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僕人听見這個不知好歹,竟敢在少爺說話的時候大大咧咧插話的姑娘齊齊倒吸了一口冷氣。
吳九他大少爺從來就是個陰晴不定的主,大多數人都認為他就是個常年生病,因而長時間過著帶病氣又無趣的生活,所以人就變得有些乖戾無常,連他娘都不知道他一會高興一會生氣究竟是為了什麼樣的原因。所以這群僕人對這少爺的心情從來不敢妄加揣測,他讓往東去就絕不敢往西去。
「你這女人還真是有趣,我們怎麼說怎麼做,難道還跟你有什麼關系不成?」吳九眯起雙目,從縫隙里打量這個綠衣女子,覺得自己似乎也算不上有多生氣,這世上會這樣直截了當地和他說話的人,似乎還真的不多。
小時候喝藥,娘總會說這藥不苦。不苦?不苦個屁,就算吃上兩顆甜棗,該苦的還是苦。後來他發現無論他做好事還是做壞事,那些長輩仿佛失去了分辨能力一樣,什麼事都不生氣什麼事都縱容,即使看起來明明生氣地要死,卻總是很快就按捺下了那樣的心情。在看看那些市場圍繞在他身邊照顧他的僕人,明明很不喜歡他這樣主子,卻還是忍氣吞聲,小心翼翼地不願意得罪。
他也想過要是有誰給他唱兩句反調,他就大大方方地打賞一番,表達一下自己的欣賞之意。可久而久之,他覺得什麼人對他都不認真,什麼人對他都再敷衍,什麼人都是那樣假惺惺地包容著他,他吳九便再也不想听什麼違逆他的話了。天底下順著他的人多了去,也不在乎再多上那麼一個兩個的,反正他已經習慣了,別扭壓力或者是難受都隨風而逝,他就是這麼個隨心所欲無法無天的人了!
今天乍逢一個會對他毫不客氣的人,他還真有些又驚又喜。
「就是因為跟我們沒什麼關系,才不想站在這里听!」玉兒氣呼呼地瞪著他,稍稍揚起頭,好像這個樣子就能比面前的吳九高上那麼一點兒,「我們可以走了嗎?」
吳九覺得這個不知好歹的丫頭還真有點兒有趣,傻乎乎地還想稍微佔據點算是身高優勢的東西。
可惜可惜……吳九微微躬身,還是能目測到這個姑娘的頭頂。可見這點自我安慰的做法是沒有絲毫實質性的作用的。
吳九搖搖頭,露出一個算不得自然的笑容說道︰「無所謂,你們要出去就出去吧。不過……」
「不過什麼?」玉兒下意識地就拉著蘇簫盛的衣袖,總覺得吳九這不自然的笑容之下也是不安好心的心思。
蘇簫盛輕輕拍了拍她,以示寬慰。
「你倒是跟我說說,什麼叫做‘得到了身體得不到心’呢?」吳九似乎只是單純的好奇,說話間轉動了一下眉眼,仿佛是一不留神一般看向了當場和玉兒關系明顯是最為密切的蘇簫盛,「你倒是跟我說說,你得到了什麼?」
「你……」玉兒頓時焦躁起來,哪有這樣問話的?這就像是要讓兩個人將彼此間的私密袒露在陽光下供別人觀看一般。可是這之中的詳情又哪里是她一個女兒家好意思插話說的,她又不是能夠放下自己臉面丟掉自己節操的人。說得太過不在意,像是證明了一個女子的不矜持;說得太過遮掩,又像是欲蓋彌彰,此地無銀三百兩。無論是將蘇簫盛拉近或推遠,她都不樂意。
看著玉兒幾乎是抓耳撓腮,滿臉漲得通紅的蘇簫盛緩緩出聲了。
「那自然是她願意給的,我自己想要的。你若是想要一個女子真心實意地喜歡你,便不能忽略了她的內心。」
