「你……」吳文那張一直陰郁卻從未真正動怒過的臉終于徹底沉下去了，這正是我希望看到的。小樣想跟我玩威逼利誘那一套，我讓你連開始都談話沒法正常進行。
我听見了腦海中艾爾西婭的偷笑聲，她看來也是越來越享受人間這一切瑣碎了，以前女神姐姐才不屑關注我們這種小事呢。
「還想談嗎？」我心里有底，自然是無所謂，而吳文牽扯到好多利益就不能如我這般無所謂，我們本就不是平等姿態交鋒，因此就算我一點面子都不給吳文，他也只能受著。
之前以為抓到我把柄想要以強勢姿態接觸我的吳文此時早已被我看透，他在家族中的地位不會比劉洋洋高太多，甚至被派來接觸我的目的都跟劉洋洋差不多。不同的是吳文這人性格比較糟糕，又在外交部養尊處優，以為對付我這麼一個偏僻地方來的小子不用費什麼勁，卻沒想到我背後已經站了很多人。
吳文肯定不是那種特別弱智的世家子弟，絕對不會在接觸我之前一點情報都不了解。之所以還選擇了以強硬姿態接觸我，說到底還是階層感作祟。從吳文的角度來看，他肯定覺得我和張家還有劉家不是一個階層的生物，這兩家利用我就利用了，不會為我盡心辦事。沒想到後來不僅劉洋洋站出來跟我說話，連藤秋顏也表明了要護著我。
這麼一來吳文就很尷尬，光用那些所謂的條例和規則沒法整到我，他的目的當然無法達到了。
隨著關注我的行動，吳文注意到了一個細節。這個細節就是我不管見誰都要拜托幫我盡早拿到舊時代圖書館最高權限，我分別問了粗人和劉洋洋，這些絲絲的消息總會流傳出去，吳文知道了我的需求後立刻跑過來見我，身後那兩名國家安全局的人正是出于這種目的被拎來。
吳文被我一句話噎住差點沒背過氣去，瞪著我內心掙扎糾結了半天，臉上的表情才慢慢平靜下來。
「談，當然要談。」
「所以形式無所謂，有內容就好了嘛。」我站在原地沒動，用看別人家淘氣小孩的眼神盯著吳文，「你想說什麼？國家安全局你能說上話，能讓我順利拿到圖書館的權限？」
吳文愣了一下，強笑道︰「跟聰明人說話真愉快。」
「愉快不愉快，你自己比誰都清楚。」我刺了這小子一句，對他的厚臉皮已經毫不在意了，「咱們還是有話直說吧，你覺得呢？」
吳文的那點小心思被我看透，自覺也沒有隱瞞的必要，怏怏地說︰「你也知道自己得罪了很多人，如果所有人都集中力量給你施加負面力量的話，就算是張家的人也沒法讓你盡快達成目標。」
「那又如何？」我用看晚輩的目光審視吳文，「你們還有什麼別的牌可以出，一起說了吧。」
吳文發現面對我似乎以往的所有招數都沒了用，只能繼續說道︰「我們可以給你強大的支持，讓你在放浪師協會迅速崛起。」
我忍不住笑了。
在放浪師協會崛起？听上去真是不錯啊……要知道體面的放浪師擁有的社會地位和財富都是常人無法想象的。即使是那些巨富財閥們也無法忽視放浪師們的重要作用。這群人相當于人類共同的財富，他們的實力完全決定人類社會的未來。以前我看不透這一層，現在則很清楚放浪師協會對于各國的意義。
這才是人類真正的精銳部隊吧？以全世界的財富蓄養著這麼一群人，為的不僅是有一天能夠突破秘境，尋找能夠誕生無窮世界和空間的世界樹，放浪師更是人類將來有朝一日對抗神族甚至其他世界的最強戰力。
問題是……我的眼光現在別說是一個放浪師協會了，就算是給我更多的財富和地位都未必有興趣。對于我來說人生的歡樂肯定不在這些上，我所遇到的難題也不是一點小恩小惠能解決的。
吳文以為自己掌握到了我的弱點和需求，其實他什麼都不懂。
我靜靜看著吳文，反問道︰「你一天吃幾餐飯？」
吳文倒不是個草包，立刻明白我的意思，回答道︰「至少你有主動權選擇每餐吃什麼。」
「意義不大。」我說，「至少對我來說沒有太大吸引力。」
吳文無力地反問道︰「那你需要什麼？什麼對你有吸引力？」
能說出這種弱智問題，我已經開始懷疑吳文之前是否真的在外交部工作過了。
「我的任何請求吳家都能承諾嗎？」我沒有猶豫，至少跟吳文比起來沒有猶豫，「你能現在給我答復，我就給你答復。」
吳文低頭開始思索，他身後的兩名安全局官員仍是面無表情地瞪著眼不說話。我很懷疑這兩個人為什麼要來這里，只是當人肉背景嗎？
盡管吳文在跟我的接觸中表現出了各種或明或暗的缺點，我卻一點也不覺得眼前這個人像是看上去那麼簡單。吳文在努力地掩飾自己身上的一些危險氣息，我直覺地感受到這人心中一定揣著某些事，這些事可能與家族利益無關，純粹是他個人的小心思。
在暗流涌動的首都，每個世家子弟都會為自己的下一步盡早做好打算。我的出現可能觸動了吳文心中的一些鋪墊，他的掙扎並不糾結于自己能否做主，而是應該在苦苦思索如何讓自己的利益和我的利益捆在一起。
「你說得對，這種事我確實沒法做主。」吳文經過反思之後，態度反倒顯得愈發誠懇，「是我太魯莽了。」
吳文這樣的態度反倒讓我沒有機會發作，只能點點頭道︰「那就拿出誠意來。」
「請相信我們的誠意。」吳文換了一種姿態，低聲下氣地對我說，「您現在已經獲得了兩大家族的支持，如果再加上我們吳家，就算是惹惱了一般的權貴子弟也不用擔心，這對您不是好事嗎？」
我一直覺得，所謂談判，籌碼永遠重于口才。說得再天花亂墜，不夠符合利益的條件也永遠不會被人接受。吳文顯然看法跟我差不多，在強勢威壓和旁敲側擊都無效之後，他談到了最直觀也是最簡單粗暴的問題——在首都我可以說是毫無根基，如果能夠同時獲得三大家族的支持，就等于是可以真的橫著走了，而不是像之前那樣還要走一步打一步，像玩電動游戲。
「如果你能在三天之內讓我拿到圖書館權限，我們可以繼續談。」我的目光越過吳文，瞄了他身後那兩名國家安全局官員一眼，意思很明顯。
吳文為難地點頭，他知道這時候說什麼都沒用，我不是那種隨便別人說兩句就點頭傻笑的普通小孩。
目送吳文悻悻離去，我原本平靜的心情又開始有點激動。患得患失的我不由得開始擔心，如果圖書館最深處對我開放之後，仍沒有辦法治好藤秋顏的病，我將如何面對她？
「姐姐，你真的有信心麼？」我忍不住開始像個老頭子一樣對著艾爾西婭嘮嘮叨叨。
「人類，你應當知道，無論你的世界還是我的世界，都沒有絕對有把握的事。」
艾爾西婭的回答讓我沒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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