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若愚听到白冼與白晨同聲冷笑,頓時便覺得頭疼得厲害,對于這本《碧池玄心訣》究竟為何物,心中已是了然一片,不由得望了一眼鬼君,心帶著些哀怨地想︰瞧上去不笨,提出的要求卻是笨到家了,人家的至寶,別說是殺下個門人了,你就是殺了這兩小子自己,他們也絕不肯給的。
白晨那廝倒還好,此刻正斜著一雙眼瞅著白冼,是一副等著看戲的招打表情,只怕是出一個字的主意的。上官若愚只怕白冼這直腸子的,月兌口就把話說絕了,是以立刻搶上前把話題往外岔了岔︰「墨兒姑娘難道沒有說麼?」
洛賢道︰「墨兒姑娘只字不提,鬼君自也不能勉強。」
上官若愚瞪了一眼方寂冬道︰「那他呢,向來惜命,難道也會拼骨氣嗎?」。
方寂冬笑道︰「我自然是肯講的,只是我知道的也不過是皮毛,人家要了沒用。」一邊說,一邊望了一眼墨兒,又道,「這丫頭又不肯說,我也沒法子。」
上官若愚一愣,冷笑道︰「你竟沒有仗著她對你的愛慕而逼迫人家?」
方寂冬咧嘴一笑,答道︰「我也不算是完全的忘恩負義。」
墨兒蒼白的臉上猛地飄起兩朵紅雲,雖不能動彈,一雙眼楮悄悄地望著方寂冬,目光中滿是柔情。
上官若愚听他如此說,臉色不由得略微一緩,道︰「既然如此,以後便不要再將人家當盾使了。」
方寂冬道︰「她雖有恩于我,但我卻不能死。」
他說的是「不能」死,而非「不想」死,這是他自小到大的口頭禪。上官若愚此刻听了,才熄了些的火氣不禁復又著了,怒道︰「你不過是一條爛命,有什麼不能死的!」
方寂冬「嘿嘿」一笑,只是又嘀咕了一句︰「反正就是不能死啊。」
上官若愚只覺此人已是無藥可救,不願再與他多說,望向鬼君道︰「鬼君應該知道,這《碧池玄心訣》非同小可,縱使只給半本也沒有這樣容易……」
她本想討價還價一番,哪知這鬼君卻不等她說完,便連連擺手。
只听洛賢說道︰「鬼君知道姑娘素來擅長詭辯,咱們不來與你多爭。如今要救人,便只有這一個條件。四個人,給四柱香的時間考慮。」說著,他兩手一拍,珠簾掀起,只見縴兒、韓舫等四人被罩了眼罩,束了雙手,排作一排押了進來。走在最後的是陳珀,恨恨地咬著牙,腦袋倔強地左搖右晃。
只听洛賢繼續說道︰「每隔一柱香,我們便要一人的性命。還望各位好好考慮。」
上官若愚不曾想到他們做事這般決絕,不由得一愣,卻只听白晨在旁說︰「拿螻蟻之命來換天書,這里站著的難道全是瘋子麼?」
鬼君雙眼之中的神色頗為篤定。上官若愚猛然間瞥見他的目光,只是悠閑地望著她一人,心中不由得冷笑,想︰哼,這人定是料準了白晨、白冼不會答應,只看著我如何心軟求情。
但一見四人雙手被縛,內功被封的模樣,心中終究還是不忍。開口說道︰「你想要玄心訣,卻也不能這般著急,我們縱使現在答應了,一時半會兒也拿不出來。」
縴兒一听他們說的是玄心訣,身子猛然一僵,開口叫道︰「萬萬不可答應!我就是死了,也絕不能讓此事發生!」
上官若愚怕她將話說死,引得鬼君發怒,于是勸道︰「此事尚在商榷,究竟如何,還得听你家少主的意思。」一邊說著,一邊向白冼微微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說話。
白冼面容如水,直如不見,開口正要說什麼,上官若愚一個箭步飛躥上前,緊緊地拽住了他的袖子。
白冼一愣,仍是開口說道︰「心訣不能給。」
縴兒等听了,一齊點頭︰「正是如此。」
阿璇更道︰「玄樓中人何曾受過要挾?你不若快快將我們殺了,廢話些什麼!」
這些天山里來的人,性子一個比一個直,只急得上官若愚直跺腳。其實世人哪見過玄心訣?到時只要在默寫的時候將里面的經文顛三倒四、添油加醋一下,西冥殿這些人哪會知道?若是他們真依著這亂寫的心訣修煉,會有什麼壞處更是不得而知,走火入魔只怕都是輕的。她心中早有打算,之所以一直與鬼君糾纏,不過是不想答應得太爽快,反引懷疑而以。只是這些個人質卻不配合,話說得一句比一句絕,似是唯恐鬼君殺自己殺得慢了。