平靜的語調,似乎只是陳述,沒有什麼別樣的意思,卻總能讓吳九從中听出來點意味深長的不屑之意。
「哦——?難道你以為,她只是因為失憶才會願意留在這里的嗎?」吳九像是很不能接受這樣的質疑,很想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和姣珠之間是你情我願,既不是他趁人之危也不是她被逼迫。
姣珠對他來說仿佛是映照這個世界的真實的,他不喜歡別人懷疑他們之間心領神會的交流,就好像在質疑他對她的真心一樣。
「姣珠!——姣珠!——」吳九突然大聲吼了起來,連連繞過假山推開圍繞在四周的僕人奔到湖水邊上仔細看著水里的動靜,也就是那麼片刻,他突然轉頭對蘇簫盛說道,「我就要讓你看看,她就是心甘情願的!」接著又對琉希說道︰「你給我睜大眼楮看好了,這將會你永遠死了這個心。」隨後還不忘對著他的僕人吼道︰「你們一個二個的給我把他們看好了,這要是少了一個人,別怪我把你們油炸了送給那個山雞吃!」
兩個埋頭正在一起嘰嘰咕咕的虛弱「病號」,完全沒將這之中發生的事兒當作一回事兒。他們倒是相信蘇簫盛和玉兒的能耐,一個有著幾乎可以登仙的法力,另一個卻是貨真價實的神器化身,其實完全不需要他們插手多嘴。
可是這話一出,錦華突然敏感地耳朵一立,知道這是在說她,她轉頭對白蒲說道︰「我可不喜歡吃油炸蜈蚣。」
白蒲眨眨眼,傍晌才慢悠悠地吐出一個「哦」來。正當他納悶錦華為什麼沒有跳腳的時候,錦華就突然跳起來對著吳九的方向尖叫起來︰「都說了不是山雞!你才是山雞呢!你全家都……」
正在叫嚷著的錦華突然聲音一斷,而後又尖叫起來︰「吳九,你給我吃了什麼?」
吳九拍了拍自己的手,很不高興地說道︰「我的魚兒就要上岸了,你驚嚇到她怎麼行?」
錦華頓時氣結,忍不住嘀咕了起來,卻是不敢再大聲了︰「又不是釣魚,岸上怎麼就不能說話了?」轉而又問白蒲,「你會看麼?」
「看什麼?」白蒲有些反應不過來,難道他張了兩只眼楮不是拿來看的?
「看病啊。」
「哦。」白蒲愣愣地捏起錦華的手腕,幫她把起脈來,隔了一會兒說道,「看不出來有什麼。」
「真沒用!」錦華不滿起來,「我要是中毒死了,你是不是就等著逍遙了?」
雖然說蜈蚣精手上多多少少也會有幾份毒藥換著用,可是白蒲還真是沒查探出來錦華身體里有什麼不對。
「真的看不出來有什麼不對勁的。」白蒲又強調了一遍。雖然他不是專門學醫的,可多少是不是中毒他還是有點常識的。看不出來就是看不出來。
「啊?不是吧。」錦華霎時垮了臉,「難道是無色無味又無形的毒藥?」可隨即她又凶惡起來,「我要是死了,白蒲你得給我陪葬!」
「好好好,我還會穿得漂漂亮亮的和你呆進一個棺材!」白蒲立即討好表態。
「不準穿女裝!」
「好!」
「不準擦脂抹粉!」
「好!」
……
正當錦華和白蒲兩人「商討」著後事的處置辦法的時候,玉兒悄悄用秘法問蘇簫盛︰「你看見了吧。」
「看見了。」
「不過是個小石子兒而已,她怎麼就那麼當真了?」
「雞本來就要吃石子兒的,她自然不知道那是不是普通的石子,很難分辨……莫要笑。」
玉兒一听他這麼說,立即把自己即將變化的面部神經收緊,維持在之前被吳九奇怪舉動所引發出的不解表情上。