這時,只見韓舫沉默了一陣後,忽然說道︰「你放了我,我說。」
此言一出,頓時舉座皆驚。鬼君面具後的那雙眼楮中,也流露出意外之情,與洛賢對望了一眼,目光中流露出不信。
韓舫見他們不語,又說了一遍︰「你放我走,我寫給你們。」
旁人倒還罷了,縴兒與阿璇頓時破口大罵起來,連一旁墨兒的臉上都露出憤然之色。
洛賢都有些不信,揚了揚眉說道︰「你可當真?」
韓舫神色淡然,答道︰「若不信,便去求少主好了,瞧他會不會給你們。」頓一頓,又道,「少主不將咱們的命放在眼中,我卻舍不得自己的命。」
陳珀亦听不下去了,在旁小聲說道︰「韓師兄,你……你不可如此……這,這是大罪,回去要跳賞罰塔的。」
韓舫冷笑一聲,道︰「哼!如今能不能活過下一柱香都不知道了,跳賞罰塔又算什麼?到時我便如墨兒一般,隱身于鬼宮之中,樓主又能奈我何?」
阿璇正站的身旁,聞得此言,側過頭去狠狠地便是一口唾沫吐在他臉上,罵道︰「卑鄙小人!」
韓舫巍然不動,唇角繃直,不為所動。
上官若愚望著他淡定的模樣,心中猛然升起一股不安來,她退了一步,握住了白晨的手,悄然問道︰「一會兒若是出事,你可會出手相救?」
白晨默然,反手緊緊一握。
洛賢半信半疑,抬頭示意鬼君,只見鬼君垂下頭沉吟片刻,爾後輕微地點了下頭。洛賢得令,上前解開了韓舫的繩索。這四人都中了毒,全身內勁半點也使不出來,因此便是解了繩索,也無需擔心。
韓舫揉了揉酸疼的手腕,抬起頭來望了一眼白冼。白冼也正望著他,清澈的雙眸如若冰晶,里面沒有一絲的埋怨憤恨,安靜澄澈地讓他想起天山上開著雪蓮花的天池。
韓舫的臉上頓時綻開了一絲笑容,如無風的池面般平靜,爾後,他自袖間抽出匕首,轉身揚手。
上官若愚大叫︰「不好!」欲趕上前的時候,卻被白晨緊緊地拉了回來。
「只有這樣!」白晨死死地抱她在懷,在她的頭頂低喃。
上官若愚的心頓時如墜深谷,谷底是一片的絕望悲涼。
匕首如蜓翅掠風般輕盈地劃過三人的脖間,無聲無息地帶起一片血霧。韓舫的內功全失,眼力和速度仍在,這一記的身法迅雷不及掩耳,縱是洛賢在旁,也是阻攔不及。縴兒、阿璇和陳珀三人,只在一瞬間便斷了呼息,陳珀臉上的愕然之色甚至來不及完全綻開,便永遠地凝固了。
「你做什麼!」洛賢飛撲上來。
韓舫冷冷一笑,倒轉匕首,直直地插入了胸膛之中。
「九天玄樓,從不受人脅迫。」韓舫的話,帶著譏諷,一遍又一遍地回蕩在地宮之中。
白冼不語、白晨不語,鬼君不語,這殿中的每一個人都說不出話來。
白晨只覺得懷中傳來一陣顫動,很輕微,卻顫個不停,好像有寒氣正從她的骨髓里蔓延出來,一點一點的,連帶著她的身軀也冷了下來。他輕嘆,用力地抱著,伸手遮住她的雙眼,將她的頭按在自己的肩窩。
「我在。」他說,「別怕。」
他緩緩地站起來,側身將上官若愚按回座椅之中。上官若愚驚愕地望著他,目光中流露出擔憂。白晨回頭沖她笑了一下,笑容中竟帶著些頑皮和得意。那笑容讓上官一時有些暈眩,好像回到他們在昆侖山的時候,白晨背著光,陽光如金子般撒落一地,卻都抵不上那一笑的耀眼。
轉過頭,望著鬼君的時候,白晨臉上的笑意頓消,季節仿佛從燦爛的夏季一下子落到了陰霾的隆冬。
鬼君的雙眸也透過面具,直直地注視著他,目光中有旁人看不透的深邃陰郁。
白晨的唇角微微一揚,道︰「人都死了,你拿什麼留我們?」
鬼君沉默地望著他,目光逐漸收斂成堅冷的刀劍。
白晨渾然不覺,唇角呷著嘲弄,道︰「你要的,拿不到,我要的,卻一件也落不下。」說著,伸手一指墨兒,「我要帶她走。還要……」指尖輕移,指了指方寂冬,最後停在了鬼君的臉上,「你們倆的命。」
方寂冬的臉色驟變。見識過白冼的身手,他雖心驚,卻不至于害怕,因為他知道白冼若想殺他,上官若愚、墨兒、鬼君都會阻止,未必能成事。而白晨說要殺他,他只覺得一股涼意如小蛇一般,自腳心直躥到了心尖。因為他也知道,如果白晨想殺一個,天下底沒有人能